与宿敌同行

　　由于泰瑞尔在场，祭司们都并没有提到这件事会不会牵连银狼部落。把那些凶手处理干净之后，他们是不是需要向神殿申请，给银狼部落一定的惩罚。泰瑞尔敏感地发觉，不少祭司的目光都从他身上掠了过去，平淡得近乎冷漠。

　　这让他猛然想起两百年之前发生的那件事——那些蠢货一时昏了头，却让整个部落为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直到现在都没有能够恢复过来，反而越来越快地滑向了幽暗的深渊。现在，时间就像是再一次进入了一个轮回，又有一个野心勃勃的蠢货出现了！难道他所做的事情，也要部落里那些无辜的族人来承担责任吗？！

　　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族人们无辜受到牵连！他绝对不能接受那些幼崽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笑容再一次消失！必须在造成危害之前，就把蠢货全都消灭干净！可是，凭他现在的能力，又能做什么呢？就算是光明正大的擂台战斗，他也未必能赢得过席卡和萨迪。这两个在外面游历多年的成年兽人，无论是战斗经验或者战斗技巧，应该都比他更强大。

　　毫无疑问，在成为族长之前，在完成自己的理想之前，他必须从他们身上踏过去。

　　然而，他却没有能力做到——也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继续成长了。

　　银狼族的少年垂下眼睛，难以掩饰自己焦躁的情绪。祝欢看了他一眼，平静地望向站在他面前的矮羊部落祭司和林鹿部落祭司。这两个部落和蛇族部落距离并不远，祭司们不但年纪大，性格和蔼慈爱，而且兴趣爱好也和他完全一致。所以，他们一向走得比较近，也非常了解彼此之前的打算。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自己的计划。”林鹿部落祭司看了看泰瑞尔，说得有些含糊，“那时候我觉得你年轻气盛，所以并没有同意。现在，我突然觉得你说得有道理。那么你呢？你的想法改变过吗？”

　　他说的是驱逐银狼部落的事。林鹿部落和矮羊部落都是银狼部落的邻居，领地和他们交界，一直以来饱受他们的欺凌。虽然都是一些辱骂嘲笑、挑衅打架、抢夺猎物、干扰狩猎之类的小事，但是日积月累下来，部落之间的关系变得非常糟糕。不过，即使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像祝欢所说的那样，彻底打散银狼部落，让他们从深山山脉消失。

　　直到今天为止，他才突然发现，这种忍气吞声的态度其实就是纵容。那些欺负了别人还沾沾自喜的家伙，会从做一些小坏事，渐渐演变成为谋划大坏事。他们不把人命放在眼里，杀人或许就像杀野兽一样，甚至敢公然袭击杀死一位祭司。

　　同一个部落当中，信念、情绪与行为会互相影响。谁知道银狼部落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祝欢毫不犹豫，几乎立刻就要回答“是”。但，当他的眼角余光看见耷拉着脑袋的银发少年，突然又有些不忍心。明明不管其他部落祭司是不是同意，他都打算执行自己的计划——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关注点就完全转移了呢？

　　仔细想想，这几个月他做了什么？几乎什么都没有做。反而是泰瑞尔，正在一步一步地朝着自己的理想前进，也让他看到了银狼部落发生的变化。

　　目前的事，对他来说不是最好的机会吗？如果利用这件事，说不定银狼部落立刻就会彻底消失，所有的兽人和雌性都会被打散，迁徙到不同的部落去杂居。他完全可以把泰瑞尔一家和跟着他的幼崽们的家庭接到蛇族部落生活。

　　可是，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怎么扩大这件事的影响？反而开始担心银狼部落出事之后，他的银发少年会觉得绝望？

　　察觉他的犹豫不决，林鹿部落祭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祝欢，你变了。”

　　“我的想法并没有变。”祝欢拧起眉头，“银狼部落必须得到控制，而不是一直纵容。但怎么控制，我觉得需要想出更合适的方式。”

　　“祝欢确实变了。”矮羊部落祭司来来回回地看着两个年轻人，露出了和蔼的笑容，“但这是一种很好的变化。作为祭司，就需要这种平静温和的心态，也需要体谅别人的想法。刚刚我们不是都说了吗？这一次是个人行为，和银狼部落没有关系。”

　　尽管他很喜欢祝欢这个年轻人，觉得他什么都不错，却一直都坚定地反对他之前的计划，认为太不近人情了。银狼部落再怎么不好，把他们驱逐出深山山脉也是一件残忍的事。谁愿意失去自己的故乡呢？现在，祝欢的想法改变了，他反而觉得很高兴。

　　林鹿部落祭司没有再多说什么，点点头：“如果哪天有空，和我们聊聊你的新想法吧。”

　　“还有你和这个孩子是怎么认识的。上次你受伤的时候，他就守在你身边，我一直很好奇……”矮羊部落祭司挤了挤眼睛，哈哈大笑起来。

　　可惜，祝欢并没有发现他的笑容中隐含的调侃意味，更不觉得他和泰瑞尔成为朋友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等处理完这件事之后，我再去拜访你们。对了，你们今天晚上也离开集市，回部落里去吧。”两位祭司的年纪都已经很大了，并不适合激烈的战斗，他担心他们会受伤。

　　“啧，别小看我们，我们好歹都是部落祭司。”

　　“是啊，当了一百多年的部落祭司，都有点忘了从神殿里学的那些招式了。但是，这次要是再不用一用，以后就没有机会用了。”

　　两位老人斜着眼睛看着他，对他的不信任表示不满之后，大步走出了帐篷。

　　于是，祝欢也轻轻地推了推泰瑞尔：“走。”

　　“祝欢，我……”泰瑞尔刚才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也听懂了林鹿部落族长的暗示。他现在心里很难受，不知道怎么和祝欢说起这个话题。他们之间一直横亘着一道深渊，本来像是正在互相摇动着接近，但这件事却让所有的动摇都戛然而止。

　　“什么都别想。”祝欢发现，自己并不喜欢他焦虑的样子。他应该是目光明亮的，神态坚定的；或者偶尔也是懒懒散散的，笑容灿烂的。“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说。”

　　泰瑞尔咬着牙，用力地点点头。

　　当他们回到蛇族部落帐篷的时候，祝欢很冷静地吩咐蛇族兽人们只留下几个强者，其他人立刻收拾东西离开，回部落去向族长通报消息。他在部落里的威望很高，虽然蛇族兽人们都希望能留下来保护他，但也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

　　泰瑞尔左右看了看，发现索卡他们几个还没有回来。天空已经暗了下来，很多帐篷前面都生起了火堆，兽人和雌性们围在一起制作食物准备晚餐。这个时候，所有的交换活动应该已经停止了，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而且，他们背的猎物并不多，就算想尽可能换到更多的粮食，也不至于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人？

　　他突然有些担心他们的安全，转身就往帐篷外走去。祝欢回头的时候，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立刻跟了上去——这种时候，他更不放心泰瑞尔一个人留在外面。

　　各种各样的气味充斥在周围，淹没了熟悉的那些味道。泰瑞尔穿梭在人群当中，到处寻找。为了避免引起凶手的注意，祝欢不远不近地跟在他后面。他给自己念了一段祈祷文，走路的时候就像是影子一样没有任何存在感，很难被人发现。

　　终于，在集市的某个角落里，泰瑞尔发现了索卡等四个人。人一个也没有少，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堆沉重的粮食，看起来收获非常丰厚。

　　泰瑞尔松了口气，正要走过去，就发现他们对面站着一个浑身上下都包裹得格外严实的兽人。他只露出半张脸，棕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惊喜：“索卡！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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