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宿敌同行

　　不过，等沙司在外面忙了一天，终于在晚上疲惫地回到家里的时候，他这个刚成年的儿子堵在他前面，问的却不是什么盖房子的问题。

　　泰瑞尔心里当然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就等着他回来好好地问清楚，为自己解惑。这可是关系到他一辈子的幸福的关键问题，当然必须尽快想得明明白白。不然，要是错过了那个人，他肯定终生都会后悔。

　　于是，他跟着自家阿爸围坐在厅堂的火塘边，顺手给他递了一碗水，然后有些紧张地问：“沙司，你当时是怎么判断自己喜欢上露丝的？是不是……是不是觉得她有种独特的吸引力什么的？是不是觉得一刻都不能从她身上挪开眼睛什么的？”

　　“噗！”沙司差点把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完全没有想到儿子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在他的印象里，自家幼崽还没有正式通过成人仪式，那就是未成年兽人——当然，按照常理来说，无论是从身体还是能力来判断，他都已经是一个非常出众的成年兽人了。可是在父母的心里，他年纪还小着呢，根本还没成年呢。所以，他居然冷不丁地会问出这种问题，就像是小幼崽们问两头正在/交/配/的羊在干什么一样，让做阿爸的觉得有点意外。

　　“你……你是不是看上别人家的雌性了？！这两天你跑到蛇族部落去了？你——”沙司完全想歪了，深深地觉得自家幼崽还能活蹦乱跳地从蛇族部落回来，实在是一个奇迹。感谢神灵，那个雌性家的兽人还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不然，以兽人对自己的雌性的独占欲，非得把这个小家伙活活撕了不可。

　　一墙之隔的厨房里，露丝也吓了一跳，不小心把木盘摔在了地上。但是，她比沙司更清楚，吸引自家幼崽的应该并不是什么雌性，而是蛇族部落那位黑发黑眼的俊美年轻祭司。这种时候，连她也只能庆幸了：幸好他看上的是祭司，而不是别人家的雌性。要不然，以这个孩子的固执和道德感，一定只会闷着折腾自己，而且永远都不会看上别的伴侣。

　　父子俩都听见了动静，起身去厨房查看情况。

　　一边走，泰瑞尔一边挑起眉给自己辩解：“我没有看上别人家的雌性，你放心。不过，我……我好像看上别人家的祭司了……”他怎么可能看上属于别人的伴侣？他的眼光可是很高的，而且也不可能打扰别人的婚姻！

　　“……”沙司完全僵硬了，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家幼崽，一时无言以对。他该说什么呢？比如说，“你的眼光还真好啊，呵呵”之类的？那可是别人家部落崇敬膜拜的祭司，是没有任何人敢随便冒犯的祭司啊！要是让蛇族部落的兽人知道了，一定会一群人扑上来把这个不省心的小混蛋活活撕了的。

　　定了定神之后，沙司勉强地咳嗽了两声，非常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大概是混淆了这种喜欢的感情。”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试着把这个小混蛋掰回来。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那个高贵冷漠的祭司？！对方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他！他可不想让自家的幼崽受到那样的伤害！

　　“你应该只是觉得他长得很俊美，而且黑头发黑眼睛实在是太少见了，所以才一直盯着他不想转开眼睛。只要看久了，习惯了，自然就好了。”再怎么火热冲动的爱情，也会逐渐变成像湖水一样深厚却平淡的感情。所以，也许这种解释是行得通的！

　　泰瑞尔帮着露丝洗干净掉在地上弄脏的木盘，勾起嘴角：“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只是觉得他又俊美又强大，对他的身份还有点好奇，想和他做朋友？这种感情，并不是伴侣之间的感情，而是朋友之间的友谊？”

　　“没错，就是这样。”沙司点了点头。

　　不过，他刚要松口气的时候，就看见露丝对他使的眼色。他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到底出了什么差错，做出什么反应，对面的小混蛋就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露丝也这么说过，就在一段时间之前。”

　　“……”他什么都不知道，光使眼色有什么用？！现在该怎么解释？

　　“露丝，别给他使眼色了，已经太迟了。”泰瑞尔从已经装好盘的菜肴里，选了自己最喜欢吃的香草煎羊排，一边啃一边说：“沙司，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对我撒谎。不过，你撒谎的能力实在是太差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当阿爸的顿时觉得颜面无存，虎着脸咳嗽了两声：“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感情这种事，需要很慎重的对待。如果你想让对方成为你的终生伴侣的话，需要对你们的未来做好充分的计划。如果只是凭着冲动去做事，以后一定会遇到很多障碍。而且，你需要更详细地了解对方。要知道，甚至连最细微的分歧，都会渐渐地消磨掉你们的感情，最后让两人都觉得很痛苦。”

　　泰瑞尔歪了歪脑袋：“你说得对。”

　　沙司总算挽回了自己一家之主的尊严，有些严厉地打量着自家的幼崽：“那么，你觉得自己已经想清楚了吗？”

　　“我想，我确实很喜欢他——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而是伴侣的那种。”泰瑞尔皱着眉头，努力地分析自己脑海里一直没有消退过的那些想法，“如果只是朋友，不会一直想着他穿衣服和不穿衣服都很好看。”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沙司和露丝都有点撑不住了。

　　“如果只是朋友，不会一直想要靠近他，想要接触他，想要拥抱他或者被他拥抱。”

　　怎么办？我们的幼崽居然这么快就开窍了，而且开窍的对象还那么奇怪。

　　“如果只是朋友，就不会在不小心碰触他的时候，觉得手指尖都在发麻。也不会因为他的一个笑容，浑身的血液就能沸腾起来，脸上热辣辣的发烫。”

　　祭司这样的人，能够有伴侣吗？自己部落里没有祭司，根本不了解他们的身份有什么限制。他们可以接受自家幼崽喜欢的是同样性别的兽人，但是绝对不能接受自家幼崽投入一段得不到回应的感情啊！

　　一边说，一边梳理自己的想法和情感，泰瑞尔只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非常肯定地说：“我喜欢祝欢，想和他在一起，想让他成为我的伴侣。”原来这就是他对祝欢的感情，也许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种子。直到现在，它才生根发芽壮大，终于让他意识到了它的存在。

　　露丝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你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我们都替你觉得高兴。不过，你有没有想过，祝欢……那位祭司大人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他现在对你怎么样？”

　　“他……”泰瑞尔认真地回想着，突然觉得对方虽然待他确实有点不同，但很明显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感情。他不得不承认，也许暂时只有自己陷入了迷恋之中，而祝欢对他仅仅只是朋友而已。

　　“而且，泰瑞尔，你想过吗？祭司这种身份，到底能不能拥有伴侣？”虽然很不忍心看到自家幼崽露出失望的表情，但露丝还是决定把所有的问题都列出来，让他好好地思考这份感情到底有多艰难，而不是纯粹因为爱情的冲动就做出了决定。“根据我的记忆，我见过的所有祭司，不管是神殿祭司还是部落祭司，都是独身的。”

　　“也许侍奉神灵，不仅需要他们舍弃自己的兽人形态，也要舍弃自己的伴侣。”沙司也跟着点了点头，“他们所有的感情，也许都需要奉献给神灵，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泰瑞尔愣了愣，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他只会纠结到底自己能不能努力地获得祝欢的心，只会纠结自己该用什么方法来打动祝欢，却从来没有想过，祝欢根本不可能拥有伴侣。这意味着，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可能。

　　屋里突然陷入了沉默，一家三口什么也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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