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听

　　五月中旬的天气刚刚好。
　　苏年穿着黑白格子的长外套，里边搭着彩色图案的半袖，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挽了个髻，松松挎挎地搭在肩上，显得活泼又年轻。
　　李燃站在旁边看了会儿，笑了，这样的苏年他也有些陌生啊……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苏年的时候，正是她抑郁症最严重的时期，每天目光呆滞地抱着个粉色的手机，谁说话也不理。
　　那段时间她的记忆都处于混乱时期，有时候会以为自己还是八·九岁的小孩儿，有时候又会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垂暮之年，可无论怎样纪少言永远是她每天重复最多的名字。
　　纪少言。
　　李燃瞅着工作人员正扯着的幕布，过去搭了把手，把眀晃晃的“瑞利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几个大字遮住了。
　　什么狗屁纪少言，再等几年吧！

　　这大概是苏年最轻松的一次签售会，她看着可以一眼看到尾的队伍，还可以和最近的一个妹子聊聊天。
　　“啊啊啊，年大，居然真的是你！”小姑娘显然是兴奋。
　　年大哎，在国外红透天的漫画家，从出名来举办过的签售会一只手都可以数的清，现在来她这个小城市了啊！
　　苏年在实体书的扉页签上了“苏小年”三个大字，抬头笑：“真的是我啊……”
　　小姑娘更是星星眼了，可怜巴巴地举着自己手里的书，撒娇：“年大，你看，从第一本到最新一本漫画我都有，集齐了有奖励吗？”
　　苏年装作沉思了一下，点头：“有奖励……”
　　“什么？！”
　　“我把这几本都变成签名本……”
　　李燃听不下去她调戏人家小姑娘，咳了咳假装正经的样子提议：“让小姑娘说说自己想要什么奖励呗……”
　　苏年不用小姑娘说就知道她想要什么奖励，这些粉丝的愿望无非两种，一是和她合影，二是看她摘下面具。
　　果然，小姑娘期期艾艾：“能，能让我看一眼真容吗？”
　　苏年笑，摇头。
　　小姑娘也知道不太可能，立刻推翻了自己前面说的话：“我就说说，还是全变成签名本吧……”

　　等到中场休息的时候，苏年才感概地说了一句：“中国才是祖国啊……”
　　原来在国外仅有的几次签售都是在闹闹嚷嚷的签售台前度过的，想去后台休息？没门！成千上万的书迷等着要签名呢，哪怕在手签断的前一秒也不能停下来。更不要说会有书迷像现在这样心疼她主动要求她休息。
　　李燃正喝着小助理自制的冰镇酸梅汤，被酸的皱了皱眉，回她：“你啊，也就是不出国，一出国就爱国，比党的教育还好！”
　　苏年看了眼已经被喝了大半的酸梅汤，也皱眉，抢下来了剩下的，然后又拿了一摞一次性水杯塞给他：“等下拿给她们喝。”
　　还都是小姑娘，千里迢迢跑过来不容易，哪有真的自己休息让她们渴着晒着的道理。
　　“成成成，原来也没见你这么细心过……等到了国外你也这样关心她们一下，说不定你的手也不至于签断了。”
　　苏年正戴面具的手顿了顿，声音就这样含糊不清地从面具下传了出来：“可能，不会回去了……”
　　李燃正喜滋滋码杯子的动作顿了顿，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听错了，满脸疑惑地扭头看她：“……你说什么？”
　　“可能，我以后就不回去了。”苏年已经戴好了面具，是海贼王，几乎遮住了整张脸，没有人会认的出到底是谁藏在这副面具下面。
　　李燃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才骂了句脏话，声音不大却有显而易见的怒气。
　　“你他妈给我去厕所清清脑袋。”

　　苏年瞬间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在他科室发病的时候，李燃的胳膊被自己死死地咬着，事后还缝了两针。
　　后来听周围的人说，即使李燃被咬出了眼泪也没把她推开，全程都只重复着一句话“苏年你他妈疯了吗，疼死老子了，给老子去厕所清清脑袋”。
　　再后来两个人整天插科打诨也没听他骂过脏话，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清醒的时候听到。

　　苏年无所谓地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其实你骂人挺好听的……”不知道跟谁学的满嘴京片儿，满满的都是大帝都的味道，苏年自知自己的关注点不对，很快冲助理摆摆手，“五分钟后准备继续，我去厕所清清脑袋……”
　　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还特地看了眼李燃，果然他已经被自己的那句夸奖破了功，看她看过来也只当做没看到，继续整理水杯。

　　纪少言远远地看了一眼，人还真是不少，七七八八地都凑在树荫下休息，签售台前面只有几个穿着统一服装的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其实根本不用维持，所有人都笑呵呵地拿着手里的漫画书互相传看。
　　他没走过去，而是问秘书：“是结束了吗？”不太可能，才刚过了中午时候，应该是在后台休息吧。
　　秘书也正看这一片祥和场面，往常见过的签售会哪个不是真粉黑粉凑一锅，说不了几句就有可能闹事，哪像现在都正常的不正常了。
　　秘书：“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去后台看一下？”
　　纪少言刚点了头，秘书这一脚还没伸出去，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
　　秘书摸出来，嗯嗯啊啊地听了一会儿，才皱着眉苦着声音说了出来：念念好像生病了。

　　念念被他捡回来的时候刚刚会走路，纪少言每次都会给它铺好小毯子才在一边逗着它走几步，后来长大些，小毯子是撤了，可每天牛奶火腿肠小鱼干地养着，也是毛茸茸地长成了肥肥的一团。再后来养的更加挑食了，就算是在宠物店托管也要从自己家带猫粮过去。

　　秘书自然知道纪少言是多喜欢那只猫。果然纪少言已经转了方向，冲他嘱咐了几句照顾好顾青林的徒弟，就离开了。

　　等苏年再回到签售台前时，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高高的会场幕布也成了摆设，只能遮到一点点阴凉，她前面的桌子甚至都已经开始微微发烫了。
　　书迷们几乎都一个架势，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刚刚分下来的酸梅汤，一边排着队等着和年大说一句话。
　　苏年也没了早上的悠闲，低头猛签。
　　我签，我签签签……
　　直到小助理走过来和她耳语，她才停下笔揉着酸疼的手腕和来人说话。
　　“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提出来。”纪少言的秘书诚恳地说着。

　　有什么需要？苏年好好思考了一下，要么把太阳射下来，要么就把时间变快些。
　　这些他好像都没有能力完成。

　　苏年冲他笑：“那就麻烦您多送点儿酸梅汤过来吧，一定要酸的。”
　　等秘书真的把酸梅汤送过来的时候，苏年还在和书迷们聊天，他见状也没打扰，只对旁边的工作人员嘱咐了几句。
　　李燃已经托着几本漫画书过来了，看他要走，一马当先地拦住了。
　　“我们年大……”李燃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又指着自己手里的几大本书，“说是麻烦你们了，来时也没带什么礼物，这几本漫画书还望不要嫌弃。”
　　秘书稍微客气了一下就收下了：“那就多谢年大了。”
　　李燃在他接过去之后又提醒道：“这是两套，请把其中一套给你家纪总……”顿了顿又特别强调，“《雾》的这本也请告诉纪总，特别重要。”
　　秘书自觉其中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贸然回答，只和李燃道谢：“那就多谢年大了，一定尽快转达给纪总。”
　　李燃呵呵了一声：“不用尽快，最好拖到明年！”
　　随后李燃转身给了自己一巴掌，真是什么事！

　　苏年抬头看他一脸懊恼的样子，边签着手下的书边问他：“谁又惹我们李公子了？”
　　李燃还是呵呵了一声：“我帮你拿了几本书给刚才那个秘书了。”
　　苏年这才认真看他：“你吃错药了？”呵呵什么？
　　李燃像是控制不住地连着呵呵呵了好几声，才转身回了后台。
　　自己还真是吃错药了，不是说让纪少言再等几年吗？怎么就控制不住地想牵线呢！

　　纪少言赶到宠物店的时候，思念刚刚吃饱喝足躺下睡觉，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气息，用爪子挠了几下耳朵，醒了。
　　旁边的店员还是很不好意思地和他道歉：不好意思，纪先生，麻烦您白跑一趟。
　　半天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完全不顾在一边撒欢要他抱的思念，皱着眉走向了旁边和思念做邻居的小加菲猫，整张脸都围在毛茸茸的毛里，瞪着他。
　　纪少言微蹲下，看着加菲猫脖子上的名牌：大肥。
　　他极自然地和大肥打了个招呼：“隔壁的猫对你进行性骚扰了？”
　　大肥像是听懂了，极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就转过了头不再理他，想跟本姑娘啪啪啪，还差的远！
　　纪少言被它傲娇的性子哏了一下，随即笑，问旁边的店员，大肥被托管多长时间。
　　大概半个月左右，小姑娘这样回他。
　　纪少言又低头看了眼名牌，主人那行眀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李燃。
　　他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是个男人还好办一些，如果是女人有些话说出来就像耍流氓。
　　比如：请问能让我家小土猫和你家加菲猫交·配一下吗？
　　纪少言在心里略略盘算了一下，弯腰抱起了自家小土猫，拍了拍脑袋，离开了。
　　倒是大肥好像恋恋不舍地目送了他们一段时间……
　　魂淡啊，不就是不让你牵手嘛，居然还敢跟别人走，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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