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情

　　“小捷，以后我们就不在一个学校了，你给我写个同学录吧。”
　　“不，如果我不重要，就算写下名字地址，你一样会忘了我；同样，如果我记得你，就一辈子也不会忘掉。所以，我不会给你写的，也不要你给我写。”
　　“好啊，那就看看谁先忘了谁吧。”
　　……
　　言犹在耳，往事已非。
　　我还记得他，而他，已经忘了我……
　　有时候，执着于一件事是没有理由的。而我，就是莫名其妙的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坚守着一份不是诺言的诺言，自己也不知这是为了什么。

　　高中的生活是紧张压抑的，每个人眼中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我们甚至话也没讲过两句。我的成绩一般，还忽上忽下很不稳定，每天在耳边回绕的就是老师的教诲和父母的唠叨。那时候对我来讲，是没有梦的灰色十八岁。
　　而他似乎总是笑的，永远有讲不完的笑话。他学习不算好，很多人都说他缺心眼，拿他开玩笑，老师也说他自己不学习也不要影响别人。可他从来没有生气过，依旧快乐每一天。
　　我也曾鄙视他，毕竟在学习生活中成绩是我们评判一个人的最高标准，我觉得他不上进。怪不得都拿他不当回事，如果是我被同学们那么嘲笑，说不定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而我后来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光不自觉地追逐着他，听他说每一句话。或者，是因为他身上有太多我想要而没有的东西，比如说，乐观和勇气。
　　那时的我们都没有发现，而后来才明白，其实在他的眼中，我们根本空无一物，我们的冷嘲热讽，在他来讲不过是看戏罢了。我们自以为是他娱乐了我们，其实他是在嘲笑我们。
　　毕业的时候，他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入了清华……
　　很多人都有被打了一巴掌的感觉，而我并没有多大惊讶，或者是因为发现了他虽然总是在考试时睡觉却从来没有不及格过吧。有人说他厉害，有人说他阴险，有人说他走运，有人说他是忍辱负重，有人说他是奋发图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不明白。在我们小小的心中，其实并没有判断的能力，而我，就那样盲目的爱上了他，我们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
　　或许，是童话看太多了吧……

　　这是怎样一份感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我再看到他的时候，没用第二眼就认出了是他，而他……

　　“请问小姐贵姓？”
　　“我……姓周……”
　　“哦，周小姐，您好，真是失礼了。”
　　“没什么。”我恢复了平静，毕竟我现在早已不是十八岁。
　　“希望今次能够合作愉快。”他伸出手，我也惶惶然的把手伸出。轻轻一握，有礼的放开，他现在的风度，真是无懈可击。他，也早已不是十八岁时那个看起来毛毛糙糙的男孩了啊……
　　我作为我方公司的代表，来到他经营的公司，专门负责此次合作的项目。没想到，来接机的会是他。
　　他果非池中之物，十年之后的他已经身家过亿。以前嘲笑过他，戏弄他的人们，不知现在正做何之想，想必是在感叹他的好运气，或是感叹自己的怀才不遇？呵呵……
　　“周小姐的笑容，总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俗物。”
　　“啊？”意外他会对见面不久的我说这种话，我呆了一下，收回望向车窗外的目光，藏起嘴角的笑，换上常用的面具，“欧阳先生说哪里话来，你这般杰出的人，怎会是俗物？若是我……”
　　“不不，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忽然有些感慨吧。”
　　我笑了，这个白手起家的男人，会对“初次见面”的我发出感慨么？不经意的看他，真的没有想到，还会再相遇……缘分……么……

　　我们的合作非常愉快，只要是合理的建议他都会采纳，不会对我这个“外来的”抱有任何疑虑。偶尔也会有争论，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有时甚至会故意挑衅，就是为了听他侃侃而谈，看他智珠在握的神色……
　　他已经忘了我吧，十年，十年啊……没有书信，没有电话，没有一切……
　　“周小姐？周小姐？”
　　“啊？哦！”
　　“我发现，你吃饭的时候，总是不认真。”
　　“哦？那如果你认真，又怎会知道我不认真？”
　　……
　　一句话出口，便意识到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因为，我们之间的平衡，是那么的脆弱。

　　当我知道他已经结婚生子的时候，我痛过，恨过，怨过。然而造化弄人，也只能承受结果。毕竟，我们之间没有海誓山盟，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表白，更甚至……他不知道我曾经爱过他，我更不知他是否爱过我……
　　所以，我早已小心的收藏起心中的情感，因为我理智，我透彻，我明白。但是，有些东西，是收也收不住，藏也藏不起的，就像那锁入箱柜的龙涎，再紧的门锁也锁不住四散的暗香。
　　他如何，我不知，但是隐隐的那一份感觉，却常常让我不知所措。

　　余下的用餐时间，在沉默中度过。然而我们都不是平常人，出了店门，便已恢复如初。
　　“今天，是她的生日……陪我去买份礼物好么？我买的东西一向不得她欢心，我想以周小姐的细腻，定能为我解忧。”
　　“好……”我的微笑，无懈可击。
　　然而平静的背后，是怎样的震撼？
　　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心情同他一路走过那一家家店面，更不知该用什么标准为他的她选择礼物。我在心中狂呼，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娶了一个和我同名同姓的女人为妻，更有甚者连生日也是同天！为什么……
　　还记得他当时的惊讶……
　　咦？原来周小姐单名捷字啊，你不是叫周青檀么？
　　哦，那是我为了方便办公使用的化名。
　　真是……好巧呢……
　　怎么？
　　我妻子叫周洁，与周小姐的名字同音呢……
　　是吗……，真的……很巧呢……

　　“周小姐？周小姐？”
　　“啊？”
　　“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我怎么在这个时候发呆呢？决不能让他发现我的魂不守舍，更不能让他看出我的哀伤落寞……
　　“我是觉得这个东西很特别，所以才看呆了的。”
　　“哦？嗯，的确特别啊，还是周小姐有眼光呢！好吧，就是它了。小姐，请您把这个给我包好。”
　　“好的。给您，一共43元，谢谢。”
　　“喂！你真的要买这个送给她吗？”我呆呆的看着他手里的菜青虫毛公仔，一句胡乱解释的话竟变成这个结果，恐怕他又会被老婆骂了。
　　“当然了。每年都送她首饰，她快气疯了呢。说我不重视她，总是敷衍她，呵呵。”
　　“呵呵……”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心痛，也欣慰。不论如何，他幸福，就好……就好……
　　当晚，我在酒吧泡了一夜，过了我有生以来最堕落的一个生日。也有纪念价值，不是么？

　　看着床头的那个菜青虫毛公仔，我呆呆出神。为什么我要在和他分手之后又跑回那家店里也买了一个呢？傻，好傻，我好傻……
　　注定一份没有结果的恋情，还是按耐在心中吧，对他，对我，都好……我不想成为第三者，更不想成为一个失败的第三者，也不想打扰他的生活……罢了罢了，就当梦一场，十年梦境，一朝得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毕竟，我已经再次与他相遇了……情动，心死，我已经经历了恋爱，已足够……
　　下周，就是我工作期满的日子了，到时候，郑重地说一句再见吧。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一切，不会知道“再见”的含义。也好，也好，我一个人的开始，也由我一个人结束，很好，很好，很好……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终于，我要离开这个有他的城市，去经历新的人生。回去，就答应阿明的求婚吧，他六年的执著，理应得到希望的结果。因为，失望与伤痛，是多么难奈的苦涩……
　　“周小姐！周小姐！”
　　登机的前一刻，意外的听到了呼唤，他不是有时不能来了么？我正在感叹那一句“再见”终是未能得说。
　　“对不起，周小姐，我来迟了……”
　　“不，不迟，还来得及。”
　　“不……迟了……已经迟了……”
　　“……”
　　“周小姐……”
　　“谭总好像从来不叫我的名字呢，从头到尾都是叫我‘周小姐’……” 我打断他，看着他的面孔，用平常的语气轻轻地说，“今天，能不能不那么叫我。”
　　他笑了，点点头，说：“对不起，因为……好吧，捷……愿你一路顺风，多保重。”
　　我也笑了，说：“你也是，多保重。再见了……谭总……”
　　“再见……”
　　我转身，把他的身影留在了背后。终于说出了再见，紧紧的闭上眼睛，告诉自己，不要回头……

　　坐在机舱里，等待起飞离去。擦了擦微红的眼睛，嘲笑自己，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啊……
　　从包里掏出了那只小小的菜青虫，结束了，都结束了啊……
　　“请问，是周捷周小姐么？”一个空中小姐礼貌的询问。
　　“我就是，怎么？”
　　“这是一位姓谭的先生让我交给您的。”
　　“哦？”
　　我接过那个小小的包裹，向空中小姐道谢。
　　拆开那简易的外皮，里面是一只小小的菜青虫。我愣住了，轻轻的拿其它，和我买的那只放在一起，一模一样……
　　包里还有一张小小小的卡片，我拿出来，上面的文字让我再次流下了眼泪……

　　——如果我不重要，就算写下名字地址，你一样会忘了我；如果我记得你，就一辈子也不会忘掉。

　　不会忘掉……不忘又能如何……

　　下了飞机，我把那张卡片随着一百元放入了捐款箱。
　　“小捷！”阿明，跑了过来，一把将我抱在怀里，“终于回来了……”
　　“是啊……”
　　“在那边过得可好？电话也不给我打一个，让我好担心啊。”他帮我拖着行李，向场外走去。
　　我笑。
　　“对了，你走之前不是说你感觉会发生什么大事么？发生了没有？”
　　“有啊。”
　　“真的？”
　　“嗯。”
　　“什么大事啊？”
　　“我见到两个笨笨的人变成了一对菜青虫啊。”
　　“呵呵，你又在开我玩笑了啊，小捷。”
　　“哪有，我说的是真的哦……”
　　……
　　再见了……谭卿……
　　再见……

　　——完——

　　PS：之所以定为位“花季雨季”，是因为这是女主角年少时的心情延续至今，虽然已经不再是十几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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