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奶喵圈养计划

　　夏天天黑的晚，亮的却早。没到五点，东边的天空已经蒙蒙亮，像条鱼翻起了白肚皮儿。街边照了一晚上路的街灯也一盏盏有秩序的熄灭了。
　　工地的照明镝灯仍亮的刺眼，工人忙忙碌碌的穿梭来去，机器哐哐的响着。施工已进入尾声，两天后就会有主管来看楼，这几天包工头管的特别紧，日夜赶工。

　　楼顶还剩最后一些砖墙要砌。程力和阿伟等塔吊运上来后，合力把水泥砖抗了过去，蹲下来砌着。
　　“终于能休息一阵子了。”阿伟在灰匙抹上水泥，边涂边跟蹲在旁边的程力说道。
　　程力点点头，手没停顿。
　　“这个月每天通宵，这老身板快受不了了。”阿伟放下灰匙，站起身醒了个懒腰，再度蹲下。
　　程力跟这40来岁的工人不熟，依旧点了点头，往旁边走了两步。
　　阿伟是个自来熟，看程力不搭理自己，也自言自语说的愉快。
　　什么当力工差不多有二十年，什么女儿刚上大一就找了个对象，还什么一个月没抱媳妇，有点憋的慌。

　　程力转头看到阿伟挤眉弄眼的样子，砌上最后一块砖，起身。
　　走下六楼，包工头正站在大楼口。
　　“辛苦了小伙子，这今天工资，明天不用来了，有什么事过几天让人给你电话。”
　　“行。”程力接过工钱和包工头递来的红双喜，抽出一根叼在嘴里，“谢了。”
　　他没拿包工头手上的打火机，只是叼着烟，把几张毛爷爷对折塞入裤子后口袋，甩甩手，走出工地。
　　一身土和灰。

　　六点多，路上已经热闹起来。早摊铺上坐满了上班族和学生。
　　沿路道上一家包子铺生意不错，外面还摆了几张桌子。程力走过时，正好一位妇女牵起两位七八岁大的孩子起身，程力便坐了过去。
　　旁边一对小夫妻也刚走过来，一看程力的样子，女人眉头一下皱紧，眼神飞快的上下打量了程力几眼，便把男人拉远了。

　　程力叼着烟，目送那对小夫妻离开，嘴角翘了翘，转身招呼老板，“来两碗小馄饨，八个生煎。”
　　“好叻，八块钱。”生煎刚出炉，师傅把生煎按数量放到一个个空着的盘子上，一下子大煎锅就空了，师傅转身又拿起新的一炉做着。
　　程力这一轮只分到四个生煎，等了片刻小姑娘送上两碗小馄饨。程力也没再等，呼噜的先吞了。拿碟子装了醋和辣椒酱，四个生煎没一会就进了程力肚中。

　　包子铺生意很好，门口还排着一小长龙。好几个人都拼桌坐在一起。唯有程力这桌，空荡荡的一人，没人拼桌，更没人走近。
　　程力倒是吃得自在，第二碗小馄饨哧溜几下下肚，师傅第二轮生煎刚好起锅。他让师傅把另四个生煎放到袋中，拎着起身。
　　没饱，但也填了点肚子。

　　程力晃着手里的四个包子，到街边小店买了包软中华，叼出一根，点了火。
　　一根烟抽完，程力刚走进巷口，他又拿出一根，点火。
　　老巷子破房子。几栋不知建了多少年的楼房，一看就是久经风霜的样子。
　　墙上隔一片贴着广告宣传单，还有小孩的涂鸦。

　　“小程，从工地回来了啊？”王阿婆出门倒水，看到拎着包子哼着小曲儿的程力，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欸。”程力点点头，把另一只手上捏着的烟背到了身侧。
　　王阿婆在小巷不知住了多少年，程力搬过来时她就在了。是个热情的老太太，但热情得太过，程力嫌烦。
　　不能当她面抽烟，上次被她看到，连着说了程力能有一个多月。好像天天蹲家门口逮着程力似的，程力每次路过抽烟她都会知道，然后就开始唠叨，什么吸烟有害健康容易害癌，对身体不好之类之类。王阿婆她老头子就因为烟这东西得的肺癌，二十多年前就去了。
　　所以每次程力经过特别都怕她唠叨个没完，这几次学乖了，知道把烟先藏起来。
　　王阿婆提着盆子盯着程力走过，没说什么，转身进门。
　　程力这才又叼起烟，狠狠吸了一口。
　　痛快。

　　走过去点，一只土狗正大声吠着，也不知受了什么惊吓。
　　程力路过，凶神恶煞的盯着，嘴里发出威胁的呜声。程力瞥了两眼，朝它脚旁的铁盘里一扔，留下只热乎的生煎包。

　　程力住的楼在小巷尽头，五层高，程力住三楼。
　　程力刚搬来时，小巷还挺热闹，人来人往，邻里和睦。
　　过了差不多五六个年头，程力这栋楼死了个人。是个老头，这老头程力还挺熟，每次程力早上回家，都能看老头在几个垃圾桶旁翻着瓶子。招呼来招呼去就熟了，所以程力知道点老头的故事。
　　儿子女儿都在外打工，早些年死了妻子，就搬到这小巷住了，住了能有四十多个年头，就靠儿女隔三差五来看望他给点家用和赡养。这十几年也不知是儿女出息了还怎么，大女儿还来过几趟，小儿子是没了影，老头就开始捡瓶子，倒也过的下去。

　　老头死后差不多四五天才被发现，第一发现人还是程力。那会他刚忙完一个建筑工程，睡了能有四五天，醒来精神足，想找老头聊天来着。敲门没应，等到晚上破门，人死了。后来警察联系的亲属，过了十多天，程力见到了老头大女儿来处理善后，小儿子一直没见着。
　　楼里死了人，好几户条件过得去的嫌晦气，没过一阵子就搬走了。小巷其他几栋也是，就剩下一些年老的，和没条件的。

　　程力算没条件那批，不过他也不嫌这晦气。住的还挺心安理得，有时候早上回去看到垃圾桶还会想起那老头儿。
　　程力楼上还住着个年轻人，几乎不出门。程力就见过一次，皮包骨的，脸还青白青白，那会青年正上楼，看到程力开门，头也不抬几下就窜了上去。

　　程力这栋一楼还住着对中年夫妻，天天吵。男人身材魁梧，两条胳膊上左青龙右白虎，他媳妇倒是年轻貌美还娇小，给他生了两个娃，娃都扔给姥姥养了。
　　程力听王阿婆嘴碎，这媳妇好像是男人路上抢来还是找人买来的，总之是强迫领的证生的娃。程力有一次回去，那媳妇刚往门外跑呢，就撞程力身上了。
　　程力还没来得及扶，就被那男人推了一把。男人看到程力的样子，倒也没说什么，拉着女人就进屋了。程力走到二楼时还能听到什么东西的撞击和女人的哭声。

　　说起来，这栋楼的住户还算是平均年龄最轻的吧？
　　又一支烟抽尽，程力摸了摸放烟的后口袋，脑中不知怎么就闪过王阿婆那尖着嗓子的唠叨，他手动了动，没再往外拿烟。

　　走近楼口，程力的眉头皱了起来。肯定是隔壁栋那缺德八婆，又给垃圾桶移程力这栋楼下了，还没走到呢，就一股子儿味。
　　程力又走了几步，走到垃圾桶旁，抬脚一踹，垃圾桶咕噜咕噜就往隔壁栋滑去了。
　　随着咕噜咕噜的车轮滚动响，还有一声细微的惊讶声，
　　程力低头一看，呵，一泥猫儿小人还躲垃圾桶后呢。

　　垃圾桶滚远，一个蜷缩着蹲在楼口的少年现了形。
　　低着头抱着腿，看不清脸。头发，衣服，裤子，鞋，都跟在泥地里打滚儿过一样，比程力这刚从工地搬砖回来的力工还脏。

　　程力瞅了瞅少年，没瞅出什么发现，打算走进楼口时，突然听到一声肚子叫，还挺响，程力也不知怎么突然就笑了，把手里拎了半天还剩下三个的生煎包放到了泥猫的面前。
　　今天可好，尽做善事了，又喂狗还喂猫的。
　　程力叼上根烟，打算上楼。

　　“……”
　　程力转头，正对上少年抬起头的脸庞，脸上跟只花猫似的，肯定拿手蹭过，右脸就跟长了三条猫胡须那样还磨破了皮，两只眼睛倒是漂亮，又圆又亮，还是像只猫，刚出生没断奶那种。不过这不是重点，程力提了提裤腿，“小子……干嘛呢？”

　　少年拉住程力裤腿的手放开了，他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程力看，一声不响。
　　“傻的？”程力拿手在少年眼前挥了挥。
　　少年眨了眨眼，还是盯着程力看。
　　程力这三十多的大叔，对这种幼年小猫还是没什么抵抗力的，特别是眨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特无辜盯着你瞧的那种。程力跟少年对看了快一分钟，看少年仍没什么反应，叹了口气，“……早点回家吧。”

　　说完，提步上楼，这一回，裤腿没被什么牵扯住。
　　程力走了几格台阶，转身一看，那只泥猫倒是有了动作，拿起了程力留下的三只生煎包。
　　程力嘴角翘了翘，走上三楼，掏出钥匙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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