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之声 空之音[后传]

作者:扎姆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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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到了第三天,换班的人上任,席恩终于得以摆脱他厌恶的盖浇饭,一头钻进实验室。而他闭门不出,和他寸步不离的哈玛盖斯自然也不会乱跑,不过他还是打定主意,要拖养父参加最后的料理大赛。
      席恩一走,两边的经营状况顿时大好,引起了一个人的不满:“为什么这么忙!?前几天不是很空吗!”
      “人多还不好?”有模有样拨打算盘的小莎抛了个白眼。念力系教授迪罗发挥他天赋的异能炒面,总共十只锅子一起炒,调味料和洗好的菜叶满天飞、油滴四溅,形成一幕壮观的景象。
      这样的效率是高,但是味道就不能保证了。
      “你怎么把一整罐盐都倒进去了!?”小莎尖叫,口味不同于常人的她还有常识,“重炒!你会害客人跑掉的!”迪罗啧了一声,又倒了一罐糖:“这就不咸啦。”小莎的额角青筋跳动,拉开嗓门喊道:“安杰——安杰——”
      “什么事?”穿着服务生制服的少年匆匆奔来,颇有卖相的他招揽了不少顾客。
      “你和他换!衣服脱下来给他!”
      “喂喂。”迪罗抗议,“安杰的手脚比我慢耶!”小莎叉腰瞪他,个儿小小姿态却一点也不低:“但他做的比你好吃!快穿,这里我是老大!”安杰已经拎着制服笑得纵容。
      “……臭丫头。”金发教授咕哝着交出掌勺大厨的位置,掀帘走到前面,没有意识到这两个孩子是刻意和他分在一组,也在无形中抚慰了他。
      自从视若长兄的挚友横死之后,他心痛如绞,神经几乎脆弱得随时会绷断。与奥路贝亚修战斗期间还不觉得,一切平静下来后,只剩下满腔空虚,喉头苦苦的,像塞了灰烬。
      然而……他还活着,活着背负责任。
      当年,盲眼的银发少年细细抚摸另一个弟弟的容颜,反复而用力,把这张脸,刻在心板的最深处,不哭也不怨,只是默默地记住,温柔而虔诚。现在轮到他,记住他的哥哥和弟弟,连同死者的份一起活下去。
      风的精灵将整条美食街的香气融合,令漫步的人们有进食的冲动。切成小块以羊奶拌烤的野鸽肉、最新鲜的葡萄果酱涂抹烘焙的馅饼、洒上胡桃碎粒的鲜奶油马铃薯浓汤、填了香料和蘑菇串烤的羔羊肉、衬有蛋黄酱和浓浓羹汤的墨鱼卷……这些美味佳肴构成了沿街的特色。当享受完丰盛的飨宴,推着花车的女孩会笑盈盈地递上一碗清甜可口的花蜜茶,完全驱散残留在口腔里的油腻感觉,让人发出满足的吁叹声。
      “哎哎,魔皇陛下把我们的生意全抢走了。”穿着打补丁的灰色袍子,乱发遮面,又变得寒酸不起眼的言灵系教授翻着账本肉痛不已,“魁尔他们运气好,不过他和温梨别掀了店才好。”那两个冤家天生不对盘,缘分却好得出奇。
      “你不放心他们,去监督好了。”和他同行的附魔系教授没精打采地道。弗克转向他:“你不喜欢和我一道逛街么,欧威尔?”
      “谁会高兴跟同性一道逛街啊!”
      “可是我们都是没人要的单身汉。”弗克一针见血地指出。欧威尔费劲地动着嘴巴:“我…我才不是……”想起过世的妻子,胸口又是一阵绞痛。
      “先生。”一把衬着雏菊和满天星的淡蓝色桔梗递到他面前,“买束花吧?”
      “啊?好。”欧威尔掏出两枚铜币放在小车上,接过鲜花和调了稀蜜的茶水,甜中带苦,又有点微微的涩,别有一番滋味。他正慢慢品茗,更多的花束塞了过来,弄得他手忙脚乱。女孩们扬起善意的笑声,推着车走了:“老师别拿钱了,就当期末考的分数,手下留情哦。”
      “喂喂,你们……!”以严格闻名的教授正要追上去付费,被身旁散发的怨气阻止:“好受欢迎啊。”
      “给…给你好了。”欧威尔尴尬地收回脚。弗克笑着摆手:“不了,这是她们给你的。”
      这才注意到一束束花里隐藏的含义,欧威尔心弦一颤,抖着手发怔。已故的禁术系教授最喜欢桔梗花,也对园艺有涉猎,拜她所赐,他多少懂点花语。雏菊代表了美好的祝愿,陪衬的满天星则诉说了学生们不愿触及他心伤,又默默鼓励的细腻心思。
      将这些花扎成一束,附魔系教授叹了口长气,与僚友并肩走向大街的尽头。
      人再怎么痛苦,也还是要活下去。
      杨阳心不在焉地听着两个朋友笑闹,愤愤地想:那笨沙猪怎么还不来!
      原以为丈夫第二天就会低声下气地来赔罪,结果半个月了还没影,她不禁怨怪自己心志不坚,明明没做错,却狠不下心,依旧惦记那个既暴躁又不体贴的男人。
      人群中,冷不防一只手横插过来握紧了她,如同铁钳一般,将炙烫的温度烙进她心底。
      “咦!”杨阳踉跄了一步,转过头,一个肩披深紫色披风,足蹬绣金黑马靴的男子站在她身后,头戴附有羽饰的黑色宽边帽,遮住大半边脸,但她就是莫名地知道是他,脸颊发热,心跳不受控制:“诺因!”
      “总算找到你了。”漂亮的红唇挤出切齿声,帽檐抬起,露出清秀如少女的脸庞和晶灿野烈的紫眸,乌发扎成马尾的魔族王储低声咒骂,“那些该死的法师!迟早劈了他们!”
      “怎么了?”杨阳高兴地迎上前,一个笑容就消去了男人泰半的怒气:“他们偷偷对我动手脚,不让我进这个鬼地方,我好不容易才混进来。”
      “这个…应该是大地的记忆吧,我听席恩说过,这片土地会拒绝不欢迎的人。如果是魔法的话,你乔装或易容也是没用的。”
      “什么怪学院!”
      杨阳好声好气地道:“总之你别随便找人撒气了,应该没动粗过吧?”诺因瓮声瓮气地别开眼:“没有,我就是怕你发火才忍着这口气。”杨阳展颜。
      昭霆和轩风窃笑了一会儿,挥手道:“那我们先走啦,不打扰你们。“杨阳虚踢一脚,诺因心道:难得她们如此识相。
      于是夫妻俩手牵手闲逛,隔阂在无声的默契中消散。拥挤的人潮、形形色色的商铺招牌、音乐喷泉、演奏各种乐器的流浪艺人、花枝招展的杂耍和歌剧舞蹈、令人眼花缭乱的魔宠和异形……犹如一张繁华绮丽的画卷,延伸到变幻莫测的幽蓝之中。
      “这里的地面真的怪怪的,走路好飘。”诺因抱怨。杨阳难受地垂下眼,没有告诉他周围是一片幻术的汪洋。
      在负位面,她挣开这个人的手,害他被剧毒的水晶湖吞没,沉入烈火灼烧的红雾之渊和幽暗无底的深渊之井,几乎万劫不复。是后来席恩和基连达成协议,才把他的魔核找回来,重塑身体。因为矮人锻锤者参与了过程,新的视网膜具备了看透幻象的能力,所以诺因看不见眼前的虚幻大海。
      “干嘛,又想那个老僵尸了?”敏锐地看出妻子的异样,诺因打翻醋缸。杨阳气急败坏地大吼:“谁想他了!”
      “没有最好。”转怒为喜地捏紧她的小手,诺因适时展现出男人的大方,“想吃什么?我买单。”
      “我不饿。”杨阳的表现就不怎么可爱了,身为女人的细心却是满分,“你吃过没?”
      “唔……没。”诺因摸摸肚子,这个动作由他来做还是很优雅。杨阳立刻买了两个荞麦烤饼给他,瞥见一个贩卖魔宠的摊铺,双目一亮:“诺因,看那个小魔鼠!”
      “买这种东西做什么。”对于会霸占妻子注意力的一切事物,诺因都是深恶痛绝的。
      “增加家庭气氛啊。”一句话说得他眉飞色舞,杨阳笑道,“那只黄的很像皮卡丘,正好给史列兰,他的布娃娃坏了。”诺因二话不说掏腰包。
      与此同时,正乐不思蜀大快朵颐的昭霆听见背后响起一个冰冷的男声:“玩得很乐嘛。”
      “耶……”一口鱼丸哽在喉间,转过身的棕发女郎险些掉了串烧,“耶拉姆!!!”
      双手环胸站在她身后的正是她的亲亲老公兼师兄,身姿挺拔,二十后半年纪,成熟的气质给人更加老成的印象,小麦色肌肤与微微凌乱的褐发,一双冷睇的眸子宛如历经岁月磨砺的沉黄古玉。
      “很好,还记得我,那么严昭霆,你是不是忘了家在哪儿?”
      “我……”昭霆耷拉着脑袋,自动立正站好,像挨训的小学生。而她的丈夫也不客气地训斥:“儿子丢给我,班不去上,这也罢了,反正严律不用我们照顾,公司我也帮你请了假,但爸妈问起来你要我怎么说?叔公指名要你参加他的寿筵怎么办?表姐结婚你去不去?我是想跟他们说你搬家了,这次帮你把铺盖带来。”
      “呜~~~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原谅吗?那喝醉酒的司机能无罪撞死人,穷疯了抢银行的犯人能当庭释放,开枪不小心扫到平民的□□也不用受谴责。”
      ……有这么严重吗?昭霆冷汗涔涔地质疑。轩风看得直摇头:这个朋友啊,是她们当中混得最差的,完全被丈夫压在头顶。
      “你们慢聊。”凉凉挥手,在昭霆哀怨的注目下闪人。
      天色渐晚,整个城市依然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蜿蜒的星河却静静流过喧嚣与热闹,悄悄地点缀上几许悠远。
      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研究室里,桌角的三界映像仪光晕流转,照出一排排书架的轮廓,上面密集地堆放着一本本厚实的书籍和成捆的羊皮卷,蓝色封皮上的银线符文散发出微光;斜靠的写字板钉着时间表和工作进程,可以看出房间的主人是个作息严谨又充实的人。
      一个栩栩如生的少女坐在特制的靠椅上,闭目似在沉睡。白皙纤长、优美得像是玉石雕刻的大手轻抚她的唇,花瓣的汁液为苍白的容颜增添了一抹艳色;随着血液的流动,生机渐渐回到死寂的躯体;最后,一朵透着淡淡烟蓝的花插在少女的耳鬓,将她白如新雪的发晕染上梦幻般的莹蓝色。
      蓝发精灵做着这些的动作非常温柔,专注的眼神像全心全意为女儿装扮的父亲。耳坠、项链、手镯……一件件亲手制作的魔道具戴在少女身上,衬得她秀雅不似凡人的姿容更加脱俗。
      端着托盘的俊逸青年站在一旁,注视养父的一举一动,暗暗松了口气:最近席恩不再不明原因地昏睡,是否代表奥路贝亚修的威胁已远去?
      高元宇宙……
      侧首,看向爬满翠绿藤蔓的露台,透过薄薄的阻隔,望见满天璀璨的星辰:那会是主人在不久的未来踏足的地方吧。
      辉月被波涛模糊,沉在水底的街道也随之荡漾,就如同幻美的海市蜃楼。两个身影穿梭在游鱼似的人流中,带着格格不入的孤独气息。
      “要休息一下吗?”瞥了眼树阴下的凉椅,白衣儒雅的青年关怀地问。黑发紫眸的清秀女郎冷淡地摇头:“找不到肖恩师父就不休息。”走出几步,维烈忍不住提醒:“他可能在席恩那儿。”这个名字令他的舌根一阵泛苦。
      菲莉西亚猛地驻足,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幕,又低下头沉默良久,一言不发地坐到路边。
      从一直背在背上的旅行包取出暖和的毛织披肩,轻轻盖在她单薄纤细的肩上,维烈凝视她蝉翼般的长睫、秀挺的琼鼻和如花朵红润的唇瓣,涌出深深的爱怜之情。但是,他却连拥抱她的勇气也没有。
      疲倦地合上眼,菲莉西亚突然觉得再也没力气拒绝这个男人的温柔。
      “我饿了。”她的低喃情不自禁地带上一丝依赖的味道。
      “好…好的,我去买。”听出细微的语气变化,维烈欣喜地跑向对面的食铺,然而买好回来后,他迟疑了一会儿,躲到建筑物的阴影下,右手颤抖着打开一只怀表形状的挂件。
      光滑的镜面很快映出影象:一座美丽的庭院,晶莹的朝露在含苞待放的郁金香花瓣上闪着光,蜜蜂穿过草丛,落在一朵绽放的纯白马蹄莲上,又轻盈地飞起,拂过白色的锦缎。受惊的白袍青年从轮椅上弯下腰,丝丝缕缕的长发流水般滑下,纯净的银。
      几缕灿亮明艳的金丝掺入银白,异常合衬,握着扶柄的柔荑一推,身穿文官服的女郎低着头似乎在斥责着什么,白里透红的精致脸蛋柔嫩而细致,绛唇开合间露出洁白的贝齿。而有着银亮发色的男子抬起头,仿佛倒映着初夏万绿的双眼略带涣散,空虚茫然,但听着身畔的人说话,慢慢有光芒闪动,婴儿般纯洁无辜的秀丽脸庞也明显地柔化,妃红的唇扯开一个妩媚的粲笑,唇形清楚地吐出三个字——莎莉耶……
      啪!盒盖紧闭,魔界宰相神色僵硬地把怀表塞进内袋,像藏起一个决不能暴露的秘密。
      我是个卑劣的男人。
      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说。因为说了,她一定会飞奔回他怀里。即使帕西尔提斯的灵魂已经残缺不全,形同废人,但她不会在意。而且看情形,他不是没有痊愈的希望。
      是我造的。良心日夜啃蚀不安,维烈抿着唇巩固摇摇欲坠的决心:帕西尔提斯的身体,是我造的,不然罗莎米亚收集齐他的灵魂碎片也没用。是我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所以……
      一双冷亮的银瞳浮出记忆的水面,带着轻蔑与嘲笑,了然地穿透一切虚伪,直刺他内心最深的黑暗。维烈不禁颤栗地抱住自己,全身发凉。
      他知道。
      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就是掉在他体内,他亲手取出;拥有读心术的他,也没有不知道的秘密,那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像千年前一样沉默?
      这一刻,维烈真想杀了席恩,杀了那个碍眼的情敌,杀了所有可能泄露或发现秘密的人。
      十年没有结果的追随也使他精疲力尽,几乎想罢手,放开她也放过自己……
      “维烈。”
      和他一模一样的温润声线惊了他一大跳,黑发青年缩在墙角,瞪视和自己长相酷似,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人,干涩地唤道:“父…父亲。”
      基连拿着一杯热咖啡、一个纸袋站在巷口,里面传出烤鸡的香味,平民化的食物和他清越高华的气质不甚相配。相同的容貌,相同的身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鲜明的差异。
      “你躲在这儿做什么?这么大的人还玩捉迷藏?”拙劣的冷笑话让维烈笑不出来,暗示意味浓厚的话语更令他心惊胆战,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我……我……”
      “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嗯?”优雅地取下眼镜,微笑,如冰刀锐利冷厉的逼问丝毫不搭男子暖风般清俊柔和的脸,挥动的手更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你到一边去,别碍事。”
      优投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色,叹着气回避,祈祷干儿子还能瞧见明天的太阳。
      基连徐徐走进小巷,笼罩下来的夜色掩盖了他软化的眉宇,和眼里的感情:“笨儿子,你一点也不会做坏事。”
      “父亲,我……”掩饰的话哽住,维烈连连倒退,心乱如麻。基连伸出手,探向他的胸口,像被雷劈中一般,维烈猛然弹开,死死守住怀中的东西,黑眸射出犹如困兽的狠戾凶光。
      “……不肯给我吗?”顿了顿,修长优美如钢琴家的手指收了回来,基连转过身,“也罢,到你受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毁掉或坦白,只希望到时不会太迟。”
      “父亲!”让他心口微痛的大喊拉住他的脚步,其中夹杂着泣音,“我…我该怎么办?”
      轻柔的叹息被夜风吹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男子沉着的低语,重若千钧:“维烈,我说过了,你不擅长做坏事,你也不是这块料。”
      “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我爱她啊!”掩住脸,魔界宰相矛盾得快要发疯。
      “你问我?”苛烈的视线撕裂他的悲伤痛苦,毫不留情地戳刺他的心,“你几岁了,问我?”维烈哆嗦着惨白的唇,眼中涌现崩溃的颜色,一句隐忍已久的话到嘴边,徘徊欲吐……
      “你想说什么?”
      “……我恨你。”
      空气静止了一瞬,维烈脱力地跪倒,两手撑着地面,点点水痕聚集扩散,伴随着上下抽动的肩膀,一种像是绷到极限断裂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逸出,“我恨你……我恨你……”
      看着在路灯微弱的光晕中哭泣的儿子,基连静静闭上眼,坚毅冷漠的唇微微抽动,宛如一个淡若无迹的苦笑。
      “你把摩耶扔给我,一去不回,还有一群任性的小王八蛋,现在又和那个人渣好得不得了,只知道做你的研究,从来不回来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人!?我恨你!我恨你!!我……”捂住嘴,却无法遏止已经倾倒的怨恨,维烈绝望地啜泣,放纵自己在这难得的宣泄中尽情流泪。而基连也不做声,良久才道:“早说不就得了。”
      “为什么要逼我到这地步!?”维烈又激动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吼,“我不想说的!只要你一句话就行了!只要你关心一声……慰问一声……”
      “那样你就会好受些?还是现在舒服?”为这个呆脑筋的傻瓜直摇头,基连终于露出克制不住的苦笑,“难道你以为对我没大没小地吼叫一通,我就会和你断绝父子关系?儿子,你的嗓门还没这么有威力。”维烈放下心头的大石,呜咽着擦泪。
      “笨儿子……”
      “别叫我笨儿子!”
      “是是。”绽开一丝真心的笑意,基连把烤鸡递给他,自己啜饮黑咖啡。维烈捧着当暖炉,仍然抽泣着。
      “自己好好想想。”忍住拍抚的冲动,基连背转过身,“我的确不是个好父亲,用不着内疚。还有,我不觉得席恩有多像我。”
      “他像你。”维烈苦涩地低笑,“很像。”基连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离去。
      等得不耐烦的菲莉西亚刚站起来准备找人,就远远瞧见缓步走来的部下。灯火阑珊中,青年脸上的泪痕映入眼帘,冻结了她的怒火:“怎么了?”
      维烈没有答话,过了宛如一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将怀表递到她手中。
      “帕西尔提斯……还活着。”
      ******
      被窗帘晕染成浅蓝的阳光从雪白的羊绒地毯向床角延伸,古朴的纹路一直蔓延到柔云似的丝绸帐顶,如雾的水纱飘荡,隐约可见隆起的被褥和几个又大又软的抱枕,清一色是绣着银丝织边的蓝色系。几缕仿佛蓝水晶溶液凝成的纤亮发丝散落在枕上,光滑柔顺,令人想伸手触摸。
      突然,透着淡淡银光的苍蓝长发泛起一波波清凉的海浪,扣住法杖的手握紧,顶端的海蓝宝石呼应着发出寒气森森的冻雾,室内的空气骤降,又在精灵的喃语声中,恢复如初,只余一抹轻寒。系着白围裙的清秀女仆打开被擂响的雕花木门,放进引起这一连串异变的小人儿。
      “外公——”小莎兴冲冲地跑到床边,拉下柔软的羽绒被,“外公!外…咦,舅舅也在啊?”她吃惊地看见蜷缩在法师怀里的小龙,一对小小的膜翼紧紧裹住流线型的身躯,细密的鳞片如同片状的鲜红玛瑙,到了脑后靠背鳍的位置却呈现出一种艳丽的蓝紫色,越往下越浅,在尾巴划了个优美的弧,就像一件精工雕琢的艺术品。
      龙神扇动翅膀,睁开清澈如水的蓝眸,朝她投以温和的目光,然后拱拱养父,似乎在道早安。
      “早……自己钻进来的。”懒懒翻了个身,曲起单足,魔皇冰莹透亮的嗓音难得有一丝惺忪,遮着眼的手垂下,露出水气氤氲的湛蓝眸子,“什么事?”
      小莎立刻兴奋地抓住他睡觉也不脱下的袍子摇啊摇,喜滋滋地炫耀:“外公,我给你看我这三天赚的钱。”
      冷笑,席恩拎起还在打瞌睡的小龙扔到她头上:“哈玛盖斯,给她看我们的进帐。”左右为难了一阵,龙神鸵鸟地装睡。小莎沮丧地□□:“呜呜~~~”
      “那个…莎娜,和格兰妮打声招呼吧。”在半空变成人形,轻轻巧巧落下,哈玛盖斯微笑地指着静静伫立的侍女。小莎瞪大眼,狂喜地扑向她:“格兰妮!”
      “小小姐。”白发女仆熟练地抱起她小小的身子,她称呼席恩是“主人”,哈玛盖斯是“小主人”,已故的依路珂是“二少爷”,卡雅是“小姐”,而辈分最小的小莎就是“小小姐”。
      “格兰妮……变小了?”小莎发现从小照料自己的侍女大大缩水,看样子只有十五、六岁。席恩掀被下床,穿上靴子,走到穿衣镜前让养子帮自己梳发:“她的核受损太严重,以前的身体负担不了,就暂时改小点。记忆也有损失,不过还记得我们。”
      “哦。”又是担忧又是释然,女孩两只小手关怀地贴住构装生物的脸颊,叮嘱,“格兰妮,你以后不可以像外公一样乱来哦。”哈玛盖斯不自觉地一扯,拉痛了席恩的头,差点连脖子也断掉。可是瞅见养子沉怒的表情,他不禁咽回呵斥,自己拿过月牙篦梳啊梳。不知是否被宠惯的缘故,动作有点不利索。
      “我来吧。”拿回梳子,细细梳理他冰泉般清亮莹澈的长长发丝,小龙低沉到阴森的口气不仅让小莎直打寒战,席恩听着也是微微发冷,“您身上还有什么没抵押出去过?说出来,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席恩是聪明人,知道不好去捅炸药库,模棱两可地道,“我尽量,没有必要的话——”
      “没有必要?”濒临爆发的轻笑声。魔皇干咳,觉得身为父亲的威严有损,正待重整声势,脑中闪过不确定的片断:“哈玛盖斯,我是不是答应过你什么事?”
      龙神一怔,手停住,过了好半晌,他漫漫垂下眼,温雅的俊容一片柔和的平静:“没有。”
      「……您答应过我,决不拿我去换,无论那样东西您多想要。」
      如果真的到那时候,我情愿您拿我交换,也不要再伤害自己。
      席恩有些困惑地回想片刻,没有结果,便归类为一时的错觉,转向外孙女:“小莎,你的情绪太外露,要成为一个好法师就收敛点。”正对侍女撒娇的女孩吓得赶紧滑下地,立正忏悔。
      “哎呀,主人有时做出得意的作品,也会向我炫耀呢。”哈玛盖斯开解外甥女。席恩白他:你总是宠她。小莎惊讶地抬头:“外公也会这样吗?”哈玛盖斯但笑不语,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只雕刻精细的长木盒,胡桃木制的盒子,绘满了精密繁复的文字和图案,正面还镶嵌了代表封印的银色五芒星。打开,一枚水滴形的黑钻在白色的底座上闪耀着神秘瑰丽的光泽,散发出魔性的蛊惑力,宛如一个无底的黑色漩涡。龙神以旁边的双环银链串起,轻轻戴上养父的额头,黑与白搭配得无比完美,几丝蓝发恰当地点缀,细碎的钻石犹如流淌的星河。
      原本纤长的双耳转为人类的圆润曲线,垂荡着细长多棱的晶石耳钉,红酒似的液体在其中流转,为他如雪的清颜增添了几分冷魅。
      “如何?主人昨晚做的。”大功告成,哈玛盖斯高兴地展示成果。
      “好美哦!”小莎尖叫不迭,绿眸闪闪发亮,小心灵扑通扑通跳,第一次有了玫瑰色的幻想,“好像新郎和新娘子。”席恩一记冷眼冻住她,一般的新娘是一回事,他和养子是另一回事。
      “哦,说到新娘,告诉你个小秘密。”哈玛盖斯笑着指指抽屉,“主人也帮你做了首饰,将来给你当嫁妆。”小莎惊喜地拉开看,找出一只精美小巧的珠宝盒。施了空间魔法的内部,祖母绿头冠、珍珠耳坠、血玉髓玺戒、蓝宝石项链……足足十几套高等装备眩花了她的眼。
      “谢谢,谢谢,外公。”感动地蹭啊蹭,小莎只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哼。”不以为然她的大惊小怪,对魔法神而言,制作神器以下级别的法器只是吃饭喝水般轻松的小事,神器也不过稍微费点劲。
      “妈妈有吗?”冷静下来后,女孩关心地问起亲人,“有没有小莎多?”龙神笑道:“都有哦,我也有。”说着,拨弄了一下左腕的手镯。他这件是席恩最花心力雕琢的超神器——「誓约之龙镯」。当然本人没有宣扬,用送杂货的态度送出去。
      “小主人,时间快到了。”格兰妮尽责地提醒。哈玛盖斯啊了一声,连忙帮养父拉挺长袍,快手快脚地整理床铺。席恩奇道:“干嘛这么急?”
      “我帮您报名参加了料理比赛!”
      “……你嫌没事可做么?”
      结果席恩还是被养子和外孙女拖到会场,小莎挥手告别,蹦蹦跳跳地来到评委席。不参赛的长老和学生会成员都已入座,笑着和她打招呼。席恩在哈玛盖斯的陪同下走进后台,迎面撞见一张熟面孔,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基连无言地指指身边的伴。优嘿嘿笑着:“我们都参赛了哦——我就是要你知道做饭的难处,省得以后再给我挑食!”
      “哼,料理有什么难的。”生平没碰过厨具的天才科学家却表现出莫名的自信。一个激昂的女声插进来:“哈!我老公也报了,你们等着甘拜下风吧!”
      耶拉姆无奈地瞅着洋洋得意的妻子,带着丈夫来凑热闹的杨阳笑道:“呵呵,双雄争锋吗?”基连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不满:“杨阳,你无视我。”
      “那就三足鼎立好了。”说实在的,杨阳认为优和哈玛盖斯的水平还比祖父高干,但是面子要给。
      “无聊。”异口同声,席恩和耶拉姆各自朝相反方向走去,哈玛盖斯习以为常地跟上。余人一愣,昭霆跺脚怒吼:“这两个家伙,一丘之貉!”
      为时一周的学院祭进入尾声,各项比赛如火如荼地召开,有烟火评比、魔宠斗技、法师友谊赛、飞球表演等等,而重头戏就是有一位大人物参与的料理大赛。魔皇精湛的厨艺已美名播天下,没排到的食客固然扼腕,有幸尝到的也巴巴地赶来占位子——吃不到,看看也好。
      魔物部(注:魔法物品研究部的简称……里面的研究员也被称作魔物)发明的美食烟花看得众人眼馋不已,领主们兴致高昂地加入。第一个是疫病之王梅杰安,主题是“迎非典,庆艾滋,病菌是我家,瘟疫是我乡”。长老们急吼吼一串结界罩上去,才没酿成大惨剧。
      只见花花绿绿冠状球状树枝状的诡异物体接连升上高空,娇怯怯的疫魔君主一脚踏着桌子,手持话筒声情并茂地解说:“这是流感病毒,看呐,多么可爱的形状;这个不怎么好看的是鼠疫病毒,但它也是很有威力的;还有色彩鲜艳的登革热病毒;长刺的禽流感病毒;和近来地球最流行最时髦的SARS病毒~~~”越说越陶醉,几乎要落泪了。
      “哦哦,人才。”在布幕后观看的基连评价。优挥去一把冷汗。席恩已经进入四大皆空的入定状态。观众们呆若木鸡。魔物部的魔物们却很认真地听讲,日前伍菲等人引起的骚动让他们深刻意识到危机,决心事后和梅杰安好好探讨。
      接下来是诅咒之王克鲁的深情告白:“为了你我情愿生病,我的爱,让我们携手共创美好明天”,随即指挥下属抬出一台重型大炮,超级□□直冲云霄,炸开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爱你亿亿年”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占了半边天空,又变成无数红色心心到处乱飘,众人鸡皮疙瘩掉满地。基连也不甚满意:“这个就不怎么样了,不过焰色反应抓得还可以。”打了个60分。优转身和席恩做伴。哈玛盖斯反而在思考菜单。
      “看我的!”梦魇之王奇蜜拉一个漂亮的前空翻,扬手抛了个迷醉全场的飞吻,火辣辣的身材引来激情四溢的口哨,“我的口号是——‘梦想是创造之母!成功的第一步是想像力’!”
      总算来了个正常点的主题。众长老抹汗,加固魔法障壁,领主们制作的烟火可不是玩笑。
      轰一团光雾爆炸,惊天动地犹如宇宙诞生,大气层形成、海水沉淀……物种起源的生态演变一幕幕逼真地显现,忽而缩成一颗青色星球的远景,接着是UFO满天飞,色彩变化的折线图形交错飞舞,使观众感觉置身于异次元空间。
      “杰作,杰作。”基连打了个高分90。下一个轮到的暗影之王艾斯托尔阴阴一笑:“奇蜜拉的口号太积极向上了,我的主题是‘群魔乱舞,小心脚下’。”众人再次爆汗。
      会场登时变成了万魔殿,怨灵呼啸,阴魂横行,几只苍白的烟花伸出细长扭曲的鬼手往下抓,吓得女生们尖声直叫。对此基连的评语是:“颜色单调,但创意不错,70分。”
      “呵呵呵,那么就是我压轴咯。”最美艳无双魅力无边的餍魔之王格蕾茵丝一亮相,全场响起齐刷刷的抽气声,一对对红心从雄性眼中冒出。若非法师的定力还算足,早就发生流血火拼了。
      “人家的主题是——”卖关子地一顿,送去秋波一双双,魅魔君主手一扬,“欢迎光临我的情趣商店!”
      “……………………………………………………”
      一只香艳的黑色床形烟花在空中绽放,伴随着五彩缤纷的水晶泡泡,沐浴乳的香气飘散,还有洗澡的音响效果和可疑的嗯嗯啊啊声,引人遐想。一只雪白曼妙,沾着泡沫的纤足从浴缸伸出,情趣商品之一——金属足铐闪闪发光,更多的热辣道具新鲜上市:皮鞭、蜡烛、木马、椅子……男士们狂喷鼻血,女士们面红耳赤。
      这回连基连也一脸呆滞。
      “我抗议!这是有伤风化的行为!”几名女教授气愤地拍打桌子。失血过多的男教授抹着餐巾叹气:谁敢阻挠领主的雅兴?奇蜜拉却不甘心风头全被友人抢走,推搡睡得天昏地暗的最后一位领主:“欧塞,你上去!”
      “……啊?”迷迷糊糊的无面之王欧斯佩尼奥抬头,瞄了眼天上,还没搞清楚情况就放了个全身像,继续呼呼大睡。这下造成轰动效应,毁灭神之影的容姿才堪称惊世骇俗霹雳无敌旷古绝今,无论男女都发出惊艳的叫喊,鲜花彩带飞扬。基连却努努嘴:“赖皮,0分。”
      临时的烟火大赛以睡魔(?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科属)君主取得压倒性胜利。虽然他放的不是烟花,但本来就不是正式的比赛。
      小莎红着脸上台主持:“咳嗯,开幕仪式到此为止——欧斯佩尼奥叔叔真的很美对不对?小莎也想嫁给他做新娘。”女孩们齐声响应。安杰不知为何很不开心。
      “好!现在我宣布,料理大赛开始!”挥手示意,布幕拉起,“——选手进场!”
      没有傻兮兮地走台步,席恩一个移动术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被部下抱了个满怀:“呀——主子,你变回男人啦?”
      “你什么时候来的?”魔皇后知后觉的问话差点让女领主气炸了肚子。
      “算了,你要不要尝尝人家的爱心便当?说不定能激发你的灵感哟。”一指轻抬主君的下颌,格蕾茵丝笑得妩媚又邪恶,天晓得她的“爱心便当”加了什么东西。哈玛盖斯挂着温和的笑容制止她索吻的企图,再拎起这只八爪鱼扔到一边:“抱歉,我想主人没空。”
      “又是你这头搅局的龙!”
      “呃——”小莎不好意思地出声打岔:“格蕾茵丝姐姐,一会儿外公做好先给你尝。今年料理大赛的主题是——甜食!”
      “哎呀,我最不擅长的料理。”优大叹运道不好,由于友人不喜欢吃甜点,连带他也不做。基连从准备好的材料里挑出甜味剂和成分测试仪——料理嘛,还不简单,他已经查出人体最能接受的味道,按照精确比例调配就行了。席恩考虑了一下,开始忙碌,哈玛盖斯理所当然做他的助手。
      经过多道不同香料蜜制加工而成的葡萄干饼干;包着苹果、凤梨和桃片的甜薄片馅饼;口味浓郁纯正又工序简易的家庭式烘焙糕点;掺了花蜜,稻米蒸出的小馒头以清雅的桂花装饰;浓缩了多种水果、颜色口感也层层递进的果汁;以及浇上风味独特果酱的雪花冰——用炼金术和时间魔法只花半分钟搞定的魔皇脱下围裙,洗干净手,施施然回到座位,享受养子的香茶慰劳。跟随他的是满场崇拜的注目:魔皇陛下……做菜的样子太帅了。
      耶拉姆做的是正统英式下午茶点心,盛装在三层托盘上,下层是夹了熏鲑鱼、火腿和小黄瓜的美乃滋三明治,第二层放搭配果酱和奶油的圆型松饼,第三层是细致爽口的玛德莲蛋糕、巧克力慕斯、令人食指大动的水果塔等,再配上一杯芬芳的伯爵红茶。
      其他选手也大显神通,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基连,因为他做的……是几大碗甜浆。评委们个个目瞪口呆,心想:这这…谁做的!?未免太混了!
      为了保持公平,选手们在烹调的时候,他们都下台回避。小莎本来担心是席恩做的,但是一尝,她就知道不是。
      别说,这糖浆还真好吃,几位长老当场刮了个底朝天,神色稍霁,然而当他们试吃其他碗,脸顿时黑了:完全一样的味道!
      谁!到底是谁做了这么混的糖浆!?
      结果出来了:味档满分,其他四档色香形意全部不及格,综合评分还是不合格。大受打击的科学家感到不可理解:“为什么会这样?我做的既有创意,又有颜色,也够香,还放在专门的模子里——哪里不符合了?”
      “换作我也是评这个分数,不,味道还要降低。”优无力地瞅着他欠缺人味的朋友,“基连,我早跟你说过了,料理最重要的是心意,做菜人没有真正花心思,是做不出感动人心的好菜肴的。”
      “我不信席恩做的会有什么‘心意’。”基连反击。优耸耸肩:“是,但他的外孙女是评委,小龙也试吃过,所以我想他的料理多少有点感情。”果然,一看到自己最爱吃的雪花冰,小莎欣喜地亮了眼,开怀大嚼,真心实意地打上满分。
      评分落差很大,因为席恩有两道点心是按照恶魔的口味制作,领主的分打得极高,而长老们综合下来就偏低,暗暗惋惜“做坏了”。而耶拉姆的分数现象则相反。全部评完后,第一名出现了极为罕见的平手。
      “咦!”看见两位选手,有些长老后悔没再打高点,但他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不会弄虚作假,经商讨之后,决定采取当事人抽签的方法。
      席恩淡漠地放下茶杯,摆摆手:“我不用抽了。”以他烂到极点的运气,不作弊肯定输。哈玛盖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对不知所措的评审们笑了笑:“可以代抽吗?”
      “我来!”不等众人回答,昭霆起劲地举起手,拍拍丈夫的肩,“我手气一流哦,你等着领奖吧!”耶拉姆无所谓地随她。
      两个颜色相同的珠子放进木箱,其中一颗是叫做“冠军珠”的专门道具,滴上特殊的药剂会变色,这就杜绝了透视魔法。也不允许摸,在触碰到的瞬间就会粘住。两人同时抽出手,让一名随机点到的观众滴溶剂,昭霆的珠子毫无变化,而哈玛盖斯的则慢慢变成鲜艳的红色。
      “怎么会!”自夸手气一流的人傻眼了。
      轻轻吐了一口气,小龙绽开欢欣的笑靥,将鲜红的冠军珠郑重地交到养父手里:
      “我签运很好,过给您。”
      ******
      宁静的永夜,深沉,远暗。
      星星点点的蓝光涌现,凝聚成一个透着淡淡光晕的少年虚像,雪雕般冰洁无瑕的容颜,长至脚踝的苍蓝发丝,一袭简洁的蓝色学徒长袍,腰间挽了一条白绸带。他仿佛幽灵般无声地穿过空旷的长廊,没入尽头的门扉。
      紫色的光海淹没他,空荡荡的广大空间里,没有任何家具或装饰品,只有一个半透明的光茧悬浮在中央,散发出如梦似幻的莹莹紫光。和他有着相似形貌的青年闭目沉睡,倘佯在绚紫的水波之中。
      静谧的视线停滞了一瞬,例行性行礼,少年冰冷的神情突然浮起极其细微的波动,转身走出房间。
      一只小生物欢叫着扑向他,爪子抓挠,小小的头不住地往他怀里钻,以热情的肢体语言表达亲昵。
      “宝宝。”少年却不领情地拎起它的小翅膀,大力摇晃,听而不闻它的哀鸣,“你又溜上来,快下去守门!”小龙甩动长尾,坚持要留在他这儿。和他同属塔灵的布兰多不禁无语问苍天。
      这里是席恩的灵魂神殿,位于万物最初的发源地——始源之海;而相对的影神殿——哈玛盖斯的灵魂神殿与他互为镜影,坐落在能源湖的下方。两者真正的身体,也是放置在各自的灵魂神殿,在现世活动的不过投影。由于和始源之海的结合日益紧密,席恩的一举一动都牵涉了三千世界的变化;哈玛盖斯的影响虽稍微小些,也是一样,这是必要的举措。
      因此,身为席恩以自己的性格塑造的镇守者,布兰多非常不理解哈玛盖斯怎么会创造出这么一条白痴低级的龙,那是多么不能松懈的重责大任耶!就算影神殿塌了主神殿也不会有事,好歹攸关他的生死安危,他就不会多用点心吗?
      其实哈玛盖斯根本不需要塔灵,影神殿就相当于他的龙穴,龙沉眠时决不允许外人打扰,这是种族本能,而不同于睡着了就毫无防备的人类。之所以特别翻版了幼年的自己,是给养父的复制体一个慰藉。
      当然不知寂寞为何物的塔灵是想破头也不明白,只好认命地担起两份重任,每天尽责地巡视,还打扫每个角落,将主人从神界和知识之神那儿搜刮的资料物品归类存放,整理得井井有条,就这样在规律的生活中度过每一天。
      只是今天,继协调神和混乱神联手攻打的那次以后,第二次生变。
      一望无际的灰色气海感到未知而强大的力量,共振出守护的怒涛,排拒着无孔不入的侵略者。终于,无形的绞斗慢慢平息下来,旋转的虚空浮现一双巨大的眼睛。与此同时,黑色高塔的顶部出现一抹蓝影,一手握着镇塔之杖,另一只手护卫地环紧瑟瑟发抖的小龙——宝宝只是虚拟体,抗拒不了神威——镇定地迎视那充满压迫力的视线。
      他在观察。塔灵不为所动地确定:他下不来。
      然而,奥路贝亚修毕竟是高维度神,只要有一丝缝隙,就能侵入,也拥有低维度神不具备的能力。
      “找到了,她灵魂的钥匙。”
      发自真心的笑声回荡在广袤的深海中,神的双眼缓缓合上,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白衣男子的形象,比正常人略微修长的身高,白发剑眉,英俊得近乎虚幻。他似乎很满意地左看右看,点点头,然后注视布兰多,友好地伸出手,绽开标准狼外婆的笑容:“开开门好么,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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