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影

　　白玉堂第一次见到展昭的坟，是展昭死去后的第三年。那天是展昭的祭日。看着那座在荒野中被覆满了杂草的小土包，白玉堂突然很想笑，他也的确笑了。听说是展昭要求的。没有陵墓，只是一座孤茔，没有陪葬，只埋了巨阙，没有歌功颂德的繁言，只有两个清俊挺拔的大字，展昭。太过熟悉的字迹，那分明就是展昭自己的字迹，他留在世上的最后两个字。白玉堂张狂的笑着，因为他不信，他不认为展昭躺在里面。他说，展昭骨子里是个高傲的人，才不会允许自己被埋没在这里。他说，展昭其实很狡猾，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里面埋的或许只是一具空棺。可然后他又说，这里的景太荒凉，展昭即使要葬也该葬在他陷空岛，葬在雪影居后，他们曾比武曾论剑曾共饮曾赋诗的芦花荡。锦毛鼠向来是言出必行的人物，所以画影雪白的剑身被穿插在泥土之中，剑起剑落，带动起漫漫尘土飞扬。风流天下的白五爷此刻就像一个孩子，全身泥土，却仍在欣喜地不停地挖掘，眼中满是孩童对着心爱事物的天真喜爱。叮的一声，画影被震得一阵嗡鸣，是剑在抖，还是手在抖？白玉堂愣愣地看着在土中露出一半的乌黑剑鞘，他想，一定是展昭不小心遗失了爱剑。他轻轻地拨开四周的障碍，轻轻地捧起那把上古名剑，像捧着易碎的珍宝。剑鞘的纹路是那么熟悉，他温柔的抚摸着，他说，他要拿着巨阙去嘲笑展昭。展昭弄丢的，他找回来了。可是，他弄丢的呢？他弄丢的，谁能帮他找回来...没有人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当赵祯接到消息并派人赶过去时，现场只剩下一具木棺。碑，没有了，剑，没有了。被派去的人犹豫着，终于还是决定开棺，看着自缝隙中隐隐透出的森白他们忽然就松了一口气。还好，那个人还在，即使只是枯骨一具。可是随着棺盖被完全打开，他们楞在那里。曾经半旧的大红官袍变成了一身簇新的蓝衣，腰间月色素带分外扎眼，棺外的巨阙没了，可棺里却多了一道银白。他们认识那柄剑，是和巨阙一样熟悉的东西。他们沉默着，安静地将棺移回原处，安静地填了土，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声音，似乎生怕惊了那喜清净的魂。比之前更荒凉的一座坟茔，甚至连碑都没有，翻新的泥土中夹杂着草木残根，那是谁断了的念，亦或是谁断不了的情。他们回去如实禀告，唯独没有提及那冷傲的银白。龙座上的赵祯没有说话，他在想，或许他错了，或许他该放开，仍那苍鹰自由翱翔，哪怕现在已经迟了。那天他没有下任何命令，从此那个连碑没有的小土包再无人问津，没有人知道那个荒草枯枝下埋葬的是怎样一副铮铮铁骨，是怎样一个自由不屈的灵魂。传说终将成为传说，或许十年后百年后有人路经此地，他们坐在小土包上歇息，他们口耳相传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含笑拱手，“在下展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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