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外传

　　“不用跳舞还不高兴啊？楼上一个公子出钱包了你唱曲儿，还不快去，小心让人家等着！”妈妈好笑的瞥了她一眼，朝她挥了挥手，催促她道。
　　“唱曲儿？多久？”桃蓉一怔，她原以为自己的身子要被卖出去了，可还是担心道。
　　“两个时辰。你说奇不奇怪，等你曲儿唱完了，可到子时了，却怎么也不肯在这里过夜。想来啊，家里定有河东狮镇宅呢！”妈妈翻了个白眼，轻蔑的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扭着水桶腰去了门口迎接新客。
　　两个时辰？桃蓉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果然见窗口处灯已掌起，正从窗口处泻出微光，那丝沉静倒与这歌舞场、销金窟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她没有赶着命令上楼去，反而慌张的扭头四下瞧了瞧，视线最终定格在了一盘水果上。她走过去，颤抖的伸出手一把握住了放置在盘中的刀柄。欲要藏于袖中，却又忍不住蹙眉迟疑。
　　如果房内客人真要毛手毛脚，这个用来防身是否过于危险了些？万一失手将人杀害，自己可是要蹲大牢杀头的。她思及所想，顿时觉的不妥，又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刀。要去不厨房摸些面粉来？
　　桃蓉蹙眉不知该如何是好。前几年，若有这等情况，妈妈定会安排一个杂役在外候着，毕竟花魁也不是说碰就碰的，可自己现已年近色衰，妈妈为了自己的利益，可能会来个顺水推舟，好大赚一笔，毕然不会再为她着想什么，她不为自己筹谋些，怕是等赎身后，自己辛苦维护多年，到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桃蓉啊，还站在这里干嘛，还不赶快上去！”妈妈笑吟吟的刚送一个客人进了院，便看到桃蓉依旧站在原处，面色立即沉了下来，厉声催促道。
　　桃蓉被她这一骂突然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离那果盘稍远了两步，故作不适的抚上了额头，媚眼一瞥，眼底依旧泛着和往常般的不悦。
　　“别装病，快上去！”妈妈显然没了耐心，瞄了一眼她刚带进来的客人，权衡之下连忙跑去了达官贵人那处，新买的镀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动。
　　桃蓉突然眼前一亮，随即摸了摸头上的发钗。想到危急时刻还可以用发钗保命，终于松了一口气。端着百媚横生的姿态，款款走上楼去。
　　站在门前，桃蓉特意放轻了脚步，侧耳听了听，却没发现有什么动静。这才推开门来，定睛一瞧。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看到屋内的清俊公子时不禁大吃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包了她唱曲儿的竟然是他！
　　“在下，顾留。”原本坐在桌旁安静看书的男子，忽然听到了门口女子的惊诧之声，站起身微微一笑拱手作礼。
　　桃蓉一怔，这才恍然，已过多日他们间竟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曾知晓。在这情况之下，自己还对面前这个一无所知的男子有了份挠人的思念。想到此，她不禁自嘲，感叹道自己活得可真糊涂。
　　“姑娘，为何发笑？”顾留见桃蓉未作答，仿佛在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蓦地笑颜展现，不由让顾留疑惑。
　　“顾公子的幽默不减啊！青楼女子不笑颜对人，难不成哭也算时下新鲜头？”
　　顾留愕然一愣，突然觉得这对话好似有些熟悉，这才恍然大悟到，这对话是他二人初见时所言。思及到此，才回过劲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桃蓉看了他一眼，没有法子索性只能走进来。既来之则安之，他是客人，自己是青楼女，他们的关系也只有此而已。
　　“我以为，姑娘不会再见我了...”正当桃蓉转身合上门时，身后顾留红着脸吞吐道，话里藏着一丝欣喜，让她动作不由的一顿。
　　“不敢不敢，您是客人，而我只是身份卑贱的青楼女子，哪还有想或者不想。”桃蓉面色淡然的冷哼一声，倘然自若的朝屏后的琴走去，云淡风轻的说的好似今日早餐是稀粥一般。
　　“姑娘何必要如此贬低自己！”顾留惊觉桃蓉的话语，连忙反驳。
　　“不是贬低，是认清事实。在你眼中...不，是在所有人眼中，我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我的身份已众人皆知，所以大可不必矢口否认或者逃避。公子不是要听曲儿吗，想听什么？”桃蓉毫无笑意的牵起嘴角，垂眸看着琴弦，掩去了眼底阵阵萧瑟的寒风。
　　“这...你可会唱《古城会》？”顾留听到桃蓉这样问，垂眼蹙眉思索了半天，才抬起头的问道。
　　桃蓉一听显些笑出了声，不禁道：“公子，我们这里不是戏园子，奴家只是青楼女，不会唱戏，只会唱曲儿。”
　　顾留脸上登时便飞上了红晕，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朵，支吾道：“真是失礼，我不怎么听过曲儿...”
　　桃蓉止了笑问道：“你不怎么听曲儿，还包两个时辰？”
　　“姑娘的嗓子清丽婉转，不管唱什么都好听。”顾留悄悄抬头瞄了一眼桃蓉又赶忙把眼神移开了，废了好大得劲才将这句话说完整，话毕，两耳已红的快渗出血了。
　　桃蓉听此，蓦地心里一甜，像是一桶打翻了的蜜饯糖浆，从远远的尽头蜿蜿蜒蜒流入进心扉，最终化为一汪春水，流过的地方都盛放开了美艳的鲜花，香甜迷人。
　　仿佛还有绚烂多彩的蝴蝶在花见飞舞，撩拨着她悸动的心。
　　虽然知道面前的男人可能只是在说着好话哄骗自己，可自己就如同中了幻术控制不住一般，欣喜甜蜜的感觉怎么也抑制不住。
　　她抿了抿弯着的唇，伸出柔指在琴弦上拨了几道清音，心中已有欲要弹的曲目。
　　她忍不住展颜轻笑，任葱白细嫩的柔指在琴弦上婉转流连，指尖碰触间泻出优美动人的乐律，让人的视线忍不住跟在她跳跃的指尖移动，体味那道道音律所带来的意境与感触。
　　丹唇轻启，她轻吟出声。如同涓涓泉水般动听，音调抑扬顿挫，悠扬悦耳。
　　顾留的脸上慢慢退下红晕，眼睛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面前旖丽的女子，只觉在这一刻，耳边所有杂声都尽散去，天地间仿佛只留他二人于此，还有那余音绕梁如同天籁的琴音。

　　一曲毕，桃蓉收起双手，看向顾留。只见那男子恍若入了定般站在远处一动不动。
　　她笑，已经见识过他的定力，所以也不便惊讶。桃蓉从未有过如此的得意之感，见男子听得如痴如醉，自己仿佛就同那献宝的孩童，尽管心里喜悦的期盼别人的赞赏，但面上也一定要不动声色，不能让旁人看出自己内心的急切。
　　“很...很好听。”顾留尽管饱读诗书，可还是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只能说出这苍白的三个字。
　　“没了？”桃蓉正静静等待他的赞赏，却不想就只有三个字。
　　“我听过最好听的！”顾留忙说道。
　　“那你还听过谁唱曲儿？”桃蓉本想抿嘴一笑，可又想到了什么，挑眉看向顾留，隐隐带着酸意问道。
　　“呃...大概，只有五次。”顾留歪头想了想，掰着手指头。
　　“也是在青楼？”
　　“不，其余四次是在家乡的乡会听的。”顾留摇头道。
　　桃蓉对顾留的回答似是很满意，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角。提起两臂，视线再次投到琴身上，长指轻轻一拨，一道清音一道低音，虽不成调但却有种难得安谧。
　　“对了，你为何前来还没回答我呢。”桃蓉抬眼带笑看了顾留一眼，从小到大的媚人训练，虽让她无意勾引，眼中也含了一丝风情。
　　顾留不是瞎子，瞬间就面红耳赤，幸好桃蓉正低头弹琴，未注意到。
　　“在下这次前来，实是为上次落水之事。”
　　桃蓉猛地笑容一僵，手下没注意好力度，长长的指甲用力一扣，琴音“锵”的一声截然而止，发出了难听的颤音。
　　她木然的紧盯手下的琴弦，一种不祥的预感悄悄漫上心头。听他突然提及当日之事，瞬间那所发生的事件又在她的脑海中过了一遍，忘不了顾留那一脸别扭的表情，在她看来完完全全的就是赤裸裸的嫌弃鄙夷之色！
　　“桃蓉姑娘？”顾留见琴弦突然断裂，担忧的唤了一声。
　　“原来是为那日之事而来。你不用说了，对于那日我不想再谈论任何！”桃蓉心生抗拒，不自觉的话语里带着慌乱。
　　“不，那日之事不能就这样算了...”顾留并未留意到桃蓉的异样，欲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桃蓉严词厉拒的打断。
　　“那你还想怎样？难不成为了那所谓的清白来索要赔偿？是不是太好笑了一点！”桃蓉一个猛子站起身来，恼羞成怒，秀眉紧蹙，眼睛紧紧的盯着顾留，似有挣扎。
　　“姑娘既然如此说，那在下便不能如此草草了过。赔偿的确好笑。”顾留看到桃蓉的神情蓦地一愣，随即正色道。
　　“看不出你竟是如此咄咄相逼之人...说吧，你想怎样？”桃蓉冷哼一声，抱着双臂轻蔑的看着顾留。方才室内的一室温情仿佛不曾存在过，只留两人剑张弩拔，一副吵架的派头。
　　“该...负责才行。”顾留羞于直视桃蓉的眼睛，只好避开了对视，俊朗的脸上面色微红。
　　“呵，怎么负责？莫不是要我像所谓的‘负责’那样吧？”桃蓉顿时气笑了，凌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外表老实单纯的顾留，怎么也没想到此人想法竟如此“独特”！
　　“对！”顾留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正经，注意到桃蓉不屑的意味，提起了一口气再次与她对视，坚定的说道，掷地有声。
　　桃蓉愣了愣，思想还没转过弯来。就因为自己救了他一命而迫于无奈只好用了那个法子，而他在事后竟然为了讨伐自己的清白逼迫一个姑娘对他自己负责！
　　桃蓉面无表情的看着顾留半晌，才开口喃喃道：“我是不是在做梦啊，太奇幻了...”说完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脚下的步子有些涣散，朝床榻走去。
　　“在下已经决定了，请姑娘一定要答应！”
　　“别再说了！”
　　顾留话音未落，桃蓉已经忍不住大叫着，手中随意从床上扯了一件东西便朝顾留扔了过去，自己怎么也无法接受自己思念入苦的男子脑袋竟然有问题！
　　“请桃蓉姑娘一定要嫁与我为妻！”
　　皱皱巴巴的衣衫落地的瞬间，顾留仿佛蓄足全身的了力气，闭着眼睛大喊出声，将坐在床上的桃蓉惊得瞠目结舌，胆战心惊，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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