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千石]预告犯罪

　　会场里发生一阵骚动。
　　实力严重不对等的比赛在这三天里也不少见，但在一方尚未反应过来、另一方便已经得分的情况属实首次。
　　千石清纯听姐姐嘟囔了一句，“巧合吧？”他没吭声，他看得很清楚，对手的动作远比姐姐的男朋友要快、要干净。

　　剑道比赛是三本制，因此一方要取得二本才能真正分出胜负。
　　首先拿下一本的对手看起来更加从容自得，冷静地站在赛场上，光是身姿便看起来十分专注。

　　“开始！”
　　姐姐的男朋友采取进攻。他大喊着，“面！”举起竹刀，想以牙还牙地抢回一分。
　　对手不慌不忙，格开朝自己劈来的竹刀，大喝“喉”，向身前笔直地刺出。

　　“暂停！”
　　裁判忽然叫停。

　　千石清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转头去看社团里的其他人。
　　“假的吧？”他们震惊地窃窃私语。
　　姐姐因为男朋友，多少也了解一些剑道的事情。于是她给弟弟解释：“刚刚那个是刺喉，一般高中以下的比赛禁止使用的。”
　　“为什么？”
　　“很难啊，掌握不好的话还会出事故。啊，什么人啊！真讨厌！”

　　对手似乎听到这边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又满不在乎地转回去头。
　　在那一瞬间，千石清纯仿佛看到一点盈盈的绿光，从空中刺进他的心脏里。

　　刺击无效。但好在没有给对手罚分。这个念头刚冒头，千石清纯便发现自己的立场已经发生了无可挽回的改变。姐姐和其他人愤愤不平，抱怨对手在比赛中使用刺击是违规行为，“那个家伙绝对是想扰乱健太郎的情绪！太过分了！裁判，这是违反规则的吧？”
　　带队的指导老师板着脸说：“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的才是违反剑道精神。就算输，也要有风度地输掉比赛。”

　　千石清纯换了个姿势，趴在观众席的围栏上。姐姐的男朋友果然被刚才的刺击扰乱，重新开始比赛时，多余的动作增加。对手却没那么着急进攻，沉稳地一一挡下对方的进攻，在男生高高举起双手、预备面击时，她才昂然大喊，“小手！”同时木刀准确有力地挥击在男生的小手。
　　“小手有效！”裁判宣布，“笼岛，二本胜！双方致礼！”
　　被叫做笼岛的女生向后退了一步，让出彼此鞠躬致谢的空间。她弯下腰，比赛外她的声音另外有一种清脆爽朗：“感谢指教！”

　　“你是故意的。”真田弦一郎不满地说。他还在读小学，却已经有了老成刻板的姿态。他站在观众席过道的台阶上，从上往下俯视着站在最下面的笼岛千绘子，“你知道高中生以下的比赛里不能用刺击。”
　　她很干脆地承认了。“我知道啊，可我紧张嘛。平时和老师练习的时候，经常会用刺击，所以下意识……”
　　真田弦一郎说：“你一点都不紧张。千绘子，你不能这样做，剑道精神之一是沉稳闲静，你不该用刺击去张扬。裁判应该判你犯规的。”
　　“哦，那你去和裁判说好了。”笼岛千绘子无聊地说。她回头应了几句来自前辈们的夸奖，转头又看向真田弦一郎，“还在生气吗？小不点一个，管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了，如果不是他在开始前先嘲笑我，我也不会这么做的。行啦，等下带你去游戏厅——”说着，她终于摘下自己的面罩，露出恶作剧式的笑容，把面罩笼在真田弦一郎脑袋上。

　　道馆的白炽灯非常强烈、明亮，笼岛千绘子的脸上因为面罩闷出来的汗珠也闪闪发亮。她的黑色头发黏在脸庞上，像一株潮湿的水草。她的护手还没有摘，顺势蹭蹭脸上的头发，胡乱扒拉到耳后。
　　或许是千石清纯的注视太过直接，原本和道场的小弟弟互动的笼岛千绘子停下来，转头看向他。

　　……绿色的眼睛。

　　“你在看什么？”她不客气地问。她绿色的眼睛转了转，打量着千石清纯站的位置，很快明白了，“你想给你的前辈——呃，前辈们报仇啊？”
　　“那不是我的前辈。”
　　“更怪了。”笼岛千绘子手上的竹刀还没有收起，她举起竹刀，向千石清纯刺去的同时迈了一步。于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被迅速缩小，她的竹刀破开停滞闷热的风，毫无回环余地地抵住千石清纯的胸口。

　　千石清纯没有护具，理所应当感到疼痛。
　　那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走上前，板着脸拿开他和笼岛千绘子之间的竹刀。他刚想说什么，笼岛千绘子便笑眯眯地说：“我知道我知道，剑道是不能用来欺负人的。我没有呀，我在用我的方式鼓励这孩子给前辈报仇呢，是吧？”
　　没等到千石清纯的回答，笼岛千绘子很快下定结论：“笨小孩。”

　　当晚，千石清纯回到家里，洗澡的时候，他低头发现自己胸口部分出现一块小小的淤青。那是笼岛千绘子的竹刀留给他的。他知道淤青很快就会消失，因此他抬手按了几下，反复回忆起笼岛千绘子的竹刀向自己袭来、那双充满锐意、斗志昂然的绿色眼睛迅速向他靠近的瞬间。
　　他感到疼痛，却又微妙地感到喜悦。
　　很久以后——或许比他们重逢后还要之后，千石清纯才能意识到，喜欢这种心情原本就是痛与喜悦的结合。

　　笼岛千绘子对他们两人的这一次相遇毫无记忆，千石清纯后来才意识到这个事实。所以香取奈菜在听千石清纯说到这件事后，半信半疑地说：“千绘子国一的时候是参加了剑道社的全国大赛，也拿了冠军。”
　　她很快想起另一件事，“千绘子高三参加大学的AO入试，以前学习剑道的经历给她加了不少分，也有教授直接说因此希望千绘子去他门下学习……这个你应该知道。”
　　千石清纯不由得苦笑：“听起来是像我在瞎编乱造。”

　　香取奈菜默默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才慎重地开口：“我对你的了解，大多来自于千绘子。也许有许多偏颇，但对你来说，或许更有用吧？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她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不是更重要吗？千石你，如果——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想这也不能算是帮你，我还是希望帮千绘子，帮我的朋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千石清纯振作起来。“我明白，谢谢。”

　　“我替千绘子收下这份感谢。”香取奈菜说，“但我还是要建议你，直接向她坦白自己的心意会更好。一开始或许会被误解，但只要坚持地重复去说，她会相信的。”
　　“嗯，我有在这么做。但最近的事情正巧有些多。”千石清纯感到香取奈菜谴责地看着自己。他没办法讲案件的细节透露给警局以外的人，也不想用语焉不详的话让笼岛千绘子周围的人担忧。因此，香取奈菜的眼神很快变为失望，仿佛对千石清纯原先的剖白也失去信任。
　　她站起身。“我需要走了。”
　　“我送你？”
　　“没那个必要，我的看护和我一起来的。而且，我还不想把我的住址暴露给你。”香取奈菜讽刺地说。

　　她和笼岛千绘子说到底是同一类的朋友，对待自己讨厌的人态度直接到几近刻薄。千石清纯只能又重新坐回长椅上，表示自己没有跟踪她的意图。
　　他又去看手机，警察学校里的同学在抱怨无聊，——明明分尸案还没有进展，他们可以再换个角度去寻找线索。话虽如此，千石清纯自己也放下了对分尸案的线索的探寻，转而查证可靠或不可靠的直觉。
　　他一向幸运——或许吧。他的直觉在很多场合帮了他大忙，但此刻千石清纯说不上来自己希望他的直觉是对是错。

　　再重头回顾一下。千石清纯在档案处实习时查阅了大量案件，有已经结案的案件，也有陈年悬案。他在其中几件案件中短暂地体会到微妙、突兀的情绪，这种情绪后来在他去京都找笼岛千绘子时也在某个瞬间出现过；千石清纯暂时回忆不起来究竟是哪个瞬间。
　　他去拜访幸存的受害者，或是那些遗族。大部分人不愿意和过去痛苦的回忆再度发生关联，也有少数人仍旧希望找出真凶——说来奇怪，往往是看起来最痛苦的幸存者展现出一种无畏的姿态。他们的家人希望他们忘记过去，因此他们平时闭口不提；但千石清纯找上来时，他们依然给出积极勇敢的回答。
　　至于那些没机会说话的受害者，从千石清纯向他们的亲友打听来的判断，也是正直坚强的性格。受害者的生活习惯、行动轨迹各不重合，彼此也全不认识；这是当年警察没有对这些案件做并案处理的原因。然而千石清纯却会独自怀疑，他们的共同点，是不是这种更隐晦、更深层的东西？

　　然后。
　　笼岛千绘子。

　　香取奈菜的事情（或者还是说笼岛千绘子的事情），千石清纯知道一些。她在国三时被人推下天台，身受重伤。犯人是学校里的后辈，家境优越。香取的父母碍于对方的权威和高额赔偿最终选择和解，唯独身处事外的笼岛千绘子仍在坚持找到那个犯人。
　　后来她也确实找到机会揭发那个犯人。
　　这件事情没有记录在警局的系统里，千石清纯在立海附中的论坛和真田弦一郎一知半解的讲述里拼凑出事情原貌。
　　她看起来……

　　“抱歉！”
　　千石清纯吓了一跳，匆忙抬起头，看到一个女生涨红了脸，站在自己身前。
　　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不是故意的，但我刚刚听到你和另一个女生的谈话。你们是在说笼岛千绘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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