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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劫后余生的人们以他们所能想到的各种方式欢庆着，尽管他们依然憔悴，病痛还没有完全消散，但是笑容已经回到了他们的脸上，幸福而满足。他们对云水满怀感激之情，跪在地上，虔诚地向他膜拜着。云水亲自扶起每一个人，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把纠结的苦痛深埋在心底。
唯有待到人们散去，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才能直面自己的心。这一刻，疲惫和痛苦一起袭来，沾染了泥尘的白衣在寒风料峭里看上去是那样单薄，凄烟冷雾中，云水无力地倚在一道石墙上，拼力压下翻涌而来的泪水。他将仅剩的一颗佛珠放在掌心，轻轻说道：“还好，能剩下一颗……”
目光凝注间，掌心佛珠晃出一抹黯淡光泽，云水抬眼，张青妩媚的身影又出现在面前。
她的影子愈发淡了，即使在此漆黑如墨的深夜里也只能看到薄薄的一层，似乎风再大一点就可以把她吹散了。云水不由一阵心酸，仿佛有把钝刀在心头剐过，只唤得一声“青儿”便说不下去了。
张青笑得凄楚，眼角挂着两滴晶莹的泪珠，任寒风吹乱鬓边散发，拂过苍白的脸颊，竟有弱不胜衣之感。
“大师......你一定在心里责怪我不该随意出来。你不要生气，我......我只想再看你一眼。”
云水抑制住心湖浪涌，尽力做出个笑来。“你放心，等我法力恢复了，就重新修复你的魂魄。”
张青摇摇头，叹息了一下：“我从未想过再世为人，现在这样......真的很好。”
云水笑容隐没，皱眉道：“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张青凄然：“执迷不悟的又何止我一个！苗君宝，你做了佛爷，心里可曾有一刻忘记过我？”
云水不由浑身一颤，无言以对。
张青见了云水的反应，凄苦之中竟也泛出几丝欣慰。他到底......曾经还是爱过我的吧......
轻笑了一声向四周看看，带几分疑惑地道：“瘟疫既已驱散，杭州城怎么还是乌云蔽月，一片凄凉？”美目流转，嫣然一笑：“一定是佛祖不肯饶恕我的罪……太好了，这样就可以继续留在大师身边了！”
云水心中一惊。张青不说，他竟然疏忽了，难道……还有需要救治的人？不及多想，收了张青，唤来小葫芦，由大街步入小巷，开始一家一户的寻找。
他们来到了一片低矮的草房。可以看出，即使是当年杭州城最繁华的时候，这里也是被遗忘的角落。而当苦难来临，他们同样被冷落。人们欢庆的声音远远传来，这里却仍是一片死寂。
没有活着的人，甚至连死尸也找不到。
“看来这里的人都弃家逃亡去了。主人，咱们也走吧。”小葫芦不断向两边张望着，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草屋。
突然，云水的眸子盯在了某个草屋的深处，小葫芦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一只满是黑斑的手臂正缓缓从破棉絮里伸出来。云水身子震了震，立刻向屋内走去。
揭开被子的一霎，小葫芦不由惊呼出声。破烂不堪的被褥下，一个男人正在挣扎着，身上肌肤浮肿溃烂，有大块的黑斑蔓延。黑斑，可怕的黑斑！小葫芦认得，那是瘟疫的痕迹。
云水凝立半晌，神色肃然，唯一双眸子里瞬间掀起无限波澜，昭示着他的内心在纠结中作着抉择。这一步，仿佛很艰难。
这时百姓们围了上来，议论纷纷。
“大师，不要救他！”
“这人是个赌徒，输光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把妻子打死！”
“他还是个强盗，没有钱就去偷别家的财物！”
“还拐骗小孩，把他们卖到外地去！”
“这人无恶不作，简直不是人，他是个恶魔！”
“不可以救他！”
“大师，不可以救他！”
“......”
云水默默地听着，忽地双手合什诵出一声悠长的佛号。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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