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火神器

　　谈宋走了。这个套房里面灯还通明的不得了，好像把他的心思全部都照的雪亮的。他就好像把自己的一切都摆出来了，卑微的不成样子不像自己了，可是她却好像眼神都没有落到他身上过一样，她好像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了。
　　程礼闭了闭眼，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似得，推门走了出去。
　　陈领刚把谈宋赶了回去，就迎来了程礼，他扯着嘴角笑了下，“哟，你还真是赶巧，感情是盯着宋宋走了你就来了？怎么？还想再打我一拳？”
　　程礼站在他的床头，居高临下的看他，心里忽然一松，“我想问你，关于这两年，谈宋的事。”
　　“那你怎么不去问她自个儿？”陈领摸了摸下巴，仔仔细细的打量他，“原来你就是这个样子啊，感觉宋宋的眼光是真的不怎么好啊。”他这样的话已经说过两遍了，程礼刚要接话就听到他接着说，“你来的也正好啊，刚好我也有事想问你。”他坐的很正，身子微微往前倾来，“这么些年，那些在我们身边绕来绕去的人想必都是你派来的吧？”
　　程礼眸子猛地沉了下来。
　　说到陈领认识谈宋说是机缘不如说是机遇。谈母宋浅带着谈宋去了法国之后，两个人都过了一段很颓废的日子，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对着窗户啊，对着电视发呆。幸亏宋浅在法国有不少好友，就经常前来宽慰她。宋浅毕竟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总是比谈宋要来的坚强的多。她很快就振作起来想着带女儿出门去，想着还要给女儿安排更多，比如是不是要重新读书啊，或者工作什么的。而她自己原来就在法国呆过一段时间，就先去了一所大学任教，倒也不缺钱，只是想找个工作不要让自己空着。
　　谈宋却不，她没有什么寄托，没有什么想要的没什么想关心的。每天就坐在窗台上看外头的风景，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也不怎么和人说话。宋浅急在心里，可是半点法子都没有。她知道谈宋受了太大的打击，可是她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陈领是这个时候来谈家的，他是宋浅的学生，这日是来谈家找宋浅的。可是宋浅刚好不在家，就让阿姨先让他进门了，叫他等一会儿并说很快就到家。
　　谈宋就是在这个空档下楼来的，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头发披在肩头上，拖着米白色的拖鞋，从楼梯上下来。很轻，她扶着楼梯走的也很慢。一步一步，陈领看着她走下来，好像往他身边走来一样。他听到她用中文和家里的佣人说话，第一次庆幸自己是华裔听得懂中文，她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轻轻的，“妈妈呢？”
　　佣人答道，“太太出门去了，在客厅的是太太的学生。”她就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她眼神清澈，直愣愣的砸到他身上一样，他就好像被惊到一下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她很快就转过头去了，似乎对他根本不在意一般，“小姐是不是饿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她点点头，“想吃巧克力慕斯蛋糕。”她的声音低下来，“阿姨你会做吗？”佣人连连答应，“会会会，难得小姐想吃，稍微等一会儿，我做好了就给你送过去好吗？”
　　她点点头，又慢慢的往楼梯走去，他鬼使神差的突然站起来和她说，“hi，那个，我是宋老师的学生，我，我叫陈领。”
　　她看过来，点点头，“嗯，你好。我叫谈宋。”
　　……我的天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好听了！
　　“宋宋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可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清楚的很，怎么，是不是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明明知道谈宋在哪儿，可是就是没办法更近一步？”他突然冷笑了一下，“我如果是你，早就羞愧的要死了，如今还有脸到我跟前来问这几年宋宋过的怎么样？”
　　程礼不回答那些，“我就问你，她怎么样……在法国的时候我知道她重新去读书了，之后也找了别的工作……是不是还在画画？她妈妈不支持她了吗？”
　　陈领扑哧一声笑出来，“画画？”他眯着眼摇了摇头，“所以说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可真幸福啊，谈宋早就不画画了。”
　　平地一声雷，把他砸的头晕脑胀。
　　谈宋觉得有人在敲她的门，可是她睡的迷迷糊糊就有些不确定，又好像是有人在敲对面人家的门。她翻了个身，把头抱住，想着或许是做梦。可是这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敲在她耳边一样。她狠狠地出了一口气，猛地坐了起来。把床头的灯打开，慢慢的往门外走去。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果然是她的门……可是，她转头看了下挂钟，两点半了就要，这个点了谁会过来呢。她抽了一口气，把手机拿过来已经准备报警，手里去厨房找了一根擀面杖（天知道为什么厨房会有擀面杖）。慢慢走过去，把监控打开。果然！外面站着的人低着头，根本看不清是谁。她咳了一声，问了一句，“谁啊。”
　　试图把门外的人吓走，又加了一句，“再敲就把我男朋友吵醒了啊。他可是消防员，一个打五六个。”
　　外面的人似乎耸了一下肩，抬头看了下监控，“开门。”
　　她哽了一下，放松了握住擀面杖的手，叹了口气，“我都说的那么清楚了，你又何必要……”
　　“快点开门，不然吵醒的可不是你的男朋友，是你的邻居了。”他的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谈宋后悔自己刚才为了吓外头的人，有些话就脱口而出，她很恨的把门打开，“你又来做什么啊？我们明明……”
　　来人突然就靠的很近的抱下来，然后脸就凑了上来。他狠狠的亲住她，谈宋愣了一下然后猛地想推他，可是她自己也说了，这个人以前是消防员，哪里是她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推开的。他就一手抱着她的腰，一手捧着她的脸。嘴就贴着她的，丝毫不肯退让半步。
　　她手里的擀面杖猛地坠到了地上，这一个生下就好像是一个信号一样，他吻的更深了，他慢慢的舔着她的嘴唇。一点一点的尝她的味道。谈宋深知自己应该，并且是一定要推开她。可是她就好像没有力气一样，她手软软的垂在两侧，没有一点劲。他的气息，过了这么多年一点都没有变的气息就这样铺天盖地的迎上来。
　　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了一样。凌晨两点半，他站在门外，她站在门外。他抱着她，亲着她。这不是一个隔着一扇门的吻，是一个隔着一千五百多天的吻。
　　她突然感觉到脸颊有点湿润。他慢慢的往后靠了点，他低着头，两只手都上来摸她的脸，大拇指划过她的眼，用擦过她的脸，把那些湿意都带走了，他低低的说了一句，“对不起。”他还捧着她的脸，又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转身就走了。
　　谈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分明那个湿意，好像不是自己的眼泪。她呆呆的站在门口，她不明白，这个对不起，到底是因为今晚的这个吻，还是因为别的。她垂了垂眼，慢慢的把门关上了。
　　感觉今天是睡不着了。好想出去跑圈啊！都怪这个混蛋。
　　程礼回到车上，他看到楼上那盏灯一直没有熄，他就靠在车门边，摸了一包烟出来。抽出一根慢慢的点上，那一抹红光在漆黑的夜里一闪一闪的。自从谈宋回来就没有抽过烟了，他刚开始忍不住咳了一声，然后又捏着烟吸了一口。慢慢的吐出一个又一个的烟圈。他抬头看楼上那盏桔色的灯，脑袋里都是陈领刚才的话，“谈宋早就不画画了，老师怎么劝她她都不画了。她说自己已经不喜欢画画了，以前老师帮她收起来的那些画稿也都被她烧完了。你调查过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她重新修的是摄影专业的。现在，厉害的程市长，你还要问我，谈宋还画画吗？你猜猜这些事都是因为什么人啊？”
　　那日他带她去画展，她的注意力好像一会儿落在画上，一会儿落在他身上，他想起来那日她问他“你以前事事顺着我，依着我，让我以为我做的事真的都是对的。就算是我做错了事，你也哄我，觉得我样样都好。可是如今的你也这样想吗？”
　　他当时很笃定，他说是的。他如今也很笃定的可以告诉自己，是的。可是他今天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他是不是还有这个资格。他千等万等，等到她回来。可是他似乎从来没有意识过，自己是不是有这个资格去等了。
　　他总是自以为是，他以前一直以为是他在包容谈宋的全部，好像谈宋做什么都是任性的，只要他迁就她，包容她好像就好了。
　　他抬头看了看那盏还亮着的灯，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明明没有错，真的不是能用错对的来判断的事。
　　可是他竟然又一次真真生了后悔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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