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殇

　　冬日的雾气好像把窗外的一切都遮掩住了，只有单薄的日光紧靠着窗棂缓缓蹭进教室里。女生的眼眸里好似盈满了雾水，而她则试图透过这层“雾”去看清自己眼前的解析几何。少女的双肩病怏怏无力地踏着，左手握着橡皮支撑着光洁的额头，右手拿着小巧的自动铅笔在演算纸上写写画画。
　　后背好像被一只笔戳了戳，女生的身体微微向后倾，便听到低沉又略微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些许戏谑问道：“夏宁，又熬夜了？”
　　女生有些赌气地回头，刚想逞强地说“没”那个字却在她看清后桌男生的和她一样的黑眼圈之后打住，转了个弯，变成了：“嗯，你也是呢，邵一。”

　　夏宁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刚开学时男生的自我介绍。那个场景就像青葱的爬山虎，柔软的，深深的布满女生的记忆深处。男生微微偏过去的头，一个不经意的抬眸，没有翻下来一半的衬衫领子，系了两次的鞋带，细碎黏合着晨光的刘海……这些细节就像一条条透明的丝带，一点一点编织成了一个完整的邵一。
　　“姓邵名一，‘一’是一二三四五的‘一’。”
　　男生清亮的声音仿佛一直在耳廓旁萦绕，直到最后一个单音节消失——

　　“喂，想什么呢？”
　　轻快低沉的男声传来，随之肩也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女生的思绪陡然被拉了回来，这才惊觉已经放了学。看了一天卷子的双眼一直在抗议她的无心摧残。夏宁瞟向窗外，彼时雾气已散，落日的余晖像浸满了橙汁，一点点的把天边的暗青色吞噬殆尽。
　　“怎么已经这么晚了？！”女生略微惊呼。
　　“所以才问你刚刚在想什么。”邵一单手提着书包，拿起了自行车钥匙，问道，“今天正好去你家附近有点事，要我载你回去吗？”
　　“诶？那你今天回到家会很晚吧……毕竟我家和你家在截然不同的方向。”夏宁说着仰起头来，逆光中的男生被温暖的余晖照耀着，安静，有些不在意的样子却又有点小紧张，与记忆中初见的样子仿佛重合在了一起。
　　——“那就麻烦你载我回家了。”

　　自行车嘎吱嘎吱的声音时不时在耳边响起，女生的长发微微飘起，天边的青色正逐步反噬着落日的光芒。
　　“我后天去美国。”
　　男生没由来的说了一句。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一般，女生呼吸一滞，机械地逼着自己开口：“骗人的吧……邵一？”
　　“我是认真的。你这段时间一直刷题其余什么都不管，也难怪不知道……同学们都在议论啊，我出国的事。我可是考了三次托福才得个高分的，唉，英语不能和你比。申请了哥伦比亚大学在加州的分校，加州很美啊，口音也很有意思……其实考完会考之后我就不用来学校了……但总觉得不想和……同学分开啊。但是家里坚持让我尽早出国。喂，没几个月就高考了，你……你也要注意身体啊别在最后垮了，不能再熬夜了知道吗？”
　　听男生絮絮叨叨地说完，女生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才想起邵一根本看不见，刚想开口说一句“知道了”，竟发现鼻腔酸酸堵堵的，喉咙也有些痛，根本说不出话。
　　夏宁将头轻轻抵在邵一的后背。
　　之后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有单车的声音，嘎吱嘎吱的像是在放一场过时的无声电影。
　　“有一部分人打算翘最后一节课送我，你……”话说到一半男生就噤了声，咳嗽了一下又接着说，“唉，我怎么能怂恿你翘课呢……”
　　而直到暗青色的天空完全将温暖的颜色侵蚀掉，夏宁也没说话，任由自己的心同天空的颜色一样沉下去，沉下去。

　　“夏宁，你没去送邵一啊？感觉你俩关系挺好嘛还以为你一定会去的。”前桌的女生转过头来问。
　　而夏宁只是摇了摇头，便继续做电磁感应综合题。
　　手机就摆在桌上，夏宁强迫自己不去看时间，但又不想把手机放回书包里。
　　毫无预兆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而当短信里的字撞进夏宁眼里时，女生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隐忍的哭泣。
　　不去送别，是因为不想让你看到我哭泣的脸，更不想逞强似的对你微笑地祝福，而我只想自私地霸占你，让你一直一直在我身边。拥有这样私心的我根本……
　　“不想……听你说‘再见’啊……”女生带着哭腔的声音轻轻响起。
　　而此时，尽管邵一不在夏宁面前，手机上的字却像带着魔咒般不断用邵一的声音出现在女生脑海里。
　　少年用他特有的低沉嗓音说——
　　“夏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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