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凉,海微温

作者:阑珊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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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李天鹭


      宝贝,没别的,你能不难过了么。
      她在心中对自己重复这句话,一遍一遍,仿佛说这话的人还在身边,一回头就能看见。
      瘦弱的姑娘踩着木梯,从货架上抽出一个个积灰的塑料盒,擦干净再插回去。DVD,早被时代遗弃的东西。封面纸褪了色,发蓝的深黑,发绿的深蓝。《雏菊》,很帅的杀手爱上了从不带伞的女画家,女画家在一场意外中失去了声音和笑容,从此变换着围巾遮挡喉咙上不变的伤疤。
      爱情片专区。无人问津的碟片,束之高阁的爱情。
      “Hey girl! ” 外头有人喊。
      “I’m coming! Just a minute!” 姑娘下梯子时踩空一脚,栽在地上。她拍拍衣服上的灰,顾不得屁股上的疼,来到前台,拢了拢长得盖住半张脸的刘海。“Can I help you”
      “Do you have new □□” 那金发男生露出很自然的笑容。她认得这人,Z大的留学生,跟女朋友住在街对面的小区,夜里常见他俩出来买小龙虾。
      “I’m sure they’re not new. But yes, we do.” 她从柜台下端出一个蓝色塑料筐,里面杂乱地堆满肉色封面小碟片。
      那男生细致地挑了挑,带走一张欧美的,两张日本的,内容没什么特别,大概是封面□□相对好看吧。
      果然不是什么人都喜欢重口味啊。姑娘淡淡苦笑,展开皱巴巴的钞票放进抽屉。回身扶起木梯。捡起刚刚掉在地上的一张碟。她吹了吹光碟,四散的尘埃后照出一张青春而疲惫的脸。
      她丝毫不肯多看自己一眼,默默将DVD装好。
      这是Z大南门后的一家小音像店。方圆五百里内唯一的音像店。看上去很像是这个时代仅存的一家。
      店老板是个叫徐姐的四十岁女人,心宽体胖。这家店得亏了开在Z大附近,苟延残喘着居然还有点生意,赚那些不会下片的留学生的钱。
      即便这样,也快到头了。下个月店面就转让,徐姐打算回老家。
      “小鹭啊,下午有生意吗?”徐姐拎着菜回来了。
      “来了个外国人。没了。”
      门口DVD扎成捆,五元一斤都没有人买。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啊?总该想想出路吧。”徐姐说。
      “交响乐团继续混着呗。就是没什么钱。”
      “你说你这孩子,英语说得好,还多才多艺,长得也不错,怎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
      她为什么会来这家店帮工?因为这里离他很近吧。徐姐吃住带上她,也是个照应。
      又是下午放学的时候。从Z大出来的自行车一辆辆呼啸而过。她痴痴望着,不会错过那个身影。从那天起,他在她的世界里只剩一张冷漠的侧脸,像一阵秋凉的风轻轻带过,遥远得不可触摸。
      小温。
      他不会转头去看那阴暗的角落,不会触碰她守望的目光。
      不会知道她在这里。
      几年前的李天鹭也不知道她有天会在这里。
      她在X市的家位于南花路。初中的时候路边开了一家高端气派的唱片店。两层楼,明亮宽敞,木质旋转楼梯,精美的唱片架,温馨的饮品区。她总是背着双肩包穿着校服裙子走进店里,取下墙上的耳机安静地试听。店里收藏了很多外面找不到的古典乐。很多时候海音陪着她一起。
      海音啊,我该怎么办。
      即使是现在,她还会在无助的时候问那个人。
      而空气却不会回答。
      她蹲坐在货架下。夕阳渐渐淡了。天越黑越早。
      海音啊,我该怎么办。
      李天鹭是个好孩子。
      所有人都这么说。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平安夜。小雪细细地飞。
      温倚淳一个人走在学校附近繁华的酒吧街。
      他只想散散心。他不要任何人陪。
      这两个月的生活,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清净”。清净很好。
      身边少了某个跟屁虫粘人精,所有时间都是自己的,自由自在。
      “小温,抱抱!”“你陪陪我嘛。”“小温最好啦。”
      那些嗲得要命的声音终于烟消云散,偶尔出现也只不过是恼人的幻听。
      他漫无目的地走,任酒吧街的音乐在耳边变换着鼓点。直到那歌声远远飘来。
      是一家很安静的店。灯光也是慢摇的节奏。客人静静品酒,没有喧嚣。
      驻唱歌手坐在立麦前,歌声很安静。甜甜的嗓音,孤寂而忧伤。
      王菲的歌。Eyes On Me, 《最终幻想8》的主题曲。歌词写了一个酒吧歌姬对台下听歌人的情愫。与此情此景出奇的吻合。
      Darling, so there you are
      With that look on your face
      As if you’re never hurt
      As if you’re never down
      歌里的情人有一张纯真的脸,好像从不曾受伤,从不曾失望。
      温倚淳看着李天鹭的脸。清瘦了不少,水汪汪的眼睛,看上去饱受伤害。
      他不屑地哼了声,不去看她。这个谎话连篇的女人,连眼睛都会骗人。
      那气息平稳的歌声忽然颤抖,紧接着忘词,好不容易才拉回调上。
      温倚淳诧异地望去,却接上了她的目光。
      她呆呆地望着他。眼泪在打转。
      哽咽着唱完最后一句“如何才能让你知道,我不只有此音容笑貌”,李天鹭不等伴奏放完就跑下台来。
      点的酒还没到,温倚淳竟像逃亡般走出店门。
      “你站住!”她带着哭腔。
      他的背影停下来,微侧过脸瞥了眼身后的人。
      她穿着演出的裙子,在飞雪中裸露着雪白的肩膀,纤弱得像个纸片人。
      “你没饿死啊。” 温倚淳冷冰冰的说。
      李天鹭走上前,轻拽他的衣角,嘤嘤呜呜地说,“我不能没有你,我一个人快活不下去了。”
      他不耐烦地皱眉,“改行当演员吧,影后。”
      “你就真的不管我的死活!”她从背后紧紧抱住他。“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我以为你会回家。”他的语气好平淡。
      “我没有家……你知道我不想回那个家……我只有你,是你给了我一个家啊。我跟自己约定好,不主动找你,不会打扰你,如果我们还能偶然重逢,就是你带我回家的日子。这两个月我是这么想着才坚持下来的。”
      “神经病。”他不用回头看也知道她一定眼泪汪汪楚楚可怜。
      “小温,不要丢下我。”她紧紧贴在他背后。
      他露出厌恶的神色,狠狠掰开她绕在他身上的手。
      冰凉的小手。
      她死也不放。
      他使劲一甩。
      她跌在雪地里。路灯像舞台聚光讽刺地打在她身上,照着她潦倒的人生。光束中,雪花像斗大的尘埃缓慢降落。
      温倚淳双手插在口袋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掌心还停留着冰凉的触感。
      他笑自己曾经是个傻瓜,毫无原则地宠爱一个没良心的坏丫头。也曾温柔轻捧她的脸,心疼那雪白肌肤上不小心晒起的一个小雀斑,俯身吻在她的额头,紧紧将她抱进怀里恨不能替她阻挡一切风雨,对她说:
      是你太美好,这个世界注定要伤害你。
      而现在,他只希望从没遇见过她。
      她最好能从这世界上消失,消失。
      她最好不曾生在这世上。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哪个白痴想出这么一句话。
      如果哪辈子曾遇见这样的怪咖,难道会忘记?
      暑假将尽,火车站随处可见送孩子去外地上大学的父母,一家老小,大包小包,神色似喜悦似哀伤。
      烟雨落在灰暗的铁轨上,像是滋润一条干涸的河床,徒劳无功。天边阴云的背后,隐约透出傍晚的霞光。
      风吹月台,微冷,湿气很重。温倚淳口袋里揣着张站台票。等人。
      火车进站,离站,陌生的人带着各自的过往在这个故事的枢纽会和,没有缘分的,奔向不相关的前程。
      天快黑了。他等的人没有来。
      他甚至不知道她坐的是几点的火车,只听说今天是她离开的日子。就从清早等到天黑。也许心中早已放弃,就算见面也只会更尴尬。其实什么也不求,只是今天想在这里罢了。
      又一列火车停下。他面无表情地张望,排队的人群黑压压一片,没有那个人。
      明知不会收到消息,还是习惯性地拿出手机,点开小窗默读稀疏来回的语句。三天前,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别再找我了。我讨厌你。
      啪!手机落地,背面朝上。
      是谁撞了他?一个陌生的妹子。
      她慌忙蹲下身捡起手机,看了眼,紧紧把手机捏在掌心,低着头,几秒后摊开手。
      屏幕已黑,自带“闪电撕裂夜空”主题屏保,像一个粉碎的梦。
      她抬起头,厚厚的刘海下方一对乌黑发亮的眼睛望着他,缓缓摘下耳机。
      “我……现在还没钱。过段时间赔你。留个联系方式吧?”轻柔无害的声音。
      温倚淳一扭头,没好气地说:“算了你走吧。”
      “我会赔你的!”妹子一脸坚决。
      “滚,丑女。”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妹子眼波微颤,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她长长的头发末梢烫卷了,穿着不知是哪个学校的校服,短袖白衬衫格子裙,黑色高筒袜,拖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大到她一蜷身就能在里面安睡,那里面好像装着她过往全部的人生,斜背一个黑色的小提琴箱。
      并不矮的女孩,独自走在昏暗的月台。逆着远方即将消失的天光,手臂的轮廓显得格外瘦弱,她是这样坚决地向前走着,却像随时会被一身的行李吞没。
      怪人。温倚淳苦苦一笑,自认倒霉。他最烦锅盖头的女生,俗不可耐。
      可那个锅盖头的气质奇怪到脱俗。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那一天,她一个人坐火车到N市,托着沉重的行李下车,走上潮湿的月台。耳机里放着《海角七号》的主旋律《1945》,荫山征彦忧郁的嗓音温柔地念着《第二封信:时代宿命是时代的罪过》。
      她埋头向前走,撞到一个人,抬起头的时候,她在大海般悠远深情的音乐中看到一个男生,白净的皮肤,冷峻的轮廓,深邃的眼睛拒人千里,却不经意露出悲伤的神色。
      她背对他走进风里,雨点打在脸上。
      重新插上耳机的时候,音乐已经放到《第三封信:友子我就是那时爱上你》。
      一星期后,温倚淳升上高三的第一天。班主任带进来一个女孩。
      “大家好,我叫李天鹭。”
      她穿上了L中的校服,白色立领衬衫,奶茶色毛线外套,微卷的长发垂在胸前,嘴角挂着生分的微笑。
      “你没有近视吧?就坐后面的空位好吗?”班主任问她。她点点头,径直朝温倚淳走来。
      温倚淳因为个子略高,坐在倒数第二排,他身后正好有个空位。
      就这样他们成了前后桌。
      像李天鹭这样的转校生,本不会引起太大关注的。L中是当地名校,土豪父母想让学渣子女高三有点长进,花钱买进来念书的每年都有好几个,他们往往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像隐形的人,来去无踪,课爱上不上,不和其他同学交朋友,老师也不爱搭理他们。
      除非她就坐在你身后,上课时总拿笔尖戳你后脑勺。温倚淳你太高了挡着我了,低一点。头往左一点。往右一点。
      除非她每到自习课就插上耳机,哼着外文歌,全教室的人都转头看她她还浑然不觉,转着笔很陶醉。
      除非她像个跟屁虫一天到晚跟着你。温倚淳温倚淳,我今天有五十块,你拿着嘛,分期付款好不好,总能把你的手机赔了的。
      学校里很快有了关于李天鹭的流言。她是X市市长的女儿。难怪能转学进来。难怪有特权。L中的发禁很严,女生禁止留刘海,长发必须扎起来。只有李天鹭一个人顶着长长的刘海披着大卷的头发,没有人管。
      李天鹭也知道了一些关于温倚淳的事。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但只有那些不知情的学妹才会傻傻表白。自行车篮里的情书他从来不看,直接扔掉。
      他骑一辆酷酷的山地车,带皮垫的车后座和前车篮是那么违和。因为以前有阿御啊。
      坐在后座的阿御从不搂他的腰,阿御的书包静静躺在车篮里。阿御从不唱歌,她只会文静一笑,看得人心神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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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虐到你爽为止的爱情故事。
    欢迎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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