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怂包

　　也不知是不是放假前她忽悠顾铮的罪过太重，十一假期的第一天，乐初就意外地迎来了提前报到的大姨妈！
　　许是身体弱的缘故，乐初每次特殊期都会手脚冰凉，浑身发颤。
　　这次虽然不如之前那般疼得她死去活来。
　　但当小腹的疼痛席卷而来的时，也毫无意外地将乐初之前写好的出行计划，学习计划，统统砸为泡影。

　　她现在只想睡觉。
　　乐初蜷了蜷腿，捂紧怀里的暖水袋，几乎缩成一团。
　　边闭眼酝酿睡意，边小声自我催眠，“冬眠冬眠睡觉觉。”

　　外公外婆有事外出，秦乔接到乐初的电话，一早就来她家报道。
　　这会儿，看乐初整个人难受得几近恍惚，却帮不上忙，只好拧了热毛巾，轻轻帮她擦去额头上不停冒出来的虚汗。
　　“初初，你这锻炼身体的办法，是不是不太管用啊？”
　　不然，为什么还是吹风就感冒，特殊期就躺倒啊。

　　“有用的。”
　　乐初虚弱地应了一声，“你忘了吗？我以前疼起来，连话都说不出来。”
　　“现在呢？我瞧看你锻炼前后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啊。”
　　“还是有的吧，”乐初嘤咛一声，咬牙忍过一阵小肚绞痛，“最起码这个热水袋，还是我早上爬起来的时候自己去灌的。”

　　哎。
　　秦乔摇摇头，长叹一声，“可怜的娃啊，怎么正好赶上外公外婆去外地开讲座嘛。”
　　乐初点点头，“我也觉得挺倒霉的，要是外婆在就好了。”
　　吃几个外婆做的红糖姜米糕，最能缓解疼痛。
　　想到这，乐初不免有点鼻尖犯酸。
　　人在虚弱的时候，总会更想念家人在身边的温暖。

　　秦乔最看不得她这幅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遂打趣笑道：“没事没事，这不是还有我在吗？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等你能走路了，就跟我回家！”
　　“谢谢你啊，乔乔。”
　　“这有什么，咱们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
　　她和乐初自幼儿园时起就在一处玩，到如今，自有十年友谊。

　　两人又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乐初终于体力不支，很快就睡熟了。
　　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不仅小脸上一片惨白，连眉心都不自觉地微微拧着。
　　秦乔不敢吵醒她，只小心翼翼地帮她拉起被单盖上。
　　这才轻手轻脚地坐在床侧的书桌旁，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假期前发的试卷，开始做题。

　　专注的时光，总是流逝得格外迅速。
　　当秦乔写完两张数学试卷后，才发现已经过去整整三个小时。
　　刚巧乐初醒来上厕所，秦乔趁机道：“初初，你的数学卷子写完了吗？我对下答案。”如果错误多，赶紧趁早改！
　　“在数学书里夹着，”乐初一边走一边道：“书在我书包里。”
　　“那我自己拿了？”
　　待乐初远远应了，秦乔才哼着歌，从乐初的书包里找到数学课本抽出来。
　　她先对照着乐初的试卷，初步给自己的成果估算了一下分数。
　　发现错的题目不算多，秦乔不禁更加开心。
　　然而当她愉快地翻开乐初的数学课本，准备对照着书上的知识点整理错题时，却一秒傻了眼。

　　当她为自己已经提前预习完数学课本的三分之一，而沾沾自喜时，乐初的课本却像是已经被人从头到尾学过一遍。
　　即便是那些课堂上，老师还未涉及的内容，她也做了详细的笔记和标注。
　　秦乔把手里的数学课本，细细翻看许久，越看就越佩服乐初。

　　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看完的整本书，竟然把书上所涉及到的所有公式定理例题，全都自己推演了一遍。
　　甚至过程详尽得比袁明上课讲得还要细致。
　　好想把这本书据为己有！
　　秦乔默默想着，回头刚巧见乐初重新换了热水袋，慢悠悠地挪着步子回来。
　　忙上前扶她，“怎么样了？肚子还是很疼？”
　　“没事，已经好多了。”
　　乐初微笑着，重新躺倒在床上，盖上被单。
　　她刚睡醒，一时也没什么睡意，偏头看到书桌上的试卷，不免问道：“对完了？”
　　秦乔点点头，遂想起方才的事情，不禁问道：“初初，我真的十分好奇。你上课睡觉，回家睡觉，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把整本数学课本都预习完的？”
　　乐初“嗯？”了一声，有点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了秦乔一眼。
　　待后者把数学课本打开摆在她面前，这才回过神，“哦，暑假吧。”
　　“暑假？”那么早！

　　乐初点点头，看到秦乔那么吃惊的表情，也有点懵：“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要提前预习新的内容吗？”
　　“我记得啊，”秦乔歪歪头，“可我以为只预习下一节课的内容就够了。”
　　“也可以啊。”
　　乐初向相反方向，歪了歪头，翘起的发梢也随着她的动作，高高跳起来，白生生的小脸上，笑容可爱，“但是你要保证，预习时就把下一节课的内容基本掌握。”
　　“哎？”秦乔一呆，“为什么？”

　　“不为什么，”乐初耸耸肩，“我们已经是高中生了，你不能指望上课时才真正去学习新的知识。”
　　见秦乔没说话，乐初便继续道：“所谓预习，就是提前学习，不但要把课本上的知识点提前掌握，如果时间充裕，还可以适当地做点习题巩固。这样等到课上老师再讲这些内容时，你才可以根据之前的学习情况，查漏补缺，温故知新。”

　　“所以，你上课的时候才可以不听讲？”
　　乐初迟疑地点点头，略微古怪地看着秦乔，末了忽然笑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几乎不学习？”
　　秦乔诚实地点点头，想到乐初每天早自习犯困，上课不听，下课跑圈，晚上九点不到就睡觉。
　　更觉纳闷：“你作业都是什么时候写完的？”

　　他们虽然才高一，但附中高中生的课业任务都并不算轻松。
　　举例自己来说，她每天晚上只做作业，都要时常写到九点以后，再预习第二天的新内容，时针就直奔十一点去了！

　　“上课的时候写的啊。”
　　秦乔：“……”难怪人家课后不写作业！
　　“下课正好把想不明白的问题整理好，拿去问老师。”
　　乐初打了一个哈欠，又有点困了。
　　说话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到最后几近呢喃。
　　“顾铮最近应该是在自学大学数学的内容，我要不要把他看过的课本借过来看一下……”
　　秦乔：“……”
　　算了，学霸的世界，他们凡人是没法比的。

　　——

　　乐初的特殊期虽然难熬，但好在时间较短。
　　熬过最初那两天后，她就重新满血复活，生龙活虎。

　　余下的几天假期，虽然不合适外出去玩。
　　但也不能浪费，乐初和秦乔商量过后，决定去市图书馆自习。
　　期间意外遇到同来自习的周荇和陶宁。
　　四人迅速组成自习小分队，分工协作。

　　周荇来得最早，负责帮大家占座位。
　　陶宁跑得最快，负责中午吃饭时选店占位。
　　秦乔手最稳，负责帮大家接热水。
　　乐初……乐初是队宠，保持微笑就好。

　　自上次大闹9班，结下战友情后，秦乔和陶宁之间的关系虽然缓和许多，但两人碰到一起，还是免不了吵吵闹闹。
　　甚至因为解题思路相左，也要斗嘴几个回合，直至分出胜负，才可暂时休战。
　　每当看到周荇被两人吵得烦不胜烦，却又苦于插不上嘴时，乐初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顾铮。
　　如果顾铮在……
　　乐初径自出神地想，如果顾铮在的话，大约他一个眼刀子飞过去，世界就安静了吧。

　　想到这，乐初就笑了。
　　窗外的阳光暖暖地落在身上，让人舒服得好想睡。

　　“我们下午别自习了，”软软地声音，打断身边的争执。四下安静里，只有乐初甜糯的声音落在大家耳畔，“天气这么好，咱回家睡觉吧！”
　　周荇：“……”世界终于安静了。
　　秦乔：“……”明天就开学了，舍不得。
　　陶宁：“……”啊，好可爱。

　　然而乐初的下午时光，也没用来睡觉。
　　刚吃过午饭，就意外接到顾铮的电话。
　　“同桌！你集训结束了吗？”
　　顾铮的声音低低的，透着几分病态的沙哑，“嗯，我回来了。”
　　刚说罢，就跟着一阵轻咳声。
　　“同桌，”乐初心下一紧，试探道：“你生病了吗？”

　　“可能着凉了，有点低烧。”顾铮清了清嗓子，低哑的声音，慢慢道：“如果我明天没去上课，你帮我请假吧。”

　　都要请假了？
　　“是不是很严重啊？”乐初不放心道：“你去过医院了吗？”
　　“吃过药了。”

　　那就是没去。
　　乐初秒懂，追问道：“那你吃饭了吗？”
　　“不想吃。”
　　电话那头西西索索了一阵，顾铮的声音才重新传来，“我想睡了，乐初，明天帮我请假吧。”

　　“别别别！”乐初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停：“你先别睡！”
　　“怎么？”

　　不怎么，“就是，你能不能把你家地址告诉我？”
　　“……”
　　顾铮默了几秒，忽地就笑了。
　　“同桌，你这是趁我病，要我命吗？”
　　乐初：“……”

　　话虽如此，但顾铮还是把住址编辑成短信，发送给了乐初。
　　二十分钟后，乐初就背着书包，拎着从家里找出来的生米和红枣，出现在顾铮家门口。
　　顾铮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居家服，来给她开门。
　　许是因为生病，少年清隽的身影，越发瘦削。
　　待乐初进门，他偏头看向门边的鞋柜，顿了两秒。
　　干脆将自己脚上的拖鞋脱给乐初，“没多余的鞋子，不嫌弃就凑合穿。”
　　说着，也不管乐初接受不接受，已径自走回房间。
　　乐初歪着头，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见顾铮已经重新跳回被窝里。

　　轻叹一声，只好乖乖踩上顾铮的拖鞋。
　　虽然抢病号的拖鞋有点不仗义，但她也是特殊期，不能着凉。
　　就……就这么着吧！

　　顾铮人看着瘦，脚却不小。
　　少年的拖鞋套在乐初穿着白袜子的脚丫上，宽宽大大的，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鞋子。
　　乐初趿拉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走进顾铮的卧室，目不斜视地走到他床前，先是检查了一遍他方才吃过的药片。
　　又盯着他重新量过体温，这才确认，他真的只是低烧。

　　“我就说了，我只是缺觉。”
　　顾铮懒懒地掀开眼皮，微微笑着，“这下放心了？”

　　乐初抿抿嘴，不以为然，“缺觉就发烧，你还是乖乖跟着我锻炼身体吧。”
　　很意外地，这次顾铮没有反驳，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就应下来，“那我睡觉了。”
　　乐初点点头，帮他盖紧被子，便走回客厅，拎起自己带来的生米和红枣，走进厨房。
　　在外婆远程的指导下，开始熬粥。

　　——

　　顾铮睡得很沉，再醒来时，窗外的日头已经偏西。
　　他迟钝地回了回神，才想起乐初还在家里。
　　旋即下床，光着脚打开门，便听到客厅里，女孩子笑得甜软的声音。

　　“外婆，我想你了，你和外公什么时候回来呀？”
　　“午饭在图书馆附近吃的，晚饭在乔乔家吃。”
　　“晚上不害怕呀，我长大了！”
　　“哦，天快黑了，那我去叫同桌起床吃饭……嗯嗯，一会儿就回家！”

　　说罢，乐初挂断电话，利落地从沙发上蹦起来，四顾着找拖鞋。
　　下一秒，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不禁一呆，“哎？同桌，你醒了？”
　　顾铮点点头，走上前，牵住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肩头，方便乐初扶着他跳下沙发。
　　乐初踩上拖鞋，垂眸，这才看到顾铮光溜溜的脚丫。
　　急忙推着他回卧室：“你快回去，回去，我熬了粥给你。”

　　顾铮整个人懒懒的，闻言也不多说，便顺着乐初的力道，重新回到卧室。
　　不一会儿，乐初就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重新回来。
　　“我不常熬粥，”她兴奋地看着顾铮，脸上却有飘着两团不好意思的红云，“你试试看好不好喝？不好喝的话，我再出去给你别的。”
　　“不用。”顾铮拿起勺子，低头抿了一口热粥，然后抬眸，微微地笑：“很好喝。”
　　“真的吗？”乐初帮他捧着碗，“那你多喝点，多喝点。这可是我外婆教我的独门秘方！”

　　外婆……
　　那个半头白发，每次见他，都笑得很温暖的老人家。
　　还有每次见他虎着脸，却不停给他夹菜吃的外公。

　　顾铮默默想着，眼里就不由得泛起涟漪。
　　水雾一片里，几乎看不清碗里的米粒。
　　这粥真的很好喝啊，熬得软弱可口。
　　比外面任何一家餐馆里卖的粥都好喝。

　　乐初呆呆地看着碗里掉进去的眼泪，几乎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她是瞎了吧？
　　否则怎么会看到她同桌的眼泪！
　　她会不会被对方灭口啊？

　　乐初脑袋里胡思乱想着，手上的动作，却快于大脑的指令。
　　她急忙放下手中碗，从床边的矮几上抽出纸巾，替换下顾铮手里的勺子。
　　“同同同桌？”你怎么了？
　　“乐初，”顾铮没等她再说，径自道：“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
　　乐初“啊？”了一声，更蒙了。
　　“羡慕你有那么温暖的外公和外婆，羡慕在你的世界里，有他们的陪伴和参与，他们给你的是爱和一个家。”
　　顾铮自嘲又虚弱地笑着：“而我只有这个房子，我一年见到爸妈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们虽然活着，但于我而言，却好像根本不曾存在。”

　　“不是的，同桌。”
　　乐初看着顾铮红红的眼圈，不由得红了自己的眼。
　　“不是这样的。”
　　她皮肤白，哭起来，鼻头都跟着红了，“虽然他们不能时常陪你，但至少他们还在，还和你看着同一片蓝天，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不是吗？”

　　“只要他们还好好的，你就有机会，再见到他们的呀？”
　　乐初苦笑着抹去脸上眼泪，“山不来就你，你去就山嘛，总有机会的。”
　　“可是，”她低头，忽然有点难以开口，“我没有机会了……”

　　这些话，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
　　在外面，不想说。
　　在家里，不能说。
　　因为同她相比，外公外婆只会更伤心。
　　她不能任性地挑起老人家的伤心事。

　　女孩子的眼泪，一滴滴砸在粉白的手背上。
　　也恍如实质般，砸在顾铮的心上。
　　说不清那一刻，是什么感觉。
　　他只是单凭心意，忽然伸出手，将乐初拥进怀里。
　　真的触到她，顾铮才发现，乐初其实比他想象的更加柔软瘦弱。
　　她小小一团，缩在他胸前，哭得不能自已，浑身都发着颤。
　　让顾铮不由得收紧双臂，更紧地将他拥抱。
　　“对不起。”他低低地说，“对不起，乐初。”
　　怀里女孩子，抽抽噎噎地摇了摇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空旷的卧室里，两个孩子哭得悄无生息。
　　相拥的身影中，仿若两个孤单的灵魂，终于找到世界彼端的伙伴。
　　所以互相依偎，所以相互安慰。
　　直到相似的体温，终于透过衣衫，熨帖彼此孤单的心。

　　而与此同时，袁明却顶着慢脑门的冷汗，不得不承受着年级主任的怒火。
　　“顾铮和乐初的成绩，在年级大排名里都掉到五十名之后了！你这个班主任是怎么当的！啊？”
　　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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