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 章
壹
那晚,我正要更衣入寝,突然他就闯了进来,一把抱住我。我有些受宠若惊,但随即那扑面而来的酒气便告诉我,他醉了,否则,他绝不会对我如此温存。
我说,主公,你醉了,今日若要留在妾身这里歇息,我叫人为您更衣。他未答我,只是将我抱得更紧。他说,少姬,你说孤到底哪里做的不好,骊姬她要如此对孤。听到此处,我心一震,难道,姐姐的事他都知道了,那这样的话,姐姐她岂不是……我不敢再往下想。但下一秒,我又忽然意识到,怀里的这个男人,他抱着我,心里却还念着他人,而这他人,还是我的亲姐姐。我突然不知道这一刻到底该哭还是该笑。我强作笑颜,安慰着他,我说,主公,您放心,您没有哪里做的不好,您对阿姐的好,她定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我想,您在阿姐心里的位置谁都代替不了……
我话还未说完,便感到唇上一片温热——他吻了我,第一次,这是第一次,虽然,他还是醉着,虽然,我也不确定,现在他眼里的,到底是姐姐还是我,可不管怎样,我依旧沉醉其中,我慢慢闭上眼。即使这是个梦,我也但愿这个梦永不会醒来。
许久,他的唇才慢慢离开,他说,还是少姬最懂孤的心,还是少姬最懂……我一怔,眼泪随即不争气地涌出了眼眶,原来,你都知道,你知道我的心,你知道我对你的好,可是,你为什么就不肯把对姐姐的感情分我一些,哪怕,就只是汪洋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瓢……
第二日清晨,我睁开眼,发现枕边人早已不知去向,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所以也并未有多少失落。一夜温存,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明白,姐姐才是他明媒正娶的人,而我,不过是陪嫁而已。
再无言,只作苦笑。
贰
那该是一个春天吧,因为,我似乎记得那日阳光很暖,处处一派草长莺飞春和景明的好光景,连江面上也跳跃着明媚的光线。我与姐姐正乘船游江,我坐在小篷中,无所事事地摆弄着茶水,忽听姐姐在船头唤我:“妹妹快来,快看那边,快来!”她的语气里满是兴奋,我也被勾起了兴致,便匆匆掀开布帘走到船头。
随着姐姐的目光向对岸看去,只见得一行人马浩浩荡荡行进,我有些失望,道:“阿姐可真大惊小怪了,我们骊戎的军队似乎可比这壮观多了。”说着,我无奈的摇摇头,转身再要回到船篷,可这时姐姐却一把拉住我,“哎哎哎,不是啊,你看那里,看那个人!”我顺着姐姐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白色的身影霎时映入眼帘,他骑着一匹棕色骏马,走在队伍最前,虽是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相貌如何,但那颀长的身形和一种他身上散发的无法言说的气质告诉我,此人,定是英俊不凡文采奕奕。我定定地站着,看着那抹白色的影子渐行渐远,像看着一朵不知从何方飘来的云渐渐飘向天边,那一刻,我为之所动,心有所属。
翌日,听父王说晋国要派人攻打骊戎,且此时晋国大军已到城外十里之处,战争一触即发,骊戎危在旦夕,其实父王早些便听说晋国有吞并骊戎之心,只是没想到这晋国的国君姬诡诸这么急性子,真是说到做到,一点信儿都没有便带着军队来了。如今情况紧急,这可急坏了父王,骊戎别无选择,只能背水一战。
这一仗,骊戎输得一败涂地,郊外尸横遍野,河水都被血染红了大半。我站在城墙上,料峭的春风吹得我有些打颤,身旁的侍女为我披上狐裘,我紧紧地裹了裹,却还是无法抵御心中的悲凉。透过薄雾眺望远方的晋军驻扎的山头,一派喜庆之景,与这边骊戎满城的悲伤对比鲜明。胜者王败者寇,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可我不明白,这败者就该无辜承受这悲伤吗?虽是这样,却也是无奈,只叹我是个女子,虽贵为骊戎国君的二千金,可对于这保家卫国之事,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幕幕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听着满城的悲泣,和那痛彻心扉的哀伤……
骊戎与晋国本都是姬姓,是同根生的兄弟,如今却一个为了争夺天下,一个为了守护家乡,不得不互相残杀。我真的不明白,这天下,果真这么重要吗?
叁
父王为了骊戎百姓,最终还是决定请和,而这请和的条件,便是和亲,可这和亲,到底嫁谁呢?父王犯了愁,他就只有我和姐姐两个女儿,这把谁嫁到晋国父王都不会忍心,于是,这事便一拖再拖,直到那日晋国派使者来催婚。
我和姐姐站在门口,扒着门框偷偷往里瞧,这一瞧,可着实又让我吃了一惊,这盘坐在父王右边的那个青衣男子,正是那日我与姐姐泛舟时看到的那个走在军队最前的白衣男子,如我想的一样,他果真是样貌不凡的,而且这举手投足间还透着文雅,我的心,又开始“扑扑”跳个不停。原来,他是晋国人,原来,他是晋国的使者,那么,是不是如果我嫁到晋国,就会多些机会见到他呢?我不禁生出这么一种荒唐的想法。
正想着,便听父王左边的那位紫袍使者说,你们是不是根本就无求和之意?若是如此,那大可不必来这一趟,反正晋国的军队还未撤回,直接攻进来便是了。父王慌了,连连道歉,说骊戎无此意,求和是真心实意的,未有半分虚假,但只求换个条件。那位紫袍的使者听到这儿,似乎真的恼了,刚端起的酒杯被他一下摔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可令我奇怪的是,那个青衣男子却自始至终未说一句话,只自顾自地饮酒。末了,才道,既是这样,我们也不必再费口舌,走吧。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慢!”姐姐突然从门后跳出来,几步走到父王面前,“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她说,“骊姬愿嫁晋国,父王不要犹豫了,女儿心意已决,为了这满城的百姓,女儿心甘情愿!”然后,她又转身对那紫袍使者说,“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就叫父王为我打理好一切,备好嫁妆,明日我便跟你们回晋国。”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那青衣男子,随即拂袖而去。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姐姐她,就这么甘愿牺牲自己的一生了?还是她另有所图?刚刚她看他的一眼,是什么意思?还没容我多想,我的腿脚却也不听使唤似的也走到父王面前跪了下来。
“父王,少姬愿追随阿姐一同嫁去晋国!”话刚出口,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是我真实想的吗?
你说什么?父王显然也被我的举动吓到了,少姬,你阿姐去就够了,你怎么也……父王压低声音对我说。
“父王,你没听错,少姬也要去晋国。父王你知道的,我与阿姐一向感情最好,实在不忍她一人在那边孤独一生,我想过去陪她。”我语气坚决,容不得父亲反驳。这时,青衣男子也慢慢从坐垫上站起,他慢慢走到我面前,扶我站起来,一瞬间,他离我,只咫尺距离。你叫少姬?他问,我点点头。刚刚那个是你姐姐骊姬,那个天下口口相传的美人?“是。”我答道。怪不得,他说,怪不得你父王不愿将女儿献出,现在孤明白了,明白了……
我一惊,他说“孤”,他是——晋国国君!他是姬诡诸!我往后倒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幸亏一旁一个婢女搀了我一下才没有倒。我要嫁的,竟是面前这个人!
喜忧参半。
喜的是我将嫁给心仪之人,可忧的是远嫁晋国就意味着一生都不可能再回来,一生啊,都不可能再见到父王了。但不管怎样,既话已出口,也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姐姐,她知道吗?若她得知了这个消息,又会作何感想呢?我不知道。
那一夜,我与姐姐一夜未眠,我们相拥着,静静享受着待在家乡的最后一夜,当东方露出鱼肚白时,我说:“阿姐,你知道,我们要嫁与何人吗?”
“少姬你傻了?我们要嫁的当然是晋国国君!”姐姐用手一拍我的头。我说,“我当然知道,可你知不知道这晋国国君是何人,他就是那日我们泛舟时看到的那个白衣男子,昨日父王右边那个相貌不凡的青衣男子!”姐姐显然对我的话吃惊不已,她有些激动,拉着我的衣袖问我是不是真的,我点头。她拍着手高兴地说,“既是这样,那我们远嫁晋国,岂不是不会觉得太委屈了?”
我苦笑,不语。对于未来,我不知道,也不会去猜。
肆
出嫁那天,我说出嫁,是我宁愿我就像普通姑娘出嫁一般被轿子风风光光地抬入夫家,而不是还顶着所谓和亲的名义。出嫁那日,我记得这天一直是阴沉沉的,如父王阴郁的心情。父王将我俩送上轿子前,嘱托我俩在他乡要互相照应着,想家了就托人送封家书回来,别让他操心……说着说着,父王的眼角便有两行浊泪流下,我不忍心再看,拉着姐姐匆匆上了花轿。
行了几日才到晋国,真正踏进晋国的城门时,也已是傍晚。晋国派了几名侍女,分别搀着姐姐和我去了两个寝宫。一身的凤冠霞披,戴了几日,也着实累人,可今晚可是洞房花烛之夜,这身行头,还得戴一晚,除非他来亲自为我褪下。
我就这么呆呆的坐在床边等着,我期待着他走进来为我揭下盖头,可是呢?我痴痴的等了一夜,这所盼之人却依旧未来,他,该是到姐姐那儿去了吧,我想。想想也是,毕竟她是姐,我是妹,虽都是明媒正娶,可谁都清楚,我只是陪嫁而已,于情于理,今晚,他都该去姐姐那儿。
天快亮时,我唤来一个小婢,叫她为我梳洗更衣,她说,少妃不等主公来了吗,我摇摇头,说,不等了,心里却满是酸楚。第二日,我以为他会来,结果,依旧未见他的影子。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我等了五日,每晚我都会坐在床边等到三更,有时甚至等到漫天的繁星都逐渐隐去,只剩那颗启明星,孤零零挂在东方。我彻底没了期望。这是我憧憬的日子吗?是我向往的幸福吗?是不是自古以来被送去和亲的女子都如我一般不幸呢?我忽然悔不当初,却也无可奈何。
突然记起已经几日未见姐姐了,我对身边的小婢说,麻烦带我去见我姐姐,这几日不见她,也没陪我说话的,着实有些念她了。小婢应了一声,便搀着我到了姐姐的寝宫。可一进门,眼前的情景便叫我的心凉了半截。
姐姐盘坐在书案旁,手握着笔,正专注地往布帛上写着字,偶尔抬起头看看身边的这个男人,待他点点头给予一个肯定,她便也在嘴角绽出一抹幸福的笑,如一个幼稚的孩童得到父母的夸奖一般满足。姐姐她,不是最不喜欢识字读书的吗,如今怎么……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姐姐便已经跳到了我的身边。她拿着刚刚写好的字向我炫耀,“妹妹快看,姐姐的字是不是有长进了许多?”
我的笑容有些僵硬,道,“是,阿姐的字,确实长进不少,今日妹妹只是恰巧路过这里,想着来看看阿姐,现在妹妹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说完,我对着主公行了一礼,“妾身告退。”说着,便退出了门外,而自始至终,我都没见他抬头看我一眼。离去时,我还隐约听到姐姐对主公说:“少姬今日似乎有些不开心,想是主公这几日只顾陪我,没去妹妹那儿吧,主公有空便去陪陪妹妹,否则她会恨我这个姐姐的……”话里似乎还带几分娇嗔。我驻足想听他如何回应,却听他道:“骊姬开心就好,孤就愿意留在此处逗骊姬开心……”我不忍再听下去,眼眶一热,一行眼泪流了出来,我匆匆用衣袖抹了抹泪水,拉着小婢匆匆离开了。
几月后,主公欲立姐姐为夫人,这是要例行占卜的,于是,一个卜人便被请进了宫中。
卜人为姐姐占卜时,我也是在旁边的,我明明听见那卜人凑到主公耳边说这卜筮不吉利的,可是,几天后,旨意下来,姐姐却还是被立为夫人。
情理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伍
不知不觉,这几年的时光就这么从发丝间溜走了。那日小婢为我梳头,无意间竟发现了几根白发夹在千丝万缕的乌发中,我握着这几根被我拽下来的发丝,突然感觉身心有些疲惫。
几年了这是?五年了吧,这几年里,姐姐日日同君欢,主公也因此顾不得朝政,众大臣纷纷劝告他莫效这商纣王与周幽王,叫这红颜祸水葬送了天下,他们还骂姐姐是“妖姬”,说以后必要祸乱朝政。我听着这些话,只当是闲言碎语,未放在心上,反倒是有些羡慕姐姐,这女人啊,可真的不在乎他人所言,只是求得一世宠爱,这便足矣。我没得到的,姐姐却得到了,我该为她高兴才是。虽这么想着,但我心里的苦楚,又谁人能解呢?果真,我要在这牢笼中孤独一生了。我苦笑,这可真是自作自受。
发生了一件大事,姐姐出事了。
宫里近几日传言说这骊夫人与主公身边的宠优优施私通,起初我还不信,可那日,我去后花园时撞见的一幕,却叫我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
那日闲来无事,我便叫小婢陪我去后花园转悠,可刚踏进后花园,便听到有嬉闹欢笑之声传来,想是不知哪个婢女与侍卫嬉戏打闹,我顿时来了气,这真是胡闹,宫里到底还有没有规矩可言了!我一把甩开身边的小婢,几步走向前,拨开花丛,可眼前的一幕却让我目瞪口呆。姐姐她,正坐在优施的膝上,手臂圈着优施的颈,动作分外亲昵。
“阿姐,你……”话到嘴边,却又无话可说,这种情景,能叫我说什么呢?姐姐见是我,慌忙从优施怀里跳出,优施也吓得扑通给我跪下。姐姐跪在我面前,死死拉着我,苦苦哀求我不要对主公讲,她哭得梨花带雨,妆容也花了大半。我无奈,毕竟怎么说她都是我姐姐,父王叫我俩互相照应,我总不能去害她,所以到最后只得答应不将此事说出,但条件是她须得断了与优施的来往,姐姐拼命点头答应。我实在不想再看到这两人,于是眉头一皱,一把扯过姐姐手里的裙裾,拂袖而去。
可纸终归包不住火,主公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居然得知了这个消息,那晚他喝得酩酊大醉,我不知是不是他碰巧醉了酒经过这儿,才来到我这里寻求安慰的,我只是苦笑,这时他倒想起我了,五年未碰我,今日却因为姐姐的事来找我了,这可真是种莫大的讽刺,不是吗?可我呢,却甘愿受着。
第二日他的不告而别,我知道。一夜温存,对我来说已是奢求,我还妄想得到他的心吗?不可能,他的那颗心,早被姐姐占据的没有他人的立足之地了。
几日下来,竟是风平浪静,我不禁怀疑主公他到底是否真的知晓了此事,不过这样也好,也省得我再为姐姐担心。
这日,我正梳着妆,便见姐姐身边的小婢匆匆赶来向我汇报,说太医今日为姐姐把了脉,说姐姐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姐姐大喜,托人来将这消息告诉我。姐姐有了身孕,她有了身孕!我照她与优施私通的日子推算,这孩子是主公的没错,难怪这段日子这么平静,原来是这样,不过这样也好,姐姐那边总算可以暂时安稳了。我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对着铜镜微微一笑,笑里,尽是苦涩。
怀胎十月,姐姐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取名奚齐,而一月后,我也产下一个男婴,取名为卓子。姐姐又为她的孩子忙开了,不,这也是为她自己忙的——她想当她的太后,享她的一生尊贵。她又联通优施,四处安放眼线,收买人心,这最后的目的,就是废了申生,立奚齐为太子。而这次,我不想再管她了,因为,我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姐姐她,早已不是最初我那个天真无邪的阿姐了,我实在不知道,为了这尊贵,她究竟还会做出什么,我是否也会成为她这路上的阻碍,我也不知,如今,我只想和我的卓子好好活着,在这牢笼中小心翼翼活着。这深宫之中,再也没有可以信任之人了吧,除了自己。
陆
姐姐终于还是行动了,今日是主公的寿辰,她要在今日完成她的大计,清除一切阻碍她的人。
毒死申生的那点心,应该是她动的手脚没错。她是用毒的好手,这我从小便知,她喜欢研究药草,所以制出些让人一命呜呼的毒根本不在话下,可是主公不知,满朝大臣不知,又加上主公对她的专宠,她得手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是没想到,她会把这事推到公子重耳与夷吾身上,使他们彻底在主公面前失了信任,还差些招致杀身之祸,不过幸亏那两人还算聪明,没留到晋国等死,在主公行动之前便逃到了国外。
姐姐终还是落了个骂名,宫外的百姓天天逼着主公废掉姐姐,除掉“妖姬”,甚至把这三年大旱的罪过也推到姐姐身上,说是“妖姬”祸乱朝政,贻害苍生,天神动怒才不肯降雨,而几年前那个为主公占卜的卜人也似乎是顺水推舟,见风使舵,吵着要见主公,说这卜筮的兆辞终于灵验了,专宠必生变乱,这晋国早晚都会因为这红颜祸水而亡。话说的过分了,主公一气之下便要了那卜人的命,从此朝中再无人敢多言。
我问姐姐,你做了这么多事,真的不怕所谓的因果报应吗?姐姐端起茶杯,慢慢品了口茶,随即微微一笑,她说,做都做了,回不去了,管它老天要怎么对我,反正只要我还能像此刻一样坐在此处跟你饮茶谈心,我就要继续下去,我想要的,就要得到了,又怎么会放弃呢?“姐姐……”我轻声叫了她一声,我不会想到,她有一天也会变得如此世故。她回过头,看着我,目光里,已全然没有了当初的单纯。我忽然问她,你爱过他吗?嫁给他,当初就只是为了骊戎的百姓们吗?她苦笑一声,没有言语。
不过我分明从她的眼角看到有泪光闪动,我想,即使当初她是为了骊戎百姓毅然决然要牺牲自己的幸福远嫁晋国和亲,虽然之后也有过背叛,但我想,她到底还是爱过的,我还记得当初我见她聚精会神地趴在书案上写字时,她望着他的那眼神中的温柔与微笑中流露的幸福,那都是真的,只不过,到底是单纯敌不过时间,更敌不过人性的阴暗,她终于还是选择了一条与妺喜,妲己,褒姒同样的路,成为了天下人眼中真正的“红颜祸水”。
柒
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了申生,重耳和夷吾的朝中,几乎无人再能阻止姐姐,她的计划按预想的一步步顺利进行,而她脸上的笑容,也是一天比一天灿烂。可那日,我正与姐姐像往常一样在园中聊天,便见一小婢神色慌张跌跌撞撞的来报,她说,夫人少妃大事不好,主公他……他……说着竟哭了起来,姐姐一听这样,急忙拉着她领口,竟把她差点提起来,“说啊,快说主公他怎么了?”语气里满是焦急。
“主公他……他刚刚去了……”话一出口,姐姐一下瘫坐在地,我也呆呆地杵在原地,怎么,他就……这么走了?我不敢相信,可满宫的哀泣却也让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我扶着柱子,跌跌撞撞地来到主公的寝宫,不顾宫人们的阻拦,一把推开门,然后,我便看到他直挺挺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宛若睡着一般。
我趴在床边,拉着他的衣袖,哭喊着,我说,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就这样丢下我和姐姐不管了吗,我和姐姐千里迢迢嫁到这里,你就这么把我们丢下了吗?我哭着喊着,拽着他的衣袖,想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想听他再说那句“还是少姬最懂孤的心,还是少姬最懂……”,可惜,永远听不到了,永远都听不到了……宫人们费了好大劲才把我拉出寝宫,而一出寝宫,我就忽然哭不出了,或许悲到极点,就不会有泪了吧,我想。
我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就如出嫁那日的阴郁,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这时,姐姐也被刚刚那个小婢搀着踉跄着走了进去,我听见她哭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我也听见宫人们的劝慰,无论多么动情,对于她却是丝毫无济于事。我突然笑了,笑的似乎有些悲凉,我猜对了,她到底还是动了情的,她到底还是爱过他的,这便也不枉他这一生对她的痴心了,她该知足了,我想,至少,你比我幸运得多,姐姐,你得到了他一生的心,而我呢,这个陪嫁,走到最后却都没能在他心里挤得一席之地。
捌
古往今来,似乎每个君主的死都会在朝中引起一番不小的变动。我只是个普通的后宫女子,不懂掺合什么朝政,只听说主公死前,已拜荀息为相国,叫他保全姐姐母子二人,且待奚齐坐上这晋国公之位后要竭力辅佐其成就大事。而这荀息也真可谓是忠心耿耿,主公死后,他遵照遗命,奉奚齐为晋侯,骊姬为国母,而曾经帮助骊姬夺嫡的外臣梁五、东关五也得以加封为左右司马,他们率领晋兵,悄无声息的就对军事大权进行了调整。一时间,朝中改头换面,自上而下一派新光景。姐姐的目的,也终于达到了,可是我却未从她脸上看出半分喜悦之情。
我问,怎么,你要的全都有了,还不开心?姐姐苦笑一声,开心?是啊,我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我要的都得到了,这一生便别无他求了,别无他求了……说完,她又转身去摆弄那花枝。枝头的花开的娇艳欲滴,似乎也在为主子的得意庆贺。欲转身离去时,我却又听到姐姐自言自语,她说,只可惜,他不在了,这一切,到头来,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一怔,但随即还是迈步走开了。
朝中这番大的变动,似乎激怒了本就对姐姐他们甚为不满的里克等人,他们不会傻到眼睁睁看着手中的军权被他人抢走而坐视不理,于是,里克为首的诸公子党羽终于要发难了。于是,我们的灾难,从这一刻,终于来了。我本只想置身事外,只做旁观者冷眼看戏的,可是,到最后才明白,在这宫里,永远都是身不由己。
十月,满地黄花堆积出满园的憔悴与悲凉。主公的丧事一直拖至现在,如今,他终于能入土为安了。姬诡诸,我的夫君,请允许我这样叫你,虽然你从未在乎我,但毕竟还是我的夫,是我卓儿的父亲,今日,便叫我送你最后一程吧。我拉着卓子,朝那棺椁重重磕了个头,便要转身离去。
可就在我转身的一刹那,意外发生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下从送葬的队伍中跳出,抽出剑便直冲奚齐而去。
奚齐还是去了,姐姐痛不欲生,几度昏厥过去,这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啊,更是他留给她最后的一点挂念,如今,就这么没了,一切都没了。
我最害怕的事,终究还是来了,荀息想再立卓子为太子,我坚决不同意,这不是将我的卓儿往死里推吗,我和姐姐一样,失去了夫君,若再叫我失去卓子,还叫我怎么活啊!我紧紧抱着卓子,生怕他哪一天也从我身边就这么溜走,随他父亲一起去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了,实在不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唯有一死。
终究还是身不由己,卓子依旧还是被推上了太子之位,虽然每日在朝堂上都有护卫守护,我也在一旁偷偷看着,可这心里却依旧是放心不下,每一日,都过得像过鬼门关一样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可我实在不明白,老天为何待我如此不公,到最后,他都没给我留条活路。我拼命挽留,费尽一切心思,可依旧没有留住卓子。他,还是叫老天带走了。他终于还是叫我失去了一切。
次月的那一日,我像往日一样领着卓子到朝堂上早朝。卓子应是昨晚没有睡好,朝堂之上,竟听着大臣们的谏言睡着了,这都怪我,他才九岁,我就狠心逼他学着批阅奏折,每夜三更才得入睡,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承受得了这种劳累。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如今他是一国之君,身上背负着兴国的大任,所以今日的劳累说到底那也是责任所在,根本无法推脱,也不能推脱。可谁料那里克如此地心狠手辣,他竟然……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把剑插入了卓儿小小的身体,几乎是一瞬,鲜红的血从他小小的胸膛里喷涌而出,染红了面前的书案,也浸透了我万念俱灰的心。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他还只是个孩子,他有什么错,为什么他们就不肯放他一条生路,为什么……我突然眼前一黑,瞬时便没了意识。
第二日醒来之时,朝中局势又是天翻地覆,可那又干我何事呢?我失去了一切,一切……正万念俱灰,悲痛欲绝之时,此时又有小婢来报,姐姐她,已投井而亡……
心已如死灰。我一把甩开身边的小婢,跌撞着爬下床,一把抓起桌上早已备好的鸩酒,踉跄着跑到门口。我仰头看着天,突然放声大笑,身边的小婢见状,甚是惊恐,转身边往外跑,我听到她边跑还边呼,不好了,少妃疯了,少妃疯了……我望着她慌张的背影,更觉得好笑。
没错,我是疯了,老天既对我不公,我又斗不过天,那何必还苦苦撑着呢?我突然觉得没了牵挂,这一世,终于得以解脱了。我望着偌大的宫殿,放声大笑,夫君、姐姐、我的卓儿,少姬这就来与你们团聚了,你们等着我,一定要等我……
就着嘴边的咸咸的泪水,我将杯中的鸩酒一饮而尽……
美人泪,杯中酒;
天下人,丈夫肩。
风萧萧,路漫漫;
情切切,雨绵绵。
生死梦,山河恋……
插入书签
写的不好,也是刚刚开始尝试写短篇古言,大家多多谅解吧,将就看吧,谢谢各位捧场!!O(∩_∩)O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