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起三生缘

　　凤苍起满身煞气单独回来的样子，让楼歌之前准备的一肚子道歉、赔罪、必要时和千秋美人低头作揖的决定都全部吃回了肚子里。

　　——这这这……该不会是闹翻了？吵架了？凤苍起被甩了？

　　楼歌苦恼地摇了摇扇子。
　　他只是担心好朋友上当受骗，坏人姻缘可不是他本意啊！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下他楼歌可是十足十的坏人了……

　　“千秋被人带走了。”凤苍起没有立刻去盛家，他有一件事要找楼歌确认，“素家、盛家和他们口里的原无争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有直觉，如果不弄清楚这些，就算找到千秋，他也不一定会继续与自己在一起。那他就先弄明白那些在盛家没有说清楚的事情！

　　楼歌手中动作一滞：“你说素千秋被人带走了？”他明明放了人在盛家门口，为何没有接到任何消息？

　　凤苍起将他遇到阔玉疏夫妇和鬼神楼的事情说了一遍，那名叫惊蛰的道童也没落下。

　　楼歌唏嘘：“短短几个时辰，你的经历可真是丰富多彩。”
　　鬼神楼、地网寒星和天罗巧织还有疑似妖物的道童惊蛰——这些个牛鬼蛇神究竟是从哪个沟里跑出来的，怎么就一起聚在了金都？

　　“楼歌。”凤苍起突然开口，声音暗沉，“我知你是好意，但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快意侯细细打量着凤苍起的脸色，良久方是一叹：“你真是栽进去了——如果不是我对你十分了解，真会以为你是中了什么奇诡媚术！”

　　“千秋他原本是罗浮山的主人，却被我拉入这红尘万丈，我不希望因为‘我’的缘故让他不快。”

　　楼歌眼睛骤然一亮。
　　“原来他就是人间死境罗浮山的主人，怪不得我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他的来历——这就说得通了！虽然不知究竟是什么缘由，什么方式，但除了这个之外，恐怕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他看向凤苍起：“你的素千秋，应该就是当年被盛天魁一剑穿心的素家长子，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活到现在还容貌不改，但绝对就是他没错！所以他才知道这么多往事！”

　　楼歌来回走了两步。
　　“原家、原家、四十年前，可不就是水龙王原铮！”
　　楼小侯爷之所以会经营欢歌笑语楼，放着好好的侯爷不做，跑到江湖当个情报贩子，原本就是因为喜欢各家辛密。如今四十年前一桩大秘密即将在他眼前揭开，怎叫他不兴奋。

　　四十年前一旧怨。

　　拿到血书之后，楼歌一直往血事方面去查，却一直没有头绪，只因四十年前根本没有血事，有的却是一桩奇事。
　　原家一门一夜之间莫名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原家上下既无打斗痕迹也无仓促离去的迹象，就像是偌大的庄子在一夜间井然有序不慌不忙的全部撤离了那般。
　　最诡异的是，那夜正是原家么子的满月宴，请了当时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各路人士，一直热闹到半夜。各路人士离庄之后都无异样，只有原家消失无踪。
　　这般诡异的事情让当时参加过原家满月宴的人心里着实惶惶了一阵子，之后却也着实没什么后续。人们纷纷猜测是原铮带着家人隐居起来避风头去了。
　　只因这人手里藏有一份大秘密，一个除了原铮之外，谁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存在的宝藏。

　　“人世倥偬，恍若一梦。”凤苍起喃喃道。
　　楼歌点头：“惊梦诀。”

　　水龙王原铮此人，即使是凤苍起也曾听闻一二，把控南北东西往来水路，三十六路水上师的盟主龙头，水龙王之号实至名归，风头之盛一时无两。
　　而更为人所忌惮的，是他手上一双剑。据说一剑为灰，一剑为白，双剑在手，未有敌手。
　　江湖传闻，原铮早年曾误入一座藏宝窟，里面有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和神惊鬼泣的武艺神兵，这一双剑就是原铮九死一生自藏宝窟中取出。
　　但那藏宝窟实在险恶，原铮不欲再往，又舍不得让宝窟就此湮没，于是他将宝藏的秘密藏入一套他自创的心法之中，那就是惊梦诀。
　　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谁也不清楚，因为江湖上从来没有人能证明惊梦诀是否真的存在。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照素千秋的话来看，恐怕原家并非迁移避祸，而是遭人灭了满门。盛家和素家必然有参与其中，想来刀家就是近年隐世不出的漠北刀家，既然会和盛家一起参与素家灭门，刀家当年也必然在原家事上插了一脚。”
　　楼歌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凤苍起，不知这人心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继续分析道。
　　“局面至此，千秋美人已经算是倒霉的无辜人士，被你我和盛家拉下了这摊浑水。那勾结鬼神楼对盛家上门讨债的，应该就算是当年那位被素家家主救下的遗孤，原家长子原无争。”
　　“若我是原无争，必然要在最近的地方看一看这跨越了四十年复仇剧——你猜我想到了谁？”

　　“锦白。”

　　“不错，锦白。他年届五十，算算年纪和原无争是同辈之人，再加上高调前来参加花会、不惧冥字令的威胁、深巷中的偶遇……还有他对千秋美人那份若有若无的关注，若要说他与这件事没关系，我很难相信。”

　　“只是……”楼歌难得迟疑了片刻。
　　“什么？”
　　“世人皆知寒宫之主练的是催心留魂诀，此功至阴至寒，男子欲练此功，必先——”楼歌在某个不雅的部位做了个“咔嚓”的手势，然后继续说道，“也因此他才保持外貌在三十左右，从不见老。”
　　“但相传使用原铮那一对双剑必然要修习对应心诀，一个人怎么能同时修炼两份心诀？就算天资纵横如你我，若要这么练下去，也必然走火入魔，而今日我观他面色，绝不像是走火入魔之人。”

　　凤苍起摇摇头：“事情大概缘由我已知晓，不管锦白是否盛家这场祸事的幕后真凶，我此刻首先要做的是将千秋带回来。何况这事情是真是伪，还差盛老爷子那一份确认。”
　　他言罢起身，提刀便走，看样子是要按照惊蛰的话往盛家一趟。

　　就在他准备跨门而出的时候，楼歌突然出声：“凤苍起，如果我们的推断都是对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你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楼歌。”凤苍起回头，“不管素千秋是人是鬼是仙是妖，我都不在乎。”
　　话音未落，红影已不在。

　　“也罢，你去盛家，我就去会一会这位不远千里而来的寒宫之主好了。”楼歌长叹一声，低言自语。
　　素千秋被掳，他不是不自责。
　　既然凤苍起没有邀他同往，便是对自己有把握——那楼歌就去做些他力所能及的事。

　　※※※

　　被楼歌找上门，寒宫之主倒是半点都不慌张，他依旧一身银蓝锦袍，外套一层剔透纱衣。或许是因为练的心法的缘故，连面向都有了几分阴柔之感。

　　“楼小侯爷这么快就再次到访，却让在下有些失礼了。”锦白一拱手，将楼歌让进房中。
　　只见房内收拾的干干净净，只有几个箱子和一盆玉山雪放在一旁。
　　北域奇花不愧为北域奇花，单就这么放着，便让这间普通的房内充满一股凛寒气息。

　　“宫主这是……要走了？”楼歌扫了一眼，面露惊讶，“这么快？”

　　锦白苦笑：“盛老爷子身体不适，冥字令下鬼神惊心。不怕告诉楼小侯爷，本来此次寒宫前来花会是想与江南大家谈一谈南北商路开通问题。现下这般状况，看来也是谈不成了，不如回去另作打算。”
　　他回头看了一眼放在房中的玉山雪，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怎么没见莺刀客？”

　　楼歌面色不显，打着哈哈：“看来凤苍起要比我受欢迎，果然脸比较好就占优势啊！”

　　“楼小侯爷说哪里的话，锦白只是觉得莺刀客身边那位公子似乎对玉山雪颇为喜爱，这花能在江南遇到赏惜它的人也算有缘，不若就送给那位公子，也省的此花随我奔波。”锦白背对着楼歌抚弄花瓣，话语温柔轻巧。

　　若非楼歌知道这位锦白宫主当年建立寒宫之初，灭尽北荒十六门，斩草不留根，只因对方不肯承认寒宫北方之主的地位，还真要以为这是个温柔惜花之人。

　　“唉，我看宫主还是把花带回去吧，千秋美人在盛家被人掳走，莺刀客已经急得变作了猛兽，哪一个都不是能照顾这株玉山雪的人呐。”

　　“你说什么？”锦白猛地回头。

　　虽然他掩饰的很好，楼歌还是从他眼中看出一道戾光，那是踩着累累白骨浸透淋漓鲜血的人才有的狠戾之光。

　　锦白似乎是发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颇为尴尬地笑了笑，又正色道：“素公子被人掳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和盛老爷子去盛家之后。”楼歌简单将素千秋失踪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却瞒下了关于盛原素三家的故事和素千秋身份的秘密。
　　“凤苍起一人出去寻千秋美人，又直言不需要我帮忙……”楼歌摊了摊手，“我就想到早上与宫主交谈尚未尽兴便离开多少有些失礼，于是来打声招呼，想请宫主改日再聚。”

　　“多谢快意侯费心。”锦白沉吟片刻，“我与几位也算有缘，想为素公子失踪之事尽一份力，若楼小侯爷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请尽管提。”

　　楼歌摇头：“凤苍起那家伙似乎已经有了线索，他的心上人，就让他去忙吧。既然宫主已经打算启程回北地，想来也是忙碌的紧，我就不多加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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