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花好

　　天空的深霾愈发显得浓稠了，这些日子，我们的城市每天都逃不开阴雨连绵。总害怕下雨的天气，却又总期盼着下雨的日子。几年过去了，一如昨日。
　　不似昨日万里晌晴，我牵着你的手，焦急地频频回头，只一息间，天色阴沉了下来。你把大大的斗笠扣在我小小的头上，几乎遮住了我的整个脸，快走吧，天要下大雨了。
　　穿过别人家的田埂，踩在黄土堆积的原野上，匆匆向家走去。刚进了家门便听见外面雷声轰响，大雨倾盆而下。幸好，幸好，不然要被雨淋湿透了。
　　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下，落在田埂上，落在我的心里，一如今日。
　　窗外下着小雨，恰如那年锦瑟，却已是物是人非，事事已休，唯有我还坐在电脑前敲打着键盘。
　　每每因为琐事伤心，却总免不了想起你，我的奶奶。
　　我还记得医院里的走廊是那样的长，长到我看不到尽头；你病房里的床单是那样的白，白到我已睁不开双眼。
　　我很想很想忍住哭得冲动，却每每想到你住院的情景，总忍不住泣涕如雨。
　　他们都不许我哭，可是为什么呢，若是在知道你生命即将逝去的时候，还要强忍住泪水，哪怕这一星半点儿的泪也不让人流，最后，我能用什么送你？
　　当时的年幼无知，让我永远错过了你，再也无法回头。
　　病重的你，不认识所有人了，却唯有在看到我的一刹如幼时般呢喃着我的名字。那该是怎样的深沉，即便是途经岁月流转与洗涤我也不曾通透领悟。
　　我只知道当时哭得稀里哗啦，大人们都让我别哭，说是让你瞧见了不吉利。我却是抽抽搭搭地忍不住。就算是弦为谁断，我却做不到悲从中来，只能用最可悲的方式，只想挽留住那么一点点，至少，关于你。
　　您的声音已经分辨不出，我呆呆地看着冷冷的病房，就算窗外阳光明媚，我却也换不回你渐行渐远的步伐。
　　那天，你出殡了，我也痴傻了，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奶奶，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唱你最爱的歌，你怎么就走了？
　　我哭昏在地，觉得从未有过那么一刻比那时更让人绝望的。
　　我自以为我身边的人都会健健康康的陪我到永远，想必是童话读得太多，忘了残忍的现实。
　　门前的香灰积满了香炉，我抱着双臂，痴痴地瞧着那香泛起点点星火，又燃尽了落下去。
　　奶奶，是否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如此，星星点点，又纵然即逝。
　　现在，已经是很多年了吧。不，也许四年并不算长，反倒是光阴日渐冷了下去。
　　我每每都不忍踏进你的屋子，那里有太多你的影子，有太多我们曾经一起的美好。每每都是睹物思人，泪又下来了。
　　你窗前的燕子飞走了一只又一只，年年也都来了一只又一只。应了那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我从不想要别人提起你，每每他们说道“奶奶”，我总是一颤，冷到瑟瑟发抖，却又热泪盈眶。
　　可是最终，眼泪也是会冷掉的啊。
　　我真的不习惯，也许永远不会习惯别人说起你。
　　我总是告诉自己，你每天都在天上看着我，我也时时能够看见你。
　　我愿意你是化身了星星，夜夜伴我睡梦。
　　却也总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
　　关于你的一切，我太过偏激，偏激到我都不相信那是我自己。
　　我害怕别人说起我的小时候，害怕别人问起我是否梦到过你。
　　而我，却总是一个人沉浸在这样的回忆。回忆翻涌过海，却过不了我自己的心。
　　故园的菜田，故园的阿狗，故园的桃李，故园曾经的你。
　　你从门前的缅桂树摘下一朵小小的花儿给我，香气四溢。
　　你牵着我，带着我翻山越岭，只为寻一口清凉的泉水，沁人心脾。
　　你领着我，万水千山，告诉我这是祖爷爷的坟，让我记得到了清明来给祖爷爷磕磕头，给祖爷爷带点酒……如今，怎么就到了你了呢？
　　你端着一个盆，用一把勺子，将磨成粉的玉米面洒在鸡笼里，看着鸡吃得快乐，你也笑了……
　　你爬上高高的树枝，采下一个个白里透红的桃子，跟我说去洗吧，一会儿就能吃甜甜的桃子了。
　　我午睡醒来，吵着要吃东西，你的一碗鸡蛋饭，把我收买在了回忆里……
　　每一处，我都觉得你还在我身边，我们还在一起饭后漫步；还在听你和村里的老奶奶们讲着我听不懂的彝语；还在看我和妹妹滑滑板车，从这头冲下去又呼哧呼哧地上来……
　　丁香花开了，开得耀眼，却是凄烈的白色，一片一片的白。
　　那首歌却是慢慢回到我的心上：

　　山上开满丁香花/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她/多么美丽的花/多愁善感的人啊/飘啊摇啊的一生/多少美丽编制的梦啊/就这样轻轻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牵挂/那坟前开满鲜花/是你多么渴望的美的/你看哪漫山遍野/你还觉得孤单吗/你听哪有人在唱/那首你最爱的歌谣啊/全世界多少繁芜/从此不必再牵挂

　　奶奶，这是你最喜欢的歌，现在，让我唱给你听。
　　你走了，留下我在这儿，湿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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