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恶魔很难养

　　终于哄得土豆们进入睡眠，利尔德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破旧的书带了回来，一进门就扔到了桌上。

　　他从前在东方人那边听过一句话：“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明显这本书就在反常的范围内，利尔德清楚地记得，巴斯绝不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人，更别说做出“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这种事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利尔德往后一倒，修长的腿便搭在了床角，他盯着自己靴子上的一处污渍，渐渐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

　　忽然，耳边传来“咕咚”一声，利尔德抬起脖子，只见一个硕大的黑蛋正在地上悠悠晃动，艾利尔擅自将它放进了自己的新房间。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蛋似乎比昨天小了一些？

　　利尔德坐直了身体，他定定地看着那颗蛋，然而黑蛋却一动不动，仿佛从来不曾发出过动静似的。

　　室内顿时弥漫着名为“尴尬”的空气。

　　“你跟我装什么装？”

　　利尔德嗤笑，他一抬手，那颗黑蛋便悠悠地飘了起来：“一只恶魔，居然能把自己搞成这样，真是恶魔一族的荣耀。”

　　他细长的手指从黑蛋粗糙的壳上划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地说：“你知道，像你这种蠢货，放在三百年前是要被贵族抓去当男、宠的。”

　　黑蛋以不变应万变。

　　“知道现在的恶魔人类混血是怎么来的吗？就是这么来的。他们一半是人，一半是恶魔，现在都聚集在南方大峡谷中。即使是拥有人类的血液，他们也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你看，你们就是这么可怕。”

　　“所以你知道，到底有多少恶魔逃出来了吗？”

　　利尔德的语气越发冷了下去，他像是在对恶魔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那个图案是真的，假如巴斯不是在说谎，那么一定是有人勾结恶魔要加害于他。”

　　自己召唤出了一只恶魔，然后马上又找到了另一只恶魔的痕迹，这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告诉我，恶魔到底在盘算些什么？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利尔德的神色越发狠厉，他细瘦的手指紧紧地抠在蛋壳表面上的裂缝上，越收越紧……

　　伴随着“咯啦”一声轻响，黑蛋出于不安，终于动了一下。

　　“……”

　　利尔德看着手心一大块黑色的壳，又看了看黑蛋上明显缺了一块的地方——那地方显出了里面呈乳白色的“蛋壳”。

　　他面无表情地将蛋壳拼回了缺口处。

　　“等你出来再找你算账。”

　　利尔德复又拿起那本旧书，仔细地观察着。这是一本带有插图的童话书，但插画师明显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

　　故事中的魔女用小篮子带着老人的灵魂前往世界树，但插画中并没有画出那个小篮子，大概是作画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灵魂要如何画出来，只好作罢。

　　但有一点很让人惊叹，在世界树下等待着的老妇人，却实实在在画出了一张年轻红润的脸，粗黑的麻花辫衬得她清秀又伶俐。

　　这大概就是老人眼中的恋人吧。

　　利尔德对这类的作品一向有很细致的洞察力，熟悉他的人或许会感到惊讶。

　　毕竟他的言语经常是惊人的难听，并且理直气壮地仿佛是他天性如此，而非故意。

　　人们只好私下里抱怨，利尔德先生实在是一位硬邦邦不懂人情的怪人。

　　正在利尔德细查这本书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悠长的嘶鸣声，利尔德抬头望去，只见四匹雪白优雅的“艾多拉”拉着马车，正缓缓降落在前面的草地上。

　　一大早就没有看到管家的身影，原来是去接待人了。

　　利尔德眯起眼，只见从马车中伸出一只带着白色手套的，细长精致的手臂，从帘子的缝隙中露出了手臂主人的脸。

　　那是一张令人惊异的脸。

　　惊人的白皙，惊人的美丽，少女如同白雪堆成的花，嘴唇恰似滴入白雪中的血，乌黑的头发比檀木还要黑。

　　利尔德想起了白雪公主的形容，放在这位少女身上是如此合宜。

　　“这是谁来着……”利尔德敲了敲太阳穴，觉得少女十分眼熟，但始终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少女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抬起头对上了利尔德目光。

　　她目含秋光，眼波潋滟，灵动如初夏的溪水，利尔德终于想起了这个少女——

　　这不是，魔法公会的大小姐吗？

　　利尔德疑惑地皱起眉头，她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艾利尔想通了，去求助魔法公会的人了吗？

　　但下一秒，他就知道了原因。

　　“微帘小姐，真是麻烦您了。”

　　微帘小姐收回了视线，笑意盈盈地摇头：“不，这是应该的，毕竟——”

　　她看向艾利尔的左侧，一个小姑娘正依偎在艾利尔身侧，胆怯而兴奋地看着她。

　　“毕竟以后她就是魔法公会的一员了。”

　　微帘俯下身，向小姑娘伸出手：“我叫微帘·奇，你呢？”

　　小姑娘动了动，羞涩地说：“我——我叫爱玛。”

　　……

　　原来是魔法公会来挑人了，利尔德坐在窗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心里迅速地盘算起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人员进出是非常不好的情况，非常容易让凶手找到机会逃走。

　　他必须要尽快找出那个人，利尔德想，他早上又去看了一次巴斯——巴斯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但现在实在是毫无头绪，这里的人员构成如此简单，简单到一眼就可以看穿每个人的底细，看起来没有一个人是凶手。

　　正因如此，每个人都像是凶手。

　　利尔德放下手，缓缓拉上了窗帘。

　　厚重的窗帘逐渐遮住了外面的景色——

　　它隔绝了微帘时不时瞥来的好奇目光；

　　它隔绝了艾利尔单纯热情的笑脸；

　　当最后一丝光线即将消失时，一直以来羞怯的小姑娘忽然抬起头，定定地看向了他，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利尔德猛地拉开了窗帘！

　　他死死地盯着爱玛，然而小姑娘脸上的笑容又变回了原先的羞涩与紧张，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倒是一直注意他的微帘被他的神色吓了一跳，发出了小小的惊叫声。艾利尔连忙扶住她：“怎么了？”

　　她讷讷地说：“利尔德先生……”

　　艾利尔转过头，只见三楼的窗户被打开了，他正好看到利尔德先生从窗口坠下来的一幕，他不由得叫起来：“利利利尔德先生——”

　　预料中跌下窗户重伤的场面没有出现，利尔德先生如同羽毛一般飘落下来。

　　艾利尔松了一口气，然后利尔德先生朝他疾步走来：“艾利尔——”

　　“请问有什么事吗？”

　　面无表情的利尔德先生拉住了爱玛的左手，冷声道：“你不能让她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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