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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路
栖月宫的夜晚比不得清河镇。清河的夜晚,有月亮的时候是看得见满天繁星的。栖月宫的夜晚,天上只挂一轮明月,再不见其他。清河的月光,是有温度的,照在身上,总会。有暖意。栖月宫的月色,又冷又清。
慕容弘倒是对裳婉是真上心,一会儿遣宫人送狐衣,一会儿又是送炭火,一会儿送些番邦进贡的精致玩意儿。裳婉一开始都是拒收,慕容弘赐的,一律怎么来的就怎么回。但慕容弘从来也不恼,依旧照常赐。后来次数多了,也就随他了。
宫娥已经在屋子里生了好几个火炉,满室都是红红的炭火,照着整个房间都是暖暖的颜色。
裳婉果真像慕容弘所说的,不想请安,也就真的没去安政殿请过安。一直待在栖月宫里,很少有出去过。慕容弘也很少来栖月宫,许是知道裳婉喜静,慕容弘便将所有公主应出席的宴席一一替祈月给退了。因此,众人也就在那日宴会上见过裳婉一面而已。
这几日有不少妃子公主都想来见识这祈月公主。到了栖月宫得了宫娥的回话却是“公主身体不适。”被挡在了宫门口。每次都是用这个理由打发人走,一众各怀心思的人心里好一阵憋闷,愤愤不平,这个公主性子未免也太冷了些。暗暗对裳婉心生不满。
这一日,裳婉正待在房里看书,一宫娥进来传话说是江侍卫求见。
裳婉将看了一半的书倒放个在案上,站起来整了整衣袖:“让他进来。”
“是。”
一会儿,那名侍卫便进来了。
裳婉挥手屏退了众人:“你们先下去吧。”
那名侍卫抱拳跪了下去:“江夜参见公主。”
“怎么样,本宫要查的人可有下落?”
“回公主,前方战报,北辰大败,六万士兵皆被俘虏,护卫容景以两千对西凌六万,后两千士兵皆战死,容景下落不明……公主,属下没能完成任务,愿领责罚!”
裳婉一阵沉默,长叹了一口气。
“罢了,此事不怪你,你下去吧。记住,此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诺!多谢公主,属下告退。”
下落不明,容景,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在哪里?
安政殿。
慕容弘胡乱地翻看着案上奏折,一本本上面写的都是:北辰主将孟士涵率领两千将士临阵脱逃,至今下落不明,北辰六万将士皆被俘,范安已悉数归于西凌。连日来,西凌主将西凌霜乘胜追击,本辰几大重要关隘安熟、邺郡、项州皆已攻破。眼见西凌铁蹄已至国都,北辰岌岌可危……
慕容弘右手翻着一本本奏折,心中怒火是越来越盛,终于再也看不下去,将手中奏折猛地一摔,“啪!”,小安子吓得连忙跪地磕头直呼:“皇上,皇上,请息怒……”
慕容弘愤怒地一挥龙袍,将案上翻乱的奏折都推到了地面。“啪!”茶杯碎裂,碎片和茶叶皆溅在奏折之上,湿了一片:“战败!战败!自两国开战来,朕听得最多的便是这两字,他孟士涵什么时候给朕打过胜仗!这一次,还给朕临阵脱逃……西凌就要攻来了,朕该怎么办?怎么办!”
慕容弘歇斯底里地吼着,北辰自开国皇祖慕容延建立起始,至今已经两百年有余,难道真要毁在朕的手里?不行!:“小安子,马上召集群臣。”
一会儿,群臣皆在太和殿候着。慕容弘刚坐上皇位,便有人急急上奏:“皇上,西凌连日告捷,就快要打到国都了,皇上,百姓们惶恐不安,已经有很多人弃城逃往西凌,我朝危矣!老臣请皇上赶快决策!挽救危局!”王尚书几乎是声泪俱下,好像北辰已经没了似的。
慕容弘实在是听不得王绪的声音,连连挥袖:“好了,好了,你也别在那吵了,朕今日召你们前来就是来商量应敌之策。众位爱卿先说说有什么好办法?”
“皇上,请恕老臣直言,北辰已丢了大半江山,西凌若坚持要灭了我北辰,不出一月便可。北辰要反击几乎是无法。不过,若是要求和,老臣倒是有一计。”
“徐丞相,你说的朕未必不知。只是……”北辰向来独霸,真要低头求和,还真难为了慕容弘。
“皇上,事已至此,为了北辰,还请慎重。”
“也罢,求和便求和,你且说说你那法子。”
“是,皇上可还记得,我朝建立之时,始祖皇帝曾与众盟国定下的一条盟约?”
“你是说,和亲?”
“不错,皇上,当年始祖皇帝为保各国相安,特定下一条盟约,凡一国向另一国提出和亲,另一国不可再造杀戮。只要我们将一位公主嫁过去,便可保住北辰百年基业。”
“可是,盟约上也有规定,要选出皇室云英未嫁,并且容貌第一的公主。”慕容弘一听这和亲之计,便陷入了两难。因这和亲条件已处处指向了婉儿。
“皇上,祈月公主便是这和亲之人。”徐丞相将慕容弘心中的人选给明说了出来。
“……”慕容弘依旧沉默。
“皇上,老臣知道陛下很宠爱祈月公主,但是也只有将祈月公主嫁于西凌天才能保我朝不亡啊,还请皇上早下决定。”说着徐丞相又跪了下来。群臣见丞相下跪,也跟着跪地,齐呼:“请皇上早下决定!”
慕容弘看着台下跪了一地的群臣,想到婉儿,又想到北辰局势,已是心乱如麻,烦乱地一挥衣袖:“好了,你们都不要再说了,给朕一点时间,让朕好好想想。”说完站了起来,退了太和殿。
慕容弘踱着沉重的步子,在安政殿一遍一遍来回走着。
“上仙,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朕实在不愿交出婉儿啊。”
一执拂道人眯着细长的眼睛,看着慕容弘道:“皇上,依老道所见,皇上确实应该交出祈月公主。”
“上仙,连你也这么认为?朕不想啊。朕对不起羽儿,不能再对不起婉儿,她才十七,不该承受这些。”慕容弘一遍遍麻醉自己,虽然知道这样一点用也没有。
那道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失控之人,露出一抹阴笑。低头从袖子里拿出一枚丹药,拿到慕容弘鼻前:“皇上,必须交出祈月公主,只有交出她才能保住北辰。只有交出她……交出她……”
慕容弘闻到了鼻子间传来的香味,拼命地嗅着,而后发出一声愉悦的长叹,闭上了眼睛,也跟着念道:“只有交出婉儿,才能保住北辰,对,只有交出婉儿……交出婉儿……”
道人看着慕容弘的表现,非常满意。他轻轻地来回移动手中丹药,慕容弘鼻子也跟着丹药移动。道人看着此刻完全失去意识的男人,心中升起一股嫌恶。珍儿,这就是你当初深爱的男人,他现在已经完全地臣服在了我的丹药之下。我要让你知道,当初你的选择是个多么大的错误。
慕容弘,你毁了我最珍惜的人,我也要将你最珍惜的东西一样样地毁灭,让你尝尝失去至爱的滋味。以前是苏羽儿,现在是慕容婉,以后会是谁呢?你会慢慢知道的。哈哈……
一日之后,一太监领着一帮宫人来到了栖月宫。
那为首之人正是安德海,他展开一方圣旨,缓缓念道:“祈月公主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祈月公主容貌秀丽,贤良淑德,朕感欣慰,今特封其为昭和公主,下嫁西凌,三日之后启程。钦此。”话毕收了圣旨“祈月公主,还不接旨。这里是皇上特赐的一套嫁衣,漂亮得很呐,公主就先准备准备,老奴就不打扰,先告退了。把东西放下,咱们走……”
一行人又慢悠悠地走了。裳婉却还跪在地上。一旁宫娥看见裳婉如失了魂的模样,忙劝道:“公主,人走了,起来吧,公主?公主?”裳婉依旧是不动。
宫娥们吓了一跳,以为公主傻了,乱作一团忙着要请御医。裳婉这才抬头,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不必了,本宫无事。”
三日后,裳婉出嫁。慕容弘将所有的荣耀都给了这个他声称最爱的女儿。
十里红妆,铺满了整个皇宫,里里外外,各处宫殿廊檐上都挂着红色的灯笼,盛大的红色囍字贴满了窗柩之上。人人都穿着红色衣服。满朝文武百官,皆候在殿合门,为这个即将出嫁的公主送行,整个皇室,喜气洋洋。
这样的情景,人们就快忘了,这是一场多么耻辱的和亲。
裳婉由宫人们帮着换上了那一套嫁衣。大红色的嫁衣,绣了一个金色的凤凰展翅,绣法精致,式样华丽。浅浅的袖口处缀连着繁复的金丝线滚边圈,那密密麻麻一针一针的挑勾,不知要耗费多长的时间精力,谁能想到,这是在一天之内赶制出来的。
“我们的公主好漂亮啊!”
“我也这么觉得诶。”
伺候穿戴的宫娥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儿,忍不住连连称赞。
裳婉抬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精致的容颜上施着淡淡的薄粉,面如芙蓉细眉如柳。明丽的眸子如此动人,额间红色梅花轻点,更是添了一抹勾人之色。耳上晶石吊坠闪着耀眼的紫色光芒,将镜中之人气质衬得越发高贵。
这样的容颜让裳婉想起了那一次,也是大红嫁衣,也是明眸皓齿,也是红妆十里。只是,这一次是和亲,是北辰为了保住最后一点虚名而送出去的牺牲品。自己远离宫廷多年,仍是逃不了和亲的命运。想来这和亲的宿命,自自己出生后便注定了。可笑!
两百年来北辰未有公主和亲,自己成了这第一人。这是北辰公主的悲哀,更是祈月的悲哀。果然像母亲所说的,容景没有揭下盖头,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得到幸福。
响亮的声音响起,百官跪地齐呼:“恭送公主!”
看着裳婉被宫人扶上了马车,众人都在心中舒了一口气,这下北辰有救了。同时也在感叹,红颜多舛,这样美的一个人,终究是成了政治的牺牲品。可悲!可叹!
慕容弘看着走出宫门的裳婉,一阵愧疚。裳婉这三天从来没找过他,不闹,也没有任何动静,他提前准备的一套说辞也用不上了。婉儿,别怪父皇,朕也是身不由己。
裳婉坐在马车上,能感觉到车轮向前滚动,马车缓缓驶出宫门。紧咬嘴唇,纤细的手指狠狠攥着衣角,流下了进宫以来的第一滴眼泪……
远方天空开始阴霾,北风呼啸,寒气侵人。转眼,天空下起了大雪,雪花纷纷扬扬,扑簌不止,北辰的大地渐渐被大雪覆盖。白茫茫的积雪,不染烟尘,将殿合门上各处悬挂的大红灯笼衬得格外好看。
慕容弘将右手抬起,刚好接住了一片落雪,掌中雪花轻盈,转瞬融化。冰水顺着指缝流下,与地面积雪融合在一起,无声无息。
慕容弘将手掌翻转,掌心向下,手心残留的唯一一点水也落在了地面,融入雪地。慕容弘抬起头,望着大雪纷飞,羽儿,我们的婉儿离开了,北辰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么大的雪了。这场大雪下得真好啊!
北辰史:建兴二十六年,冬月初六,昭和公主入西凌。同日,天降大雪,纷扬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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