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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州府衙
莫安浣说话的时候,三句不在点上、三句置身事外、三句市井张狂,但唯独最后一句,可以戳在人的软肋上,如同利刃,刺痛骨髓。
叶凌欢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和莫安浣说话了。他把糖葫芦带给了那些孩子,平日里悉心教导,不说什么四书五经的,而是酷爱给孩子讲些道理,让他们了解其中做人道理。
莫安浣呢?此后也是寂寂无闻。村里的生活重归宁静,古怪中透露出闲散来。就连地上那三两步的一个坑,也重新被挖了出来。
这种古怪而又无比自然的生态,就仿佛叶凌欢从来没有来过,或者他已经融合在这个小圈子里了。
每天清晨,大师会在村头做木匠活,一个刨子来回刨动,刨除的木花就给各家生火。一块厚厚的木板在他的动作下变得透明有光,这些都被用来搭建一个极其细密的建筑模型。大师说这是通天塔,一共要有七十二层,建成后可以历经天灾而不变,沟通天地,造福万民。
但他始终都在建造基层的那个部分,偶尔能够造上三十层,第二天就又都毁掉重头再来。
村里的人都见过大师的作品,即使只是冰山一角,也足见设计的精妙,如果能够放大万倍,说不得真是稀世的奇塔。
然而这也不算是村里最稀奇的东西。下午的时候,村里的两个老者会在院子里搭起棋盘,认真的手谈一二。叶凌欢也从旁看顾他们的棋局,黑白交错间的妙处包罗万象,登峰造极。
有事一局棋要进行五六天也是有的。围观者观棋不语,只让人像说一句:到乡翻似烂柯人。真正感觉到村中无岁月,日子飞也似的过去。
还有村里的那个地痞仁六,他却也是个少见的能人。别的不说,他可以成为山中最老练的猎人,可以看天气,懂得钻水井。闲事还会养猛兽。他破败的家里有张虎皮,说是早年他圈养的动物。孩子们时常也能和他从山上带来的兔子小狼玩耍一下,他是极喜欢孩子的。
莫安浣是村里生活的最规律的人。她总是穿一些和黄土灰尘一般颜色的衣服长袍。表情大多是微笑的,但却感觉不到她有多快乐。有时候她看上去就像是个在为生活披麻戴孝的女人,又如同带发出家的尼姑。村子里的人敬她畏她,少有和她说话的。
她呢?除了每次给孩子带点糖葫芦回来,就不做别的了。
光阴如梭,转眼三年过去。
有一天,莫安浣突然接到了一封信。她看完信的时候,表情微动,总算是沾染了点凡人的色彩,那终年不变的笑容中多了几分哀愁,但等她收起信件的时候,又让人经不住以为那只是个错觉。
其实本身,村中会有一封信件,就是最奇怪的事情了。
过来问莫安浣的照例还是尤三娘。从这个女人的身上也见不到什么奇特的本领,不过就她敢和安浣做邻居,从安浣这里打听消息,就是一等一的厉害了。
“安浣啊。这是谁写过来的信?我怎么觉得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呢?”
村里的人不知道村外的事态变动。这是个完全封闭的牢笼,除了莫安浣之外,别人都从来不离开村子和后山的范围。所以他们中知道事情最多的,还是叶凌欢。他至少知道名城录,知道皇帝和宰相不和。
莫安浣的视线飘忽的穿透了远处的青山,她似乎在做一个很大的决定。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说:“我的可能要离开村子一段时间。你们照常照顾好孩子就好。”
更多的她就不愿意说了。
莫家村的人起初呆在这个小地方画地为牢,是被逼迫的事情。现在渐渐的变成了囚鸟,但其实部分人的心里,还是想要出去看看的。
可他们也都知道,就算没有莫安浣在,村子里的十几个她的旧部,也能严丝合缝的照看好他们,不出任何的差池。
莫安浣时隔三年第一次找到叶凌欢。就像是她从未威胁过叶凌欢一样,她发出邀请说:“叶凌欢,你要和我出去看看吗?”
彼时叶凌欢在拼装一个木件,桌上摊了一大堆古怪的细巧零件。莫安浣看了一眼,有些赞叹的笑说:“你在研究□□?这个改良好之后能有多远的射程?拉开弓弦需要几石的力气?”
叶凌欢又忍不住要高看莫安浣一眼了。这个女人确实是博古通今,即使她有太多的秘密,但同时只要她想,你总是很难拒绝她的要求。
“那封信里写了什么?这我总要知道的吧。”
“还记得前几年我们说《名城录》的事情吗?我记得瑾朝的《文博大典》编书超过十五年,收纳民间藏书百万字,说是旷世奇书。实际上还是个巩固统治的铁卷丹书而已。我们大庸皇帝的想法也是巧妙,他想要让这本书成为万世不竭的文本,这几年就像是选美一样的到处的寻找可以收录入书中的人。”
“所以?”
这就会造成两种情况。大庸的疆土并不到处都是富裕的。自古读书人都容易出在富贵人家,寒门出来的人少有大成就。以此类推的,穷乡僻壤有时候占地广阔,但却推不出一个有用的人来。而富庶的地方彼此压榨,都想要名留史册。
至于宰相,他比皇帝还要大肆的收敛有识之士,可以会说《名城录》已经错开了本来的想法,走上了一条很奇怪的道路。这本书就算最后成功了,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莫安浣收到的这封来信来自酉州府。这本是个盛产美酒的地方,自然也是个鱼米之乡。每年无数商队进入酉州府,把那里的佳酿运往各地。酉州府最有名的是月酿泉。一说从前有个叫做月娘的酿酒妇人,可惜她命运多舛,丈夫异地死,女儿出嫁亡。月娘肝肠寸断,取泉水酿了一坛酒,酿成之后,倒在水中,以显哀思。那口泉水从此便的甘甜凛冽,用来酿酒事半功倍。另一说是泉水集聚天地灵气,取月亮光芒,钟灵俊秀,有天地光辉。
这都是传说,近十年来,酉州府有一个惊才艳艳的酿酒师。他没见有颗泪痣,酿出的酒品被评为‘哀酿’,口味微涩,而后回甘。‘因红泪’的酒名和他‘殷七’这个酿酒师都是一朝红遍江山。
殷七和莫安浣认识还在十年之前,外人只知道他是个带着泪痣的瘸子。但也有不少从军戎马的人会记得殷七是墨翌的旧部。他是最早跟随墨翌出来征战的人。两个人都是从百夫长一路往上,所以在墨翌大人的故事里也少不了这个总能把腐朽化为神奇的——伙夫。
有时候战争到了极为艰苦的程度,缺衣少粮,饿得发慌。殷七能找到野草,也能带大家吃烤蚂蚱过日子。他即能做出美食满桌,也能用些苗疆蛮夷的吃法,带大家度过最艰苦的饥荒。
“当初天下太平之后,墨翌给了他存活下来的旧部一片兵符的碎片,说是有朝一日如果有什么琐事可以用到他的,就把碎片寄给我,墨翌总是会愿意插刀相助的。”
“所以你要去找墨翌?”
“不···我找不到墨翌了。所以这事情只有我自己去做。我要帮墨翌完成他的诺言,其实那个兵符一共碎成七片,墨翌送给我一片,其余还有六个人,大家各自分散天涯。皇帝早就重铸了兵符,这兵符并不能重掌军权,只是个纪念罢了。”
“当初跟随墨翌的人最后都没有要朝廷的分封?”叶凌欢近乎不可思议的问道。
“他们都只想做个富裕的老翁罢了。何必要入朝为官呢?其实战争结束的时候,就是武将落寞的时候。识时务者,急流勇退,肆意傲然者,粉身碎骨。君心难测不是吗?”
“你对墨翌的事情一直都是这么清楚吗?他有多少好友,他做出过什么许诺···就如同你亲眼看见一样,这一桩桩一件件,他什么都托付给你。这大概不能用爱情来解释吧?”
“我和墨翌是不分彼此的。有几次难得太平的时候,我们相约看完书房的几本书,互相抽问上面的内容。第几行第几个字,倒过来能不能不背诵错误。男人大概很少能遇到能讨论这些的女人。···墨翌他和我比试总是会输掉,然后他就把那本书上的字抄十遍,百遍。你叶凌欢能够做到倒背如流,但你却不会遇到我这样的知己。你既然不懂我们之间的愉悦,又怎么能评价说我们之间的关系很怪异呢?”
莫安浣的回答避开了叶凌欢的问题。她只是说自己好墨翌志趣相投,但却不说墨翌为什么要让她知道这一切。姑且认为是她当年也从从军戎马做了个花木兰,否则真的没有什么解释的余地。
“那你这个朋友遇到了什么问题?”终于叶凌欢问到了关键的地方。
“他···说他遇到在酉州遇到墨翌了。让我去看看。”莫安浣有些迟疑,她的表情变的很古怪,只不过叶凌欢一时间没有把握住。
“但你说墨翌已经死了···所以这个人是···?”
莫安浣的眼神冷漠,她依然是笑着的,就是没来由的让人觉得笃定:“他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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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城录有点类似选择地方杰出青年(中年老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