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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光体
高二也在不知不觉中走向了终点。高三前最后一个暑假极短,前后不过十余天,山雨欲来的气息已经席卷清河一中。
她记得那是个暴风雨过后的清晨,走在路上,空气中草叶含露的味道清晰可辨。家门口伸了一个懒腰后,就看到他的身影。单车上的影子,比前一年要粗壮了些,稍微横起点肌肉的臂膀叫人很想去捏一捏。
“白兔糖最后一次演出,你来不来看?”
“来啊。”
荷生因为转学,和他们已经走得越来越远。而宝贝主唱王晨曦,也因为一段故事不便再登台了。这一天的演出,就是王晨曦为宣布这段故事而特意组织的。
是他们曾经驻唱过的小吧。荷生在,晨曦在,文采彩也在。意外的是,谷雨也在那里。一件黑衬衫,霓虹灯影下轮廓干净利落,侧颜里鼻梁处的凸起,下颚的棱角,都是叫人有点小心动的弯弯绕绕。他站在荷生身后,高出多半头来,一只手托着身后的吧台,两个人伫立在光影中的不言不语在那一瞬间有了不动声色的暧昧。
思齐眯着眼睛看了会,正犹豫该怎么上前打招呼——分明什么都没有,她却觉得尴尬。身后却传来一声轻轻浅浅的笑,她几乎可从这声音里模拟出身后那人此刻勾起的唇角。
“这一对也是前路漫漫,任重道远。”
转身,“你怎么……又都知道了?”她瞳孔里的好奇落在了白杨眼里,清澈透明。
“上次我叫你和荷生见面,你不记得了么?其实你来之前,她正和你表弟一起吃火锅。看见了我,听说我要喊你来,那小子才被吓走了。”
原来他早知道了啊。这么一想可要紧,当初拉着谷雨叫某人吃醋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脸一红,挣脱了绕在身前的臂弯,走向了可爱的人群。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今天你会唱歌吧?”
又是低头浅笑。心里一甜。他会唱的。
灯暗了又亮了,一束光打在晨曦的脸上,那微微扬起的面孔宛若天使。白杨却匿在暗处,可是仍是很好看,她在心里默念,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只要看见他在那里,就会忍不住溢出来的笑意。
他们唱的是何洁的《希望》。那张专辑叫做《发光体》。那年超女在小城里也燃起了一阵风潮,晨曦唱得很用情,女声的歌,他唱起来有些吃力,完成得仍然不错。
呃,等一下,他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了。那是思齐第一次在演出的场合下听到白杨的声音。晨曦把高潮的几句让给了贝斯手,“我会一直爱着你/实现你的希望/疲倦的时候想着你/就擦亮我的梦想/我会永远爱着你/不会让你失望/你的爱是温暖我的力量”。
很短的几句,那束光慢慢从一侧扫过终又离开,他又重新沉浸在了黑暗中。
他在演出时很少露嗓子,偶尔唱几句也多是低音部,多的是人爱极了他那很颗粒感和金属感兼具的嗓子。这段却全是高音,不仅思齐从未听过,常来听他唱歌的观众们也鲜少听。
很鲜亮的少年。他的高音也是。
一曲终了,三个人缓缓走下舞台,脸上都是莫可名状的情形。那个背后的故事也终于揭晓,王晨曦在三个月前报名了彼时正如火如荼行进中的选秀比赛,后来因为腿上缘故不得不在海选阶段就退出。恰好适逢伯乐,就那一首歌便有了东家肯与他签约——他的高三也不得不在这时中断了,全因下半年开始就要到公司集训,为出道作准备。所以,这一日的演出倒真真切切成了白兔糖的告别宴。
唐思齐忍不住向白杨投去一瞥,白杨眼中有泪花一样的东西,闪闪烁烁,一只胳膊搭在晨曦的肩颈上,咬着嘴唇,不知是笑还是哭泣。
她也不由得心酸了。和那个即将远行的少年并不相熟,便是分别也未见得有多少感慨。可看着白杨的样子,她的情绪亦是被感染了,几次背过头去,用手指抹了眼角,回过头来仍是笑意盈盈。
荷生也是差不多的样子。人群中定定站着,看上去无甚感慨的就只谷雨一个。他从始至终站在荷生身后,少言寡语,却没人肯信这是因为小着一岁的羞赧缘故。
回去的路上,白杨同思齐俩人别了众人,拐到操场下的一盏路灯处。他肩上的贝斯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晨曦的那把吉他,宽大的肩带衬得他的身形比白日里多见些单薄。
“我唱歌给你听吧。”
“刚才不是唱过了么?”
“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哦。”
夏夜微风吹过,少年抱起吉他唱起了民谣,灯光下的脸庞昏黄而温暖,温柔长夜里,生长在地上的星辰。
他的声音真好听。她想问他有没有想过走职业的道路,和晨曦一样去选秀。但这思路在一瞬间便被打断了,夜色下轻声哼唱着民谣小调的音色喝着晚风太醉人,灯光下的眉眼那么干净,她不想打破这美丽的沉默,这悦耳的沉默。不用问,她已是有了答案。
那炎热的夏日夜空突然落下了缤纷的烟花。烟花起而又落,来来去去几分钟便不在了。那几个年轻人的声音仍是在思齐的脑海中盘旋而不肯离去,她想了想,这大概即是烟花易散而青春不败。
唱歌,那么普通,不过是他又一个真心爱着但从未想过倚赖这件事寻得一份职业的爱好。
篮球也是,高三之后,他仍是极端排斥着各色需要拉他当壮丁的比赛。可要是不得不被拉了壮丁,他也就没什么怨言地拼尽全力,毕竟是爱着的事物。
惯例而言,高三生本不该被拉去做壮丁。加之白杨的倔脾气,这回拉壮丁更是有了不一般的难度。老唐知道对付白杨最好的办法就是小恩小惠,恩惠越小越好,那小子好面子,生怕被误以为是嫌弃恩惠过小而不肯参加,如此之下,妙计便往往得逞。比如高一时所谓的补习语文,又比如今时今日,老唐仅仅拿了一袋大白兔奶糖,就妥妥地给白杨洗了脑。
看着每日忙于集训而无暇功课的白杨,唐思齐心里早已把自己老爸责怪了一百回。她也不避忌任何,每天上课用了一百分的心思做好笔记,回头一一借给白杨去抄,不懂得也给慢慢讲了。她想着,自己这么聪明,白杨又那么聪明,这样该不会落下太多功课了吧。
事与愿违。那个月的月考成绩一下来,她跑去看成绩榜,白杨比上次月考跌了五十来名。
眉头一瞬间拧了起来,回过头来看见了人群中的白杨,脸上倒是不咸不淡的轻松。白杨把她拉到树荫下,摆了一张天真烂漫的脸,“怎么不开心?”
“你看你比上次又跌五十多名。”嘴巴都嘟了起来,红红的似个小樱桃。
“搞成这样还不是因为某些糖啊。”
思齐的脸刷得红了。她这是会错了意。她知道班上有人喊她做“糖”,白杨这话让她以为是自己叫他分了心。
白杨低头看了看她那脸,心里也是了然地笑。捂住腮帮子,“你爸爸给我那么多大白兔,现在牙倒了,搞得不能好好考试,这次才砸了。”
思齐回过神来,更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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