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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为蚁之患
陆收到梅西多寄回来的家书的时候，还有些意外。
信里说他找到的共同携手的对象已经成功孕育了第三代的蚂蚁，现在他正尊重着那位姑娘的意愿，一边和她一起冒险一边养胎。
他顺便还吐槽了：“爸爸你没给我留下任何繁衍经验，完全是靠我自己探索出来的，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以后肯定不会只有两个儿子的。此致，爸爸来年见。”
陆把信折了折扔在了一边——为小儿子的迅速叹了口气。
奇美拉蚁的基因真的强大到让人头疼，光是梅西多和梅森两只就已经让陆头疼了十几年了，根本就没想过要再生下几只小蚂蚁。
两只让人头疼的小蚂蚁。
小儿子梅西多才刚刚长大就已经找到了人生另一半了，还似乎雄心壮志地想生出一个蚂蚁军团出来。大儿子梅森复西，却像是心被挖掉了一样，对什么东西都冷漠无比。
蚂蚁，人类，其它生物，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样。
不过还好大儿子对繁衍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不然陆完全能预料到十年后一群小蚂蚁围在自己膝下叫外公的场景。
还是略有些……怪异的。
肩头突然出现了重量。
梅鲁艾姆出现在身后，沉默着将自己身上厚重的大衣披在了库陆陆的身上，他淡淡地道：“不要着凉。”
“唔。”库陆陆拢了拢衣服，朝梅鲁艾姆扬了扬手上的信“看了么。”
“恩，做的不错。”梅鲁艾姆坐了下来，嘴角几乎不可察觉地扬着，库陆陆却能看出来他心情不错——梅西多这种积极扩散着蚂蚁基因的做法，确实会让梅鲁艾姆心情很好。
“我还记得他们是小孩子时候的样子呢。”库陆陆靠在梅鲁艾姆的肩头嘟囔着。
梅鲁艾姆挑高了眉头道：“梅森复西？”
梅西多确实是像一个孩子一样正常长大的，也会和父母撒娇叛逆，但是梅森从生下来就是个沉默的少年，现在长着长着，就长成了个冷漠的青年。
他和梅鲁艾姆一样，没有小孩子时候的模样。
“可是在我眼睛里，他们就是小孩子呀。”库陆陆的声音很轻“一直都是，还需要保护的小孩子们。”
也许如果不成为父母的话，终究无法明白作为父母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库陆陆曾经也是个对于亲情很淡漠的人，他灵魂中缺失了，作为孩子应该由父母填补的那一块。
所以他也一直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爸爸，因为他并不擅长于当一个爸爸。
特别是梅森诞生的那段时间，那是一段非常复杂的时期，梅森伴随着诸多危险降临。那时候库陆陆的身体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梅森，连梅鲁艾姆都多次想要直接杀死他。
所有人都提防着这个和梅鲁艾姆一样纯粹蚂蚁基因的下一代会直接破母体而出，梅鲁艾姆每天利用威压恐吓这个没有出生的孩子。
只有和梅森母子相连的库陆陆，能感受到这只未来蚁王的情绪波动。
他最终没有破体而出并不是因为恐惧于父亲的威压。奇美拉蚁这种生而骄傲的生物从来不会因为恐惧强大而妥协，即使是梅鲁艾姆恐吓他的时候，这个胎儿也是漠视和冷眼旁观的。
他和他的父亲一样，与其说是害怕强大，不如说是保护弱小。
是脆弱的他，让梅森复西，压抑住情绪和作为蚂蚁的天性，以小心翼翼的姿态降生。
他对父母也十分冷漠，显现不出梅西多那样的亲昵来，但库陆陆能感受得到，他在以自己的姿态保护着整个家庭。
奇美拉蚁的王族历代厮杀，因为他们不允许基因链里面出现两个同样等级的王者，而如今能够让几个拥有同样王者基因的生物共处在一个地方的，应该是非常，温和美好的情感吧。
库陆陆闭着眼睛小憩，嘴角微笑。
他从未后悔过，关于梅鲁艾姆的一切选择。
当他来到梅鲁艾姆的冰原的时候，也曾出现很长时间因为身体无法适应而出现的应激反应。
冰原上的温度对于人类来说太低了，库陆陆没有办法出去活动，困在冰室里，免疫系统也越来越差。
不过他并没有让梅鲁艾姆发现。蚂蚁与人类的和平才刚刚开始，建立在人类已经不知道蚂蚁还存活的情况之下，他很贪念这样的平静和和平，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扰到。
只是，由于长期低温而导致的身体不适而已。
昏睡多日的库陆陆这样想到。
“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
“不许睡了。”
陆感觉自己被泡在温热的水中，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冰原上并不会出现的鸟语花香，幽深的山谷里长满了绿色的植被，包裹着看不清的蓝色天空，梅鲁艾姆环抱着自己，仰躺在温热的池水中，他绿色的眼睛睁开，淡淡地道：“醒了么？”
“这里是哪里？”库陆陆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感觉睡了很久。
“具有修复功能的泉水里，贪婪岛的附属岛屿。”
“贪婪岛？”库陆陆彻底清醒了“我们怎么会到了这里？”
“因为你还有事情试图瞒着朕。”梅鲁艾姆懒懒地起身，将库陆陆放在岸边，一件件穿上衣服遮住了好身材。
“……”库陆陆刚要坚决地否认，却想起来自己确实有事情没有告诉梅鲁艾姆的，和贪婪岛有关。
“你联系了猎人？奇美拉蚁依然存活的事情，就泄露了不是么？”库陆陆在水潭里爬出身子问。
“朕在那里并不是因为害怕。”梅鲁艾姆扣着扣子的手一顿，神色桀骜地道“朕只是因为不想被打扰，所以才选在了那里。”
是为了你，而避让在那里的罢了。
如果那里已经不适宜你生存了，或者已经影响到你的身体了，朕根本不会害怕奇美拉蚁的存在暴露，如果人类还有精力与朕一战的话。
只要你是站在朕这边的，朕就不会有任何害怕，因为唯一能牵制朕成败的，就是你。
梅鲁艾姆已经几乎被库陆陆气笑了。
他知道失去能力之后的库陆陆越发谨慎小心，也知道这个狡诈地骗子早已经养成了自己的生存习惯，在处在弱势的时候，会下意识的龟缩起来。
但他，还是不够信任自己。
不够信任和自己比肩的人。
他总是在下意识觉得自己会拖累于他，甚至成为害死他的一环。
他颤抖着坦白过：“梅鲁艾姆，你不要小瞧我的能力，不要小瞧，谎言的力量。”
所以梅鲁艾姆一直想说的其实是——
“你也不要小瞧朕。”
梅鲁艾姆扣着扣子，突然感觉到温热的躯体带着水汽从身后贴了过来。
他撒娇道：“我从来没有小瞧过你，我只是，不够相信自己。”’
那声音很轻，几不可闻，梅鲁艾姆却能感受到里面真实的恐惧，和担忧。
“梅鲁艾姆，我和你一样，害怕失去彼此。”
梅鲁艾姆扣着扣子的手顿了顿，不知不觉地，揽住了身后之人。
陆不敢告诉梅鲁艾姆自己也许很快就要死了，也不敢告诉梅鲁艾姆，自己需要修补的绝不是这个已经脆弱的驱壳。
他其实身体还不错，并不应该如此畏惧寒冷，他会在冰原上一天天虚弱下去的原因，是因为念的制约。
库陆陆抬起了手腕，看着那越来越深的伤疤。
谎言是要付出代价的，所有曾经撒过的谎言，都以某种形式在能力消失之后一一报应了回来。
例如身高。
他本来应该和梅鲁艾姆差不多高，制约之后，却以很微小的速度在慢慢变矮中，现在，他的头发只能抵到梅鲁艾姆的下巴了。
越大的谎言，报应的速度越快，例如他动用的最大的谎言麻将能力，他昨天将收藏已久的麻将牌拿了出来，发现自己，看不清上面的牌面了。
这就是制约的力量，曾经撒过的谎言，会以反作用的形式一点点回应过来，库陆陆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就会突兀的消失在这个世界。
“会付出代价的你知不知道。”索菲亚说的果然没错。
可是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是不害怕代价的呀。
当拥有了这么多的时候，却开始担忧起，代价带来的后果来。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库陆陆和梅鲁艾姆有了梅森。
梅鲁艾姆一直求知欲旺盛，库陆陆知道，却没猜到梅鲁艾姆在贪婪岛上，竟然突然对繁衍有了兴趣。
他找到了很多书籍研究，并且要将研究化为实践，而唯一能陪他实践的人，自然只有库陆陆……
于是库陆陆在贪婪之岛上，有孕了。
他顶着大肚皮，瘫软在复生之泉里不愿意动弹。身体本来就不强健的库陆陆，怀着奇美拉蚁强大的基因十分吃力，所以更愿意每天泡在泉水里汲取力量，不得不说，贪婪之岛真的是一个拥有神奇力量的地方。
很多难以想象的神奇力量，慢慢修补着他的身体。
铸就这一切的竟然就是那个和自己相处了不少时间的邋遢中年，库陆陆很是感慨，突然想到了他，不知道被洋流带到哪里。
而他又是多么幸运，才会被送回梅鲁艾姆身边。
“对了。”库陆陆突然抬起了头，看向梅鲁艾姆“如果我没有违反制约，没有被反噬，我现在还是在谎言之后的状态的话……”
他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繁衍这件事情要怎么实践？”
按照他的谎言，他可是一个“身高一米七”的翩翩美“男”子，完全不具备梅鲁艾姆需要的，繁衍功能。
梅鲁艾姆抬起头，懒懒看了一眼明显是太过悠闲的库陆陆，冷冰冰地道：“那吃掉你，直接转化基因好了。”
“……”
他显然是最近过得太悠闲，而忘记了奇美拉蚁残忍的繁衍后代的方式。
梅鲁艾姆满意地看到，库陆陆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脑袋缩回了潭水里不再动弹。
果然对于骗子的放纵要张弛有度，在适当的时候，也要让他有所忌惮。
即使他失去了能力，不再满嘴谎言，依然有太多的想法。
梅鲁艾姆并不讨厌他过多的想法，只是有的时候，让他更多的依赖自己，也是很好的事情。
梅鲁艾姆知道，他并不是愿意所有的话都对自己说，可是，现在他怀着自己的血脉，他们两紧密相连着，是时候让危机感太重的这个人知道，以后所有的荣辱，他们都会一起承受了。
他守在水潭边，如同巨龙般看守着自己的财宝，紧盯着库陆陆后，闭上了绿宝石一般的眼睛。
“所以，其实他是很残忍的。”很远的地方，有人用望远镜窥视着，没有打扰这一幕“他明明知道自己有可能会离开，却永远都不愿意告诉蚁王。”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他的温柔？”另一个声音反驳道。
“那是因为，他不如蚁王懂得爱。”他放下了望远镜，感慨道“爱绝对不是成全，爱是最自私的东西，绝对的占有。”
“他只是因为怯懦。”那个穿着绿色夹克的中年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笑容——他只是因为太怯弱，所以不敢占有，不愿意占有，却并不代表着，这样就不是真正的爱意。
蚁王的爱是最坦诚包容的爱，他的爱意，确是最小心谨慎的爱。
可是因为在意才会小心谨慎，谁都不能否定，那个骗子所爱的真诚。
其实，那样一个拿得起放的下的小骗子，也不失他的可爱之处。还好他遇到的是蚁王，不然，即使他很狡诈，因为这样的柔软和怯懦，被伤害得吧。
他的确不适合爱。
除了面对一个，蚁王这样的爱人。
绿色眼睛的王者，以一种非常傲慢，尊贵，却又谦卑的姿态朝自己鞠了一躬，金没有阻止。
他只是环抱着胸，问了蚂蚁这样一个问题。
“即使，他不愿意坦诚，你也要替他接受制约？”
“除了失去她，我没有接受不了的条件。”绿色眼睛的王者抬起眼睛，声音冰凉，却有着人类所没有的坚定“既然，他是我最低的底线，那么，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他知道，陆又一次隐瞒了自己，隐瞒了自己身上的制约，但他，其实也只是害怕牵连自己罢了。
有很多误会和争吵，其实并不是必要的，所以他也从未想过责备陆的隐瞒，他会将他身上的担忧一个个铲除掉，总有一天，他会全心全意没有担忧地，与自己在一起。
这就是，奇美拉蚁啊。连金都忍不住心生感慨。
“那么，除念师会将他身上的制约转移到你身上。”金对蚁王说。
“新的制约是，永不再侵犯人类。”
蚁王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承诺了制约。
他本来就不会再侵犯人类了，因为他亦被人类的某个部分侵略进了身体内。
梅鲁艾姆回到了水潭边，却发现水潭边空无一人。
他走到水潭边，将尾巴伸进去搅了搅，果然渐渐浑浊的池水里，咕噜噜地冒出了个脑袋。
“搅泥水什么的太作弊了啦。”骗子探出脑袋，没心没肺地笑着抱怨道。
梅鲁艾姆嘴角微笑着，在岸上朝他张开了怀抱。
人类，蚂蚁，猎人。
在经历了浩劫之后，终于取得了微妙的平衡。
而限制着这个人类的制约，也变成了一道死结，从此拴在了蚁王的身上。
心肠冷硬的骗子，终于被一个冰冷的温度所感染。而冷漠的王者的心，也终于被谎言所打开。
于是所有的冰封，开始融化。
如那万年不化的冰川上，也有温柔的生命，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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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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