猖狂

　　沈南絮不耐烦地回头，这才发现林珲和沈凉炙并排站在门口，一个脸色青黑，一个一脸八卦。

　　生动活泼，鲜明对比。

　　就是，有点令人烦躁。

　　沈南絮吐尽最后的烟圈，把烟头按灭在垃圾桶里，若无其事地笑着，“这是要走了？”

　　林珲点头，“挺晚了，不过今天这趟来得很值。”

　　沈南絮笑开，是那种热忱的笑，“林总谬赞。”

　　林珲走后，剩下沈南絮和沈凉炙，还有不远处迟迟不肯离开的尹常。

　　沈凉炙没说话，转身走回酒吧。

　　沈南絮在他之后走向尹常，这人莫名其妙的执拗，“你还有事？”

　　“如果你允许我留在你身边，我愿意数十年如一日地关心你。”

　　沈南絮忍不住冷笑，“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搞笑，见过一次的人你就敢这样轻易承诺？呵，现在老实人都不老实了？”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沈南絮敛下眼眸，微愠，“不信。”

　　沈南絮转身要走，尹常挡在了她身前，“留个名字给我好吗？”

　　沈南絮蹙眉。

　　“给我个机会证明自己。”

　　沈南絮终于忍不住，“滚！”

　　尹常愣住了。

　　“对不起。”沈南絮扶着额低下头，内疚自己的喜怒无常和无端发火，“刚刚是我先招惹的你。”

　　尹常看她，“我不明白。”

　　“不需要明白，”沈南絮抬头，“我们不会再见。”

　　沈南絮回到酒桌上的时候，陈末在低头玩手机，沈凉炙则是在看台上的木子唱歌，神情很投入，像是听得非常认真。

　　“姐。”陈末先发现的沈南絮，“那个人纠缠你了？”

　　沈南絮不答，瞅了沈凉炙一眼，然后淡笑，“末末，你去把账结了。”

　　待陈末走远了，沈凉炙才开口，“活该。”

　　风凉话都说得这么可爱。

　　沈南絮忍俊不禁，托着下巴，挨着他坐，“那还不是为了替你安抚季小姐。”

　　“有劳。”沈凉炙冷言冷语。

　　沈南絮冷笑一声。

　　刚刚吹了风，酒精上头，沈南絮的脑子开始晕了，她多少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况且刚刚喝得太急。

　　沈南絮扶着额头，身体找不到重心，很快就趴在桌子上了。

　　再恍惚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沈凉炙背上了。

　　这失身酒果然名不虚传，沈南絮自认酒量不错，没想到也断片了。

　　这厢醒来，已在某人背上，多少有点掉面子，“我自己走。”

　　沈凉炙也不多说，直接把人卸了下来。

　　重回路面的沈南絮，步伐还是不太清楚，“末末呢？”

　　“回去了。”

　　“哦。”沈南絮颠着颤着，缓缓地走，她虽然脚步虚浮，但是脑子还是清醒的，“谢谢你送我，送到这就行。”

　　沈凉炙蹙着眉看她，“你确定？”

　　“确定。”黑夜里，沈南絮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应该是面沉如墨。

　　“好。”沈凉炙把手缩回口袋。

　　沈南絮看着他。

　　他亦沉默。

　　“那我走了。”沈南絮招了招手，手有点沉，脑子有点晃，身子有点……

　　站不稳。

　　沈凉炙伸手扶住她。

　　沈南絮只觉得自己这喝醉酒的样子有点做作，“别，我可以。”

　　她在抵触他？

　　沈凉炙微微蹙眉，松开了手。

　　沈南絮没想太多，全部的精力都用来维持自己的平衡了。

　　“回答你前面那个问题，季繁星对我而言，什么都不是，之前不是，之后也不会是。”

　　风吹过来，吹起沈南絮的头发，洗发水味顺着风吹过来，夹杂着些许酒气。

　　沈凉炙最后补了一句，“早点休息。”

　　沈南絮承认，她此刻的思维有点迟钝。

　　沈凉炙好像在跟她解释。

　　这是他第二次解释了。

　　一阵风刮过来。

　　把沈南絮勉强支撑的平衡吹垮了。

　　但也把沈南絮吹清醒了。

　　沈南絮摇晃着抓住沈凉炙，“我头晕……”

　　沈凉炙看着她，不言语。

　　“头晕得厉害。”沈南絮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想起他看不见，便又做出摇摇欲坠状，“走不动道了。”

　　这个现实的女人。

　　沈凉炙忍不住想笑，“那怎么办呢？”

　　“要人背。”沈南絮走上前来，半是撒娇半是赌气的，“我不重的。”

　　难得的示弱。

　　沈凉炙终于笑了，半蹲下、身子，“来吧。”

　　沈南絮笑眯眯地上肩，“我喝多了嘛……”

　　“知道，”沈凉炙托着她的双腿，防止她掉下来，“一口气一杯‘梦里花’。”

　　隔着布料，沈南絮都能感觉到他手心的冰冷，刚刚这一路，他应该也是这么托着过来的，沈南絮张开双臂紧紧攀着他的脖子，“是不是很厉害？”

　　“嗯，厉害。”

　　沈南絮还是笑。

　　“我这个人糟糕透了。”沈南絮在他背上碎碎念。

　　“知道。”沈凉炙很有耐心地回答。

　　“可是我有两个底线，”沈南絮慢慢说道，“第一，我不做感情里的坏人。”

　　“嗯。”

　　“第二，我不做任何人阴影后的女人。”

　　这两句话，很有意思，相辅相成，又相互独立。

　　他知道，她是一个倔强的，要强的，聪明的，正直的女人。

　　沈凉炙背着沈南絮，一步一步朝前慢慢走着，“嗯。”

　　沈南絮躲在他身后，前面风大，吹得她脑壳疼。

　　许久，他又补了一句，“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但是沈南絮听得懂。

　　“凉炙。”

　　“嗯。”

　　“我再睡一会，501，钥匙在我口袋里。”

　　“好。”

　　沈南絮趴在他肩头，很快就入睡，气息很沉很重。

　　许是累了，许是酒喝得太多，她的头抵着沈凉炙的头，又沉又重，但是沈凉炙却不恼，任凭她压着。

　　沈凉炙从来没想过，他竟然会发自内心地想去照顾一个人。

　　更没想过，而立之年，让他动心的，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抽烟，酗酒，仗势欺人，爱演爱耍手段，小心机用起来一套一套的，真的如她自己所言，糟糕透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缺点堆叠起来，在他眼里，突然全部变成闪光点。

　　他明明厌极了那些聪明的有手段的女人，却独独偏爱她的嚣张跋扈，敢爱敢恨。

　　沈凉炙叹了口气，抖了抖背后的人，这心动得莫名其妙的，但是感觉还不错。

　　这栋楼有点老式，楼梯台阶很短，一个脚掌都装不下，而且又陡，沈凉炙怕跌了沈南絮，便弓了腰，稳住重心。

　　楼梯间没有灯，沈凉炙是摸黑上的。

　　一路摸到门口，再继续摸钥匙，摸完钥匙，摸着锁孔开锁。

　　到最后进屋，沈凉炙真的有点累。

　　但沈南絮却睡得很沉。

　　沈凉炙替她掩好被角，才慢慢打量她的住所——60平的单身公寓，一眼看清所有格局，预留的厨房没有用，被堆满了杂物，屋内更是没什么摆设，只是很乱，乱得就像贼人进来过一样。

　　沈凉炙在床边坐下，想给司机发信息，手却冻得发不出短信。

　　睡着的那个人却突然伸出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温热的手就拉着他的手往被窝里藏。

　　沈凉炙扭头看她，她睡得惺忪，声音更是沙哑，“我给你捂暖。”

　　沈凉炙的心一点点松软，对她的最后那点怨气也没了，“家里有没有解酒的？”

　　“不碍事。”沈南絮侧过身子，朝向沈凉炙的这一侧，“不算多。”

　　沈凉炙也不说她，“我坐一会儿就走，你困就睡会。”

　　“嗯，捂暖了再走。”沈南絮靠着枕头，昏昏沉沉地又想睡，酒精作用下，她实在打不起精神。

　　很久很久以后，沈凉炙才知道，宿醉沉睡的人要重打精神说那些话有多困难。

　　当下，沈凉炙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睡颜，莫名其妙的满足和心安。

　　直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这片安静。

　　沈凉炙怕吵醒她，急急忙忙就去开门，门外是一个年轻男子，微胖，脸色并不好。

　　沈凉炙的脸色不是很好，“有事？”

　　男子没想到还有别人，有些许尴尬，“我是楼下三楼的，想找沈小姐问一下，有没有胃药，我一直想吐，难受死了，天又太晚了。”

　　“哦，”沈凉炙松了口气，“她睡着了，我试试能不能叫醒。”

　　沈凉炙到枕边问她，“有胃药吗？”

　　“床头……抽屉。”沈南絮半天才回答，声音小得可怜。

　　沈凉炙拉开抽屉，只见一抽屉放的乱七八糟的安眠药和止痛药，沈凉炙蹙着眉头瞥了她一眼，然后从旁边拿走胃散和正露丸。

　　“只有这个。”

　　“谢谢，打扰了。”

　　那一刻，有句话突然梗在沈凉炙的心口。

　　他想起酒吧门口，那个人问的那句话——你有情伤吗。

　　那沈南絮，你有情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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