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菌（一）
菌。
无花。
无叶。
过着寄生生活的低等植物。
腐质——腐败的恋情
我们的恋情已然腐败。
但。
在这腐败的基质上，会培育出新的恋情。
……
无影灯煞白的光线打在墙上，一切都素白冰冷。嗅觉长时间浸泡在来苏水味中，失去了原有的辨识能力。
呼吸机微弱且顽强地汩汩作响。
我盯着躺在手术台上的人，心底难以名状的喜悦如海潮汹涌，铺天盖地。
……
“你放弃吧……他已经死了……”
“你看！心率图都平了！他现在是死人！”
“你究竟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违法的！”
“值得么？”
“疯了，你简直疯了，知不知道这样做，你的前程就毁了！”
……
耳边总有这么些烦人的声音在叫嚣。
他死了？
呵……玩笑！
简直开玩笑！
他……
怎么可能离开我！
大叔那么粘人……他怎么会舍得离开我……
“唔……”麻药退后，男人痛苦地哼出声，咬在嘴里的呼吸机，让他的声音变得不甚真实。无法适应头顶的光线，黑幽的瞳孔一缩一放，带着病中的灰蒙。
“叔……”我挪动位置，用身体的阴影为他挡住光线，阴影内的人瑟瑟发抖。
冷么？
几乎本能地动作，伸手想要抱住他。在接触之际，我僵住。
想碰。
也可以碰触。
但我怕。
害怕轻轻一碰，拼命救回来的人就会化为泡影。
为他做手术的过程……我仿佛置身冰窖，他的生命迹象淡一份，我的身体就跟着发冷。
“欢迎回来……”我收回手，挺了挺腰板，嗓音哑涩。连续27个小时未进食，视线浮起一层蒙蒙白雾。我使劲眨了眨眼，看着重新回到我身边的人。
男人从恍惚中回神，将视线放在我身上，眼底渐渐浮起笑意，“桐……”
是他的声音，温润如同清晨青苔般的嗓音。
他回来了！
切切实实地活过来了！
这个认知瞬间鲜活起来。
从接到他车祸消息的时候开始，强压的眼泪终于溢满，泄出。双腿也跟着发软，我趴在手术台边缘，视线模糊不清，“你回来了，欢迎回来……叔……”
谢谢你回来。
我们还有很多事没做。
没去你想呆的海滨小镇。
没让你尝尝我学的梅子蛋糕。
没做够那些亲密，让你抗拒却又无法厌恶的事情……
“哭什么！”男人佯怒，试图抬手拍我的头顶。他好像察觉到什么，皲裂的双唇微微瑟缩，嗓音无助彷徨，“我…怎么动不了……”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我慌乱地脱下防护服盖在男人身上，“没事的，叔……你还有我，我会照顾你。”
“动不了……我…我…怎么了……”男人望着我，焦距涣散，似乎盯着遥远的地方，眼眶湿润发红，“…岩桐……”
“你不会有事的，叔相信我。”脱下手套，轻轻地抚过男人英朗的轮廓，捧住凹陷消瘦的脸颊，“叔，我们离开这里，去南方，我们住在海边。”
男人不死心，重复着挪动身体，他确认了，涣散的视线死死锁在我脸上，两片皲裂的唇不住地发抖，呼吸面罩浮起白汽。那双黑幽的眼底透出无措和恐慌。
“一切都会好起来……我救活了你，就有能力把你治好。”我伸出手，试图把男人抱起来。他发狠地瞪着我。那双温润的眼底不该有的怨毒和愤恨，如利刃，在围剿。
“治好……”男人重复我的话，凄惨苦笑，发红的眼眶湿润起来，他不愿相信感受到的一切，重新动了动身体。“还能治好吗？”
如果不是我自私，强行把他留在人世人……我垂头看着地面，跪在男人面前，“叔，对不起……现在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男人斜睨一眼，收回视线，盯着头顶熄灭的无影灯。他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又紧紧抿住双唇。
沉默。
手术室内只剩下医疗器械运作的声响。
良久。
“我……”男人认命地闭上眼，喉咙里滚动着呜咽。“…本来就是死人…”
死人？
怎么是死人！我不惜一切代价把你救回来！我猛然起身，双手撑住手术台边缘，直直地盯着男人的眼睛，“叔，我来成为你的躯体！我们一起活下去。”
……
叔。
陪我过一种永远不会厌倦的生活。
我们一起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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