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舟之畔

作者:闻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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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林宴·曲终



      天刚破晓,旭日初升,一夜雨雪方霁。

      顾迟舟悠悠转醒,还有些梦里带出来的恍惚,眼神显得迷茫又无辜。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视线竟无比清晰,身上也格外松快,并不像昨晚受了伤时的沉重难受。

      是什么原因呢?

      顾迟舟靠在床边仔细地想了会儿,很快捉住头绪——昨晚他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的情节他还记得个大概,碧蓝的天空下有片一望无际的花海,花海中有棵巨大的花树,红绳摇曳,风铃叮当,一树繁花缀满枝头,灿如烟霞。而在花树粗大的枝桠上还坐了个小小的孩童,看起来约莫四五岁,粉雕玉琢,乖巧可爱。

      此刻回想起来,这是一个虽然奇怪却又格外美好的梦。

      除此之外,梦中似得一阵空灵悦耳的笛音相伴,好像也是那道笛音助他平复心绪,顺利地渡过了梦魇。笛音……会是谁呢?顾迟舟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那人的竹笛吹得极好,笛音也能助人静心宁神,这么一联想,梦里那虚无缥缈的笛音也越发感觉熟悉了起来。

      会是他么?

      “吱呀——”一声打断了顾迟舟纷杂的思绪,门被推开,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少主您醒了!”

      “太好了!”

      来了两个人,正是侍奉他的道童银翘与辰砂。

      “您可算醒过来了,把冯师兄、李师兄担心坏了,您这伤还惊动了悠竹师傅呢。”

      “那薛沉可真不是个东西,就算和您有什么私怨,也不该对您下这么重的手!您可是堂堂玉华宗少宗主,他这么做未免也太嚣张了,实乃混账!”辰砂忿忿道,他向来是看薛沉颇不顺眼的。

      “辰砂!注意言辞……不过这次你有一点说对了,试剑典的规矩本是点到即止,薛沉却在盛宴之上当众欺辱少主,实非君子所为。”银翘性子成稳,原本对薛沉并无偏见,这次也站到了辰砂一边。

      不等他俩再叽叽喳喳说些什么,顾迟舟忍不住问道:“昨夜我昏睡不醒,可有人来过江晚阁?”

      “自然有,悠竹师傅给您看诊到半夜,冯师兄和李师兄也陪了大半宿,吩咐我俩好生照看您呢。”

      “除了他们呢,还有别的人来过吗?”顾迟舟琥珀色的眼瞳里带着丝隐隐的期待。

      “除了他们就没别人了啊……”辰砂不明所以。

      “少主……您是想问哪个「别人」啊?”银翘聪慧,瞬间领悟了顾迟舟的深意,不由试探道。

      “哈哈哈,这就没人了么,可怜本少主的人缘竟如此惨淡啊。”顾迟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快速转移话题:“对了,你们昨夜可曾听见什么异常的响动没有?比如笛音之类的……”

      “笛音?什么笛音?”

      “一夜寂静,不曾听到笛音,昨夜我与辰砂就守在门外,若有什么响动,我们定会听见的。”

      银翘与辰砂面面相觑,都表示并未听见笛音——这也正常,薛沉昨夜趁两名道童熟睡后才来,吹奏「沉月」时也刻意布下了隔音的结界,两名道童自然什么也听不见。

      “少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什么,想来是我陷入了梦魇,一时迷糊听岔了。”

      顾迟舟摇了摇头,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已无碍,不必担心。”

      银翘与辰砂相视一眼,都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乖巧道:“那我们先去通禀冯师兄,如果知道您醒了过来,他一定十分欣喜。”

      待银翘二人退出门去,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顾迟舟才懊恼地拍了拍脑门,自语道:“顾迟舟啊顾迟舟,你在想什么呢,怎会是他,怎可能是他……他才不会来看你呢。”最后那句极轻极低,透着股淡淡的失落和委屈。

      是啊,那人现在巴不得和他一刀两断、割席划界,又怎么可能会来看他。就连这伤,不也正是拜他所赐……想得再多,只怕也是自作多情。

      这时又有人进来了,顾迟舟皱起眉头:“我不是说了让你们先下去么,我想静静。”

      “哟,静静是谁?”一道轻佻的声音响起。

      顾迟舟抬头一看,正是他那位素来吊儿郎当的好哥们李时雨。

      “来来来,让本少瞧瞧!”李时雨一个箭步凑到床边,拉着顾迟舟的脸左右看了看,在顾迟舟极不耐烦的视线里,踩着他薄怒欲出的底线住了手,托着下巴感慨道:“啧啧啧,卿卿送来的上品灵丹果然不同凡响,昨夜就喂你吃了一粒,今儿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嘛!”

      顾迟舟闻言有些疑惑:“上品灵丹?卿卿姑娘送来给我的?”

      “是啊,她说什么要报答你当年寂修路时对她的救命之恩,昨夜竟违反门规冒着被扭送执法殿的危险专程给你送来的。”李时雨一脸「瞧,我看上的姑娘不错吧」的骄傲神色说道。

      “卿卿姑娘为人仗义善良,还麻烦你代我好生谢谢人家。”

      嘴上这么说,顾迟舟心里却仍有疑虑,只是李时雨对他和薛沉的事并不了解,他也不便向他更多地刨根问底了。在修行界,一瓶上品灵丹极为珍贵,即便顾迟舟和李时雨都是世家子弟,手头的上品灵丹也不富裕,官卿卿一介普通弟子,又从何处得来?

      “先不说这个,你既然好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得赶快过去才是。”

      “去哪里?”

      “自然是去玉华池看试剑典的五强之争呀!”

      “我不去。”

      顾迟舟一想到薛沉也在五强之列,忽然就委屈起来,心中气恼,瞬间便没了兴趣。

      “今儿可是试剑典的最后一日,九大派十一世家必会在今日决出个剑魁来,你难道就不想知道这剑魁之称最终花落谁家么?”

      李时雨凭借一副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总算劝动顾迟舟出了门,一同去看那最后的五强之争。

      ……

      天高气爽,玉华池畔白雪皑皑,一片明镜似的湖面波澜未起,四周两岸的观战亭此刻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众人翘首以待着辰初之时,试剑典将会决出最后的赢家,所有人都想知道,究竟谁会从五强之争中胜出,摘得「剑魁」之桂冠。

      顺利进入五强之列的有——玉华宗门下的薛沉和南若,代表薛氏出战的金甲武修首座雪客,九瑶宫宫主天元圣女月望汐的首徒姚锦玲,以及东海七仙岛的音修莫雨珩。

      辰初时他们五个人会在各大门派掌门和各大世家家主的见证下一起抽签,抽中同色签的两人相互匹配进行对决,胜出者再进行一次抽签匹配,一共抽两轮,每次一人轮空。

      很快,辰初已至,全场静穆。

      薛沉五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上看台,站在无容身前。无容身前有一方桌,桌上摆着一只玉白的签筒,签筒内置有五根竹签,每根竹签露出的部分是一样的,而隐藏在签筒内的签头却被漆上了三种颜色。

      “抽到红签的两人将是第一组比试的对决者,抽到蓝签的两人则是第二组,而抽到唯一一支白签的人,本轮轮空。以此类推,参与比试的四人决出其二后,便会再进行一次抽签,轮空者将与匹配战中获胜之人比试,直到决出最后的剑魁。”无容说完,便示意五人上前。

      “可以开始了。”

      五人一一上前抽了一支竹签,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静待结果。等到五个人都抽完了,同时摊开手掌,众人立时议论纷纷。薛沉应该是所有人里从头到尾最镇定自若的人了,不论是抽签前还是抽签后,而他的手上此刻正躺着一支白签,没错,本轮轮空的就是他。即便如此幸运,他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是一脸冷淡。

      抽中红签的是南若和姚锦玲,她们也是第一轮要上场的人。

      接下来暂时没有薛沉的比试,他一时空闲下来,这时候他的观战亭里已经挤满了一群想给他打气加油的师兄弟,他可不想回去被围个水泄不通,便跑到玉华池畔一块大石后躲个清净。

      南若对阵姚锦玲之后,就是雪客对阵莫雨珩,等他们决出胜负以后还需再抽一次签。也就是说,在轮到他以前,至少还有两场比试,就算下一轮没机会再轮空,等到他时估摸着也得下午了。薛沉想着,这段时间倒是刚好够他睡上一觉。

      他昨晚在顾迟舟床前守了一夜,直至破晓方才离去,自然没有足够的时间休息,如今正好借着轮空这等大好时机补一补眠,恢复体力。

      待他一觉醒来,已是晌午,薛沉揉了揉眉心,抚平袍袖上的褶皱,这一觉虽然不长,却好歹补回了些精神,足够他应对下午的比试了。也是时候去看看结果了,薛沉心想。于是他足尖一点,几步便飞跃回观战亭区域,正是午宴时分,此时的观战亭里十分热闹。

      薛沉随手抓住个路过的师弟问道:“上午的比试结果如何?”

      那弟子正匆匆忙忙走着,被抓了个正着,满脸不耐烦地打眼一瞧,立刻换上了副欣喜谄媚的表情,看来是认出了薛沉:“薛师兄,你怎么在这儿呀,代掌门正吩咐人到处寻你呢!”

      “代掌门何事找我?”

      那弟子知无不言:“今日是试剑典最后一日,待试剑典结束,昭王殿下便会启程回京,其实是殿下想请各派进入十强的弟子共进午膳,现下所有人都到齐了,就差师兄你了,赶紧跟我走吧!”

      说着,这弟子便伸手来拉薛沉,向来不喜与人肢体接触的薛沉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点点头:“谢了,烦请师弟带路。”

      赴宴的路上,薛沉也从这名弟子口中得知了上午比试的结果——南若战姚锦玲,南若胜;雪客战莫雨珩,雪客胜。午宴过后,便是他与南若、雪客三人抽签对决了,薛沉并不意外,这个结果本就在他预料之中。

      午宴设在晖阳峰主殿无极宫中,是由掌门坐镇处理宗门日常庶务、举办大型宗门活动的地方,也是当年他们正式拜师入门的地方。此刻大殿之内早已坐满了各门各派的掌门弟子,主位上则坐了代掌门无容和长老无胤,以及他们正在招待的昭王父子,席间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更是不乏寒暄恭维之声。

      薛沉冷眼看着这些人的热闹,好像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通身那股漠然冷淡的气息仿佛和所有人都不在一个世界里,而对所有人来说,他都是很特别的一种人——拥有绝佳仙资的天才,举手投足都光芒耀眼绝不会被人轻视怠慢,清冷疏离的姿态又仿若高山之巅吹落的雪花,遗世而独立,清醒而寂寥。这样的人,便是那种注定了要站在云端之上俯瞰众生,一生都不会囿于凡尘的人。

      生而不凡,天之骄子,说的大概就是薛沉这样的人。

      因此,他进去的时候自然也没有被众人忽略,就在他踏入大殿的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向他投来了目光。许多人心里都隐约清楚一个事实,虽然薛沉还只是个少年,却绝对不容小觑,将来必成一方呼云唤雨的人物。

      想必这也是为什么昭王父子想要宴请薛沉的缘由吧,没错,这次午宴的主角明面上是所有十强选手,可众人都隐约听说,实则是昭王父子对这个叫薛沉的少年青睐有加,这才在启程回京之前特地安排了这场宴席。

      于是宴席上不少人开始主动和薛沉打起招呼、攀起交情来。要知道在座的无一不是仙盟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掌门、家主、各大宗门世家的王孙公子们,或明或暗地,都纷纷向薛沉投去了隐隐示好的橄榄枝。

      可以说,因为薛沉的存在,玉华宗的其他弟子俱都黯然失色。

      如果有一天,作为仙盟正道之首的玉华宗要“改朝换代”,那么以薛沉如今在宗门的威望、修为和天资,他都必将是角逐下一任掌门最强有力的候选人之一。仙盟众派之间的交际就像是一群投机客的游戏,是需要毒辣眼光的,从现在开始与他们看好的下一任正道魁首交好,总是一件对个人对宗门来说都有利可图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岂不见,就连四大仙门之一御真门的门主铁季南都和薛沉称兄道弟的,就更不用说仙盟中那些小门小派的人了。在他们看来,薛沉如今就是一支潜力股,一个值得“投资”的对象,所有人都想提前与他建立起某种联系,以期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分上一杯羹。

      这些目光薛沉并不陌生,一些是利益驱使下的青睐谄媚,一些是盲目跟风的憧憬欣羨,还有一些可能是充满迷恋的崇拜倾慕,却都叫他感到莫名的烦躁和厌倦。这时,一道清洌的目光将薛沉猛地从无端的躁郁中拯救出来,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目光来自何处,抬眼望去,穿过觥筹交错的喧嚣,视线与那人隔空相撞。

      是顾迟舟。

      也是,会用这种不参一丝杂质、澄澈清亮的目光看着他的,单单凝视着他就能让他内心舒缓平和下来的,也只有顾迟舟了。

      然而薛沉并没有过多的表示,看了一眼之后,就漠然地移开了视线。

      既是今生无法祈求之人,那么多看一眼,也是奢侈。

      薛沉一路行至大殿正中的玉阶之前,向坐于首席的尊长皇亲一一行礼后,复又请罪道:“弟子来迟,还请代掌门、昭王殿下恕罪。”

      昭王殿下浑厚有力又充满亲和的声音从玉阶之上传来:“无容掌门,想来这便是你玉华门下最出色的那名弟子薛沉了,对么?”

      无容清冷而绝美的容颜上流露出一抹恭敬,她望了薛沉一眼,又微微侧身转向昭王,垂眸道:“最出色不敢当,能得殿下青眼是这孩子的福份,他少年心性也不知方才跑去了哪里躲懒,竟迟了殿下的午宴,确是该罚。”

      她朝薛沉道:“薛沉,你来迟了,还不快向殿下赔罪,该当自罚三杯。”

      薛沉俯首再赔一礼,正要作答,昭王殿下却向他摆了摆手,对无容道:“本来也是孤想见见他,莫说什么罪不罪的,不至于此。”

      说罢,他又对薛沉招了招手,言语和蔼:“薛沉,你且上前来。”

      薛沉愣了下,有些摸不清这位昭王的心思。若说其余人是看他年少有为有意攀附结交他能理解,可这昭王拥有着无论是凡间还是修行界都如此尊贵的身份,应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又为何会对他一介无权无势的布衣少年态度这般亲善?仅仅是因为惜才么?

      即便心有疑虑,薛沉还是走上了玉阶,来到昭王和世子身前。

      昭王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薛沉一番,眼前的少年眉目清朗,霞姿月韵,一袭白衣长身而立就犹如鹤立鸡群,神色自若不卑不亢,通身气质沉敛而干净,纵然他眼神微冷,透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也并不影响他本身很容易博取人好感的事实。

      昭王似乎对薛沉的表现很满意,不但没有将他迟到的事情放在心上,还微微笑道:“你既然来迟了,眼下也没有其他位置,不如就坐澈儿身旁吧。”他随手一指自己的儿子,昭王世子薛澈。

      此言一出,大殿内仿佛突然凝滞了一瞬,随即满座哗然。

      昭王竟丝毫不顾门楣出身,赐薛沉一介布衣落座于世子薛澈的身旁……这是多大的抬举啊。此刻大殿内的许多人,心里都不由浮现起同一个念头——这个叫薛沉的少年也不知是哪里修来的福份,竟得殿下如此青睐。

      薛沉也禁不住有刹那茫然,一时不知该不该坐。

      他虽然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对古代社会的一些规矩礼仪、尊卑门第等等其实不怎么在意,但也不是个不知世故的傻小子,这种时候真要坐了,便是不顾尊卑、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于他自己而言倒是无所谓,对整个玉华宗来说却会落人口舌,说不定会牵累宗门……可如果不坐,又有忤逆皇族、不识抬举的嫌疑,真真是进退两难。

      不过他眼下的“难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薛沉正心中犹疑,昭王世子薛澈却温和一笑,极为自然地对薛沉说:“无需拘谨,父王让你过来坐,你便过来坐就好。”

      薛沉眉峰一挑,从善如流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待他坐下,殿上众人又是好一番恭维。

      “昭王殿下慧眼独具,能得殿下青眼之人将来必成大器。”

      “不错不错,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玉华之福,仙盟之福啊!”

      “那是自然,我薛沉兄弟当初初入筑基,便于云天谷中以一己之力击杀了我御真门下叛宗的金丹长老,救我性命,这等修为这等实力说是天才不为过,不为过矣!”铁季南算是薛沉的头号迷弟,听别人吹捧薛沉听得是眉开眼笑,恨不得再将薛沉当初如何救他、如何越阶斩金丹的故事再添油加醋地吹上一遍。

      “铁掌门你可莫要吹牛,大家都知道薛沉是你义弟,可、可筑基杀金丹?这牛皮吹过了吧,简直闻所未闻!”

      “什么吹牛,本座所言句句属实,我御真上下皆可作证。”

      “先前老朽也曾听闻过薛小公子救人的故事,可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救人的内情,薛小公子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铁掌门真是好眼光啊。”

      “着实着实,初入筑基便能越境杀敌,了不得,了不得!”

      “据说两个月前在落日崖也是薛公子手刃了魔宗圣使,当初我不信,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罗掌门所言甚是。”

      ……

      听听这些借着薛沉作筏子奉承昭王的谄媚之言,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薛沉已经赢得下午的比试,夺得剑魁了呢。

      殿上除了某些弟子本身算是薛沉的“粉丝”,此时与有荣焉之外,其他各派多的是对薛沉心有不服冷眼旁观的同龄人。其中尤以玉华宗琴心峰弟子为甚,琴心一脉唯无纣之命是从,绝大部分人都拥趸着顾迟舟这个少宗主,因此他们自然看不惯最近风头无两,时刻压众弟子一头的薛沉。

      冯远清的脸色难看得就像抹了二层锅底灰,顾迟舟那素来与薛沉不睦的表弟赵沛更是与周围要好的弟子一边喝酒一边低声咒骂着薛沉,此时此刻,琴心峰上下大概只有顾迟舟自己还坐得住。他的脸上一派云淡风轻,仿佛没听见那些人对薛沉不知真心假意的吹捧,自顾自地饮酒吃菜,浑然一副对「少宗主」之位毫不在意的模样。

      对他来说,宗门的那些头衔、地位、权利、名望,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真正在意这些的只有他的父亲和那些师兄弟。

      可他在意的,唯薛沉一人而已。

      顾迟舟眼眸一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同时饮下的,还有唇边的一抹苦笑。

      薛沉仍旧一脸冷淡模样,静静坐着自斟自饮,对那些恭维吹捧之声充耳不闻,仿佛众人议论的焦点并不是他一般。

      直到世子薛澈举杯对薛沉笑道:“薛公子在仙盟之中很受欢迎呢。”

      薛沉举杯相敬,闻言摇了摇头,语气淡然:“并非我受欢迎,不过是承蒙殿下抬爱,薛沉咸遂濡泽,跟着沾了些光。”

      他说得太过客气,言语间滴水不漏,薛澈对他的戒备虽能理解,却不由暗忖其心防甚重。

      世子哈哈一笑,一双通透澄澈的眼睛立时便弯成了道月牙,清俊的面容转瞬柔和下来,令人观之如沐春风。他忽然凑近薛沉,附耳低声说道:“想来你定是疑惑为何父王待你如此亲善,大可不必紧张,这事儿说来也是有缘。”

      薛沉:“愿闻其详。”

      世子笑了笑,道:“世人都道父王唯我一子,其实他们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弟弟,他年岁算起来和你相当,最重要的是……他与你同名同姓。若非他天生痴傻,你却天资奇佳,说不定你还真有可能是我弟弟呢,你说,这算不算是莫大的缘分?”

      薛沉一愣:“……确实有缘。”

      他先前猜测了许多,倒真没想过竟是这般缘由,如果世子没有诓他,那也未免……太狗血了吧!

      正在此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夹着丝丝灵力波动回响在大殿之中,一瞬间便盖过了宴席上的嘈杂之声。

      “本座乃九瑶宫宫主,曾于数月之前得一预言,今日逢此盛宴,思虑再三,决意告知诸位。”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一个面覆轻纱的妙龄女子,她着一袭鹅黄广袖留仙裙,身形婀娜袅袅生姿,露出来的肌肤如上好的雪玉白瓷,一双远山黛眉如墨清浅,一对含愁美目欲语还休。

      殿中众人先是齐齐一愣,然后便炸开了锅。

      这是何人?

      这可是天元圣女!

      她不仅是修行界著名的“四大美人”之首——「销魂铃」月望汐,还是整个修行界于推演测算之道上堪称鼻祖级的人物。

      传闻她生而知之,天生便拥有预知未来、通晓古今的能力。当初修行界小辈之中最擅长推演神通,曾推算出「七绝至宝」幻空鼎现世于重明秘境的玄机阁阁主之女黄雨珊,便是她的亲传弟子。而她的预知之能比其徒更为高深、准确,百年前的云天谷正魔之战,便是因她提前预知,仙盟才能早做准备,因此险胜魔族,将他们赶回了十方魔界。

      要知道,凡是出她之口的预言,必是会影响整个修行界命脉的预言。也正因为这样,月望汐才会被修行界一众修士尊称为“天元圣女”。

      然而,就在此时此刻,这样的人物不仅出山了,还带来了一个全新的预言!

      “肃静——”

      作为东道主自然要主持大局,无容代表玉华宗出面禁声,她以灵力传音响彻大殿,立刻让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

      无容坐了个“请”的手势,将月望汐请上了玉阶:“月宫主贵为天元圣女,带来的预言必是关乎整个仙盟、乃至整个修行界的未来,兹事体大,还请畅说无妨。”

      月望汐迤迤然走上玉阶,美目环顾,在掠过薛沉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瞬即朗声道:“数月之前,本座曾于梦中窥得天机,醒来卜得一卦,卦象甚为凶险……”

      她似乎轻轻缓了口气,继续道:“本座从此卦中窥得六字预言——”

      “赤羽现,天下乱。”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众人纷纷不解,这是何意?

      月望汐道:“我曾在梦中梦到了一片如修罗炼狱般的尸山火海,一人自烈火中踏着无数的尸骸走来,虽看不清那人面容,却见其身后展开了一双如火焰般的赤色羽翼……”

      殿中其他人还有些不明所以,顾迟舟和铁季南听到此处时却齐齐一怔,顾迟舟眼眸微微睁大,心中愕然,赤色羽翼……

      天元圣女口中的预言景象,他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那不是……

      二人控制不住地向薛沉望去。

      薛沉倒酒的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斟酒,仿佛并没有听见这个荒谬的预言。殿中灯烛明灭,他的面容隐没在一片光晕中看不真切,谁也不清楚,此时此刻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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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像不是一个会有存稿的人,啊啊啊依然卡文中,反正我已经被永黑了,有木有存稿好像也没啥区别啊……
    所以……我还是写多少更多少吧~
    有个好消息是,疫情期间,深圳返岗日期被推延到17号了~我又多了几天可以好好捋一下剧情……
    2020.2.13 修改:
    ……因此险胜魔族,将他们赶回了极荒魔域:此段中的「极荒魔域」修改为「十方魔界」。
    注:十方魔界是魔族存身之地,自成一界,幅员辽阔,而极荒魔域是十方魔界中的一处,是封印魔神的魔族禁域。之前发文的时候写混了,怕混淆设定,特此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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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朋友的《银魂》耽美同人,不知道有没有人喜欢看这部动漫,已经完结了可以去看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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