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垂钓碧溪上

　　房里还有公主派来的乳母和宫女，我的脸一下就涨红了，把佛佑交给乳母就起身回房，这时候佛佑倒乖巧。顾衡跟在我身后回来，小心翼翼道：“我说错话了？”

　　我白他一眼，一个软枕就扔过去，“当着那么多人面呢！”

　　顾衡精准接住，像是考虑了一会儿才说：“你才十六，还没成年呢，我这话确实禽|兽了点。”

　　我气笑了，“那什么时候合适啊？”

　　顾衡挨过来，“别生气，我就是脑子短路了。大嫂嫁过来也有三四年了，至今没孩子，阿爹阿娘倒是没说什么，太夫人隔三差五就嚷着要给我大哥纳妾呢。”

　　听他这么一说，我啊了一声，“那大哥怎么说？”

　　顾衡说：“大哥当然坚决拒绝，但我看大嫂也挺着急的，他俩好几次吵架都是大嫂要给大哥纳妾，大哥不肯。”

　　柳氏给我的印象很复杂，我只能报以同情，“大嫂估计自己也心里委屈心里苦，几位婶婶和嫂子随时可以在这点上作文章。”

　　“是啊，”他转过头来看我，“我觉得你压力已经挺大的了，不想你也因为这种事烦恼。”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还跟他嬉皮笑脸，“你也学大哥坚决不纳妾不就完了。”

　　顾衡顿了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你像阿娘那样，不受委屈不受气，过得自由自在。”

　　房内一时间安静下来，一旁烛火哧的一声爆了个灯花，我拿肩膀轻轻撞他一下，“想太多啦，这样就挺好的。你看，现在你可是有爵位的人，又不是长子长孙，我也不争管家权，自己嫁妆就够养活自己，过得比大嫂轻松多了。”

　　顾衡眼里的认真一分不少，“如果，我是说如果，那天我没跟你说清楚，你打算离开我之后去哪儿呢？”

　　我最喜欢望着他那双眼睛，看一眼就觉得自己无所畏惧，于是实话实说，“哪儿都行，好不容易跨越生死来到这里，我想去各处都看看。我们现在是活在历史中的人了，不将那些风景都看一遍怎么对得起自己。不过就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流之辈，可能有点困难……我不是已经把铺子什么的往金陵转了嘛，说不定还可以在各地开分店，再往南一点，就去我原先的家乡生活也行。”

　　他的神色有些凝重，我赶紧又说：“哎呀，其实北方也挺好，你不是说，等分了家，咱俩买个大院子住嘛。产业转了就转了，干脆就扩大规模，开分店，我们出去旅游还有个落脚的地方，对吧。”

　　“对，”他揽住我的肩膀，“等分了家，就我们两个，谁也别想来打扰。”

　　经他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来一件事，惊呼一声，倒吓了他一跳，“怎么了？”

　　我深沉地问道：“云意沉搬了吗？”

　　顾衡：……

　　云意沉搬了，动作干脆利落，留下的是由她布置好的那个庭院，景致依旧，仿佛薄如蝉翼的纱帘后还有她袅娜的身影在那煎茶抚琴。

　　我感慨万千，“她可真会膈应人。”

　　顾衡笑我，“自己挖坑自己跳了吧。”还是命人将东西打包了一件不留地给云意沉送过去，客气地传了句话，“我们夫妻的私人空间，就不劳云姑娘费心了。”

　　原先我还担心太夫人要为云意沉出头，没想到她那边一直没动静。我担惊受怕了好几天，还是放下心来好好跟佛佑玩耍。佛佑聪颖非常，之前不知道是不是被溺爱耽误了，在我这没几天就学会了走路，我有了他当护身符，连每日早晨的议事都能逃则逃，日子惬意得很。

　　顾衡看我这样悠闲很嫉妒，嘲讽我说：“还不是因为人手充足，要是让你一个人照顾佛佑，累死你。”

　　“哼，佛佑这么听话，才不舍得累到我呢，对吧。”佛佑在我怀里好像听得懂似的，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顾衡顺手就把佛佑抱过去了，“所谓长嫂如母嘛，来，佛佑，让我看看这几天你干妈教你的成果，叫声哥哥来听听。”

　　我：……你才是他干妈！

　　不知不觉到了中秋，佛佑被襄城公主抱回去入宫赴宴了，我也派了人去接白春暖。金陵的店铺已经安顿好，她明日就可以出城。思来想去，还是托人跟定远伯府递了话，让她和沈姨娘再见一面吧。

　　望着天上一轮明月，我忽然有些想念定远伯府。然而我才沉思没几秒，太夫人就开始找我茬。顾府的中秋宴摆在后院，大家难得地不是各自面前设案用餐，而是围成圆桌，一并庆贺佳节。我这一桌上坐了太夫人、荣平郡主和三位婶婶，柳氏作为长孙媳坐在下首，而我纯粹因为有个诰命，也跟着坐过来了……

　　太夫人起头还迂回了一下，“我瞧孙媳妇是真喜欢公主的儿子，他不在还有些心神不宁的呢。既然喜欢，不妨早日同小四生个孩子。我听说，你一直在吃调养身体的药，莫不是在子嗣上有些困难？若是如此也不要紧，征儿媳妇嫁过来三四年了，不是也没动静嘛。先给小四房里添个懂事儿的，将来真有了，养在你名下也就是了。”

　　她这话明显伤害到了柳氏，柳氏虽然极力保持着平静，还是放下筷子起身道：“是孙媳妇无用，若太夫人有中意的人选，不妨也为大爷挑一两位侍候着。”

　　我自觉对不起她，也起身说：“太夫人此话虽有道理，但到底还是要问过他们自己的意思，哪儿有我们就做主了的……”

　　顾二婶打断道：“这话说得就是阿衡媳妇你的不对了，男主外女主内，这内院的事儿，自然是你做主，若什么鸡皮蒜毛的小事都要拿去烦扰他们爷儿们，就失了为人妻子的本分。”

　　如果她不是长辈，我是要跳起来跟她对喷的。但荣平郡主没发话，我也只好委婉一些，“生儿育女虽然是我们的本分，但大爷与四爷毕竟是人，又不是牲口，怎么好说配对就配对的呢。”

　　“你！”顾二婶大约没想到我会出此粗鄙之语，愣了一下，顾三婶立即顶上来，“阿衡媳妇儿这话说到哪儿去了，女子当以柔顺为上，你这样驳太夫人与你三婶的话，是不是过分了？”

　　三位婶婶中，只有一位四婶从不找我麻烦，她虽然是三嫂许氏的姑姑，但对我一直和颜悦色，此时便柔声道：“二嫂三嫂，我想，阿衡媳妇只是事事以阿衡为先，没有其他的意思。说来说去，到底还是要挑他们喜欢的，我们这些长辈啊，就不要太操心了。徽儿媳妇一样没有动静，我虽然也想抱孙子，但他们还年轻，夫妻之间的事，能少管就少管了。”

　　太夫人就咳嗽了一声，“老四媳妇，你这话是嫌我老了，管得多，是吗？”

　　这话说得重，顾四婶忙站起来赔礼道：“儿媳不敢。”

　　眼见顾四婶也被牵连，我心里更过意不去了，但一张口就有各种顶撞的罪名压下来，我只好等着荣平郡主看完戏出来说话。荣平郡主还没说话，隔壁桌先问了，“怎么回事，谁惹太夫人不高兴了？”

　　过来探看的是热衷看热闹的顾衡，他笑嘻嘻地凑上来道：“我听话风似乎跟我和大哥有关，怎么，太夫人有好东西要给我们？”

　　太夫人见他顺杆爬，立马换了一副笑脸，“不错，是有好东西要给你们。”

　　顾衡作揖道：“那可太好了，我先在这替大哥一并谢过您。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

　　太夫人难得见他这么听话，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我和你阿娘商量，想给你房里添个人。”她倒聪明，拉上了荣平郡主一起说，省得被喷手太长，管起孙儿的房内事。

　　顾衡却忽然变了色，“哎哟，说好是东西的，人怎么能算。何况我每日当值辛苦，半夜才回来，跟羲和已经是许久未说过话了，要再添一个，只怕面也见不着。何况，若是第二日起不来，或是因此分心误了事，圣上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他这话说得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就差没说你叫个人来掏空我身子是什么居心了。太夫人当众被驳两次，面上乌云密布，荣平郡主终于开口：“今日团圆宴，除了四弟外放，咱们一大家子人已经够齐全了，何必为了不存在的人和事失了团圆和美的意头。阿娘不是也想四弟了吗，倒不如先想想怎么样早日将四弟调回京来，我之前听说，四弟的政绩不错，待考核后就能回京了。”

　　太夫人最疼的就是顾四叔，被荣平郡主这么一打岔，立马关心顾四叔去了，对顾四婶也爱屋及乌地补了点好颜色，不至于让她下不来台。

　　我跟柳氏各自落座，借着夹菜的功夫，我小声对她说：“对不住，大嫂，因为我的事连累了你。”

　　柳氏坦然道：“不要紧，确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四弟妹不用放在心上。”

　　我叹了口气，想到顾衡说起她和大哥的矛盾，只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宴席散后，顾衡毫不避讳地揽着我回院，语气里满是邀功的意味，“怎么样，我一猜就是你被怼了，救场及时否？”

　　我拉长语调嗯了一声，“还行。”

　　顾衡说：“老太婆还真是‘亡我帝|国之心不死’啊，怎么就非得跟我们过不去呢。”

　　我倒是从顾迎口里听了些风声，“谁让你我不讨她喜欢还有爵位诰命在身，她疼爱的孙儿孙媳却没有呢。”

　　“……算了，不说她了，”顾衡说，“明天我休假，我们去看看凉子他们吧，正好阿娘把托人答谢的任务交给我了。”

　　我点了点头，又遗憾地说：“可惜不能带佛佑一起。”

　　顾衡宽慰我道：“总会有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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