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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一日就是如此狼狈,小小五株落幸草几乎让云璩耗尽心力,直至月上中天方才疲惫不堪的登上崖顶,期间三次触发了君绰留在他额间的痕印,虽然心有不甘,却显得无能无力。拿着落幸草要去交予君绰,才一出结界就有一侍童现身行礼,直言君绰闭门丹房,吩咐下让云璩将每日的落幸草给这个侍童,侍童自会奉去给君绰。想来这落幸草也是对炼丹极有妙用的,君绰必然不会让他耗神去做一些无用的事情。略略一想,将落幸草给了侍童。
接连几日,云璩都在这悬崖下修行,渐渐的适应了一些,也才不那么尴尬,不再依靠君绰的庇护,也能顺利脱身,迅速摸索出一些诀窍方法,虽然还是会有一些小伤,但总算不会慌乱无措了,他明显的感觉得出自己的进步,也可以说是,将这百年的修炼,通过这种方法的训练,更加精准熟练的运用起来了,十日过后,他再稳稳的站立在崖边,半壁苍穹夕照如火,天光绚烂,磅礴之势,云璩温和的笑意仿若清浅,一笔淡写在漫天浓墨重彩中,任他凌厉罡风,险崖峭壁,都是身后了。将落幸草交给恭候多时的侍童,不慌不忙的摇开折扇,不改俊雅倜傥,信步而去,不过走了两步,云璩又停下来,风中那股弥散着的菡萏花香不知为何今日格外的清洌馥郁,扇底都是萦绕不开的气息,云璩倒觉得更好,本来这香闻着舒畅筋骨,平心净气,浓重起来也不惹人生厌,不由得向着那方荷塘走去,慢行几步,更如闲适,走得十分近了,才骤然发现荷塘边竟然立有一人,掩映在错落有致的花叶之间,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衣裳,风鬟雾鬓,只别了两朵纤细的不甚起眼的月白小花。完全陌生的背影,竟让云璩毫无察觉,而那人似有所感的转回头来看向他,只一眼云璩便认出她来,稍一分辨就知熟悉的气息,只是换了一番模样,怪不得没有丝毫察觉。没想到却是在这个时候,还偏偏是被他先看到了,君绰那么宝贝的小花儿,也不知又要怎么不高兴了。
女子不说话,偏头只看着她,似有疑惑,又有顾虑,云璩也站在原地不动,并没有上前,只是对她几句说道
“若是累了,姑娘可到檐下去歇息片刻,稍坐,暂且等一等,不必害怕”
云璩就是有着一副亲切无害的好皮囊,话语也温和,女子对他没有变现楚什么强烈戒备,听他的话片刻后点点头,一双潋滟的水眸,轻缓的端详着云璩,点到为止,一分凌厉也无,只是顾忌却没怎么放松,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云璩招了院子里的一位侍从出来,嘱咐他去将这件事情告知君绰,那侍从连忙的消失去了,云璩这才一回头看,那女子就不见踪影,再往荷塘中央一瞧,又见那支亭亭玉立的菡萏。
也不该说是胆小,这几分提防的心思倒是谨慎,得亏今日被他不小心撞见了,不然也不知这小花儿是不是会隐蔽躲藏起来,再让君绰一番好等,不过也应该是瞒不过的,他还是不要在这里碍事了,这也不是他该多做过问的事情。云璩顺着原先要行走的方向,不再停留。
这地方好像只有微风芬芳的声音,刚刚的人离去了,她又化出人身来,不敢离开荷塘边,继续警惕的打量着四周,怎么一觉醒来就完全不知身处何地了,而且,她侧身看着这满荷塘的菡萏,都不只是普通的菡萏,让她更有同类的亲近之感,许多年来,她都是局困在原来那一方小小的水潭中,遍寻四周也只是她一个而已,连普通的菡萏都没有,初初一见这些,足以让她欣喜,不过,这个地方让她摸不着头脑,怎么看,也没看出个其所以然来,所幸这个地方充沛的轻柔纯净的灵力,虽然是个陌生地方,却不至于让她不安,反而是很放松舒适,是个好地方啊,刚刚那人也不见什么恶意,本来想要稍作询问一下的,可踟蹰着还是没有开口,疑惑在心,终归不敢大意,不少时,还是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动静,这院子里真是只有她一个行动的,这才小心翼翼的往四处走了走,精巧的楼阁,繁多的花草,有许多都是她从未见过的,应该说,这个地方,与她见过的所有地方都不一样,不由自主的就被吸引了目光,心中暗自感叹,轻行至廊下,一张雕花矮几静置,青墨修竹的薄瓷小盏,矮几边缘独立了一只,朦胧有些稀薄的气热悄然而升,仿若热茶待客,待的,只有她吧。微微一愣神,分明都没有看见有人,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主人,不露面就请人喝茶,定了定神,便走过去,站定在矮几边,双手贴身,略作躬身屈膝,行了万福,点头道
“叨扰了”
四下只她一个,也不知对着谁,行礼却端端正正,礼后方才拢着衣裳坐下,挑着那盏茶摆的方位,伸手碰了碰,盏壁微温,一顿,又探手碰了碰矮几中央的茶壶,壶嘴的白雾似乎清淡,可是手指一碰,便被烫得一惊,飞快的缩了回来,摩挲了下指尖,轻微刺痛的感觉很明显,不禁的又多摩挲了几下,换了只手端起茶盏,只用嘴唇抿了浅浅一口,有些偏凉了,芳香之中,苦涩泛上来。廊下靠着紫薇,如火如荼,倏尔一点轻花落下,肩头染了绯色,她好似未觉,留了半盏茶,低头看,肩上绯色一飘,竟流入了茶盏之中,晃进清亮的茶汤,染了一水的颜色,她笑起来,眉眼有些温柔,手指曲起一小撮发尾,细软的发尖搔过发红还带着些微不足道的痛的指尖,收手的时候不经意的将之撩起一点,双手拢着一节青墨修竹,细细品尝起那半盏茶来。
虚空一皱,君绰悄无声息的显出身形来,驻在紫薇树后,白衣纤尘不染,静静看着背对着他正坐在矮几旁的女子,依稀在她发鬓间的月白小花,忽隐忽现,只待她回首过来,手上还持着轻透的杯盏,唇上着了一点绯色的细小花瓣,眸似流波
“你倒更比这一树繁花似锦”
君绰缓缓出声,稳沉醇厚,仿佛山川日月,尽在其中,又带着点不甚明显的笑意,恰似温柔,灼人得很,不由抿唇,花瓣送入口中,涩味一下子充斥开来,女子顾及不得,匆匆站起身来,淡青衣色,更衬得她的面庞明净白皙,君绰微微低头,越过紫薇走入廊下,衣袍一扫隔着矮几坐到女子对面,稍稍抬眼,见女子拘谨的福了一礼,定在原地不动了,又说
“坐下吧”
说着,自己执起茶壶注满一只茶盏,又伸手倒满了女子的那一杯,女子这才坐下,道了一声多谢,却没有动作。昏暗的傍晚,光影浮掠过男人的面庞,落入虚幻。看着君绰呷了一口茶,斟酌着问道
“唐突,请问此乃何地?”
“玙霄”
女子面露惊讶,玙霄圣山,大名鼎鼎,她早就如雷贯耳,只是没想到自己怎么会到这个地方,君绰却仍是泰然自若
“百年光阴,竟是毫无察觉么”
失了一颗莲子,她身受重伤,难以维持人身,化作原形陷入昏睡,根本没有什么意识,她以为浥琉镜足够安全,不会受到打扰,毕竟多少年来鲜有人能够进入,更别说找到她的根源所在,偏偏她就遗漏了如果不是凡人这个问题,趁着她毫无抵抗之力的时候,竟将她连根拔起,换了个地方,若是怀有歹心,她怕是在劫难逃。只是听闻玙霄圣山,乃是玙霄仙尊治下第一山,常人难以企及,备受尊崇,那么想来这山上的修者该是不会做什么趁人之危的事情的,不然她也不会安然活到现在了,没想到百年而过,就算如今想走,怕是轻易也走不掉,且看对面这人怎么说了。
“不必担心,这里没人伤你”
翻手拿出一只修颈玉瓶,递向女子
“里面的丹药每日一粒,于你伤病有益”
玙霄山灵气充裕,对精怪来说大益于修行,一旦受伤也能加快恢复,可是莲子可算得上菡萏的一根本,伤了根本,恢复起来也就会格外困难一些,更何况以这株菡萏一直以来的生长环境和修炼环境来说,都会讲灵气精细的积累起来,为了积蓄得更稳固,吐纳则会更慢一些,若是留在浥琉镜,莫不说短短一个百年,或许要千年才能够积蓄到足够的灵力助她恢复,所以说,虽然是慢了点,一个习惯使然,但是就玙霄的环境而言,却不用过多担心。君绰也不着急,只是对他而言,助她恢复,不仅仅只是那么一个方法而已,既然可以实现,就不必浪费过多的时间,本来就已经超过他预想的时间了。正好云璩出关,修行的时候顺便采一些落幸草来,一举两得,说起来,这落幸草虽然是这悬崖下独有的,却并不多么珍贵,炼化难度很大,运用的范围也很窄,炼不成太过顶级的丹药,君绰却自有一套能够发挥它们最大功效的方法,以落幸草入炉,炼就的丹药具有调节内息的作用,活跃体内灵力的流动,同时促进本体对外界灵力的吸收,能在很高的程度上帮助恢复内里灵力,所以这种丹药听起来功用诱人,但是最大的限制条件也是,必须身处一个灵力充沛并且相对纯厚的地方,一旦服用不当,轻则修行尽毁,重则身死魂灭,君绰了解得清楚,得益于地利,凭借着他炼丹的手段,又是就近的一个药材,他倒做的颇为纯熟,就算现在女子已经能化人身了,交给她服用,还是只有助益,不会有伤害。
女子却没有立刻接过去,君绰不着急,随意的搁在矮几面上
“不会骗你,也不会害你”
收手的时候顺手擦过女子没动过的那只杯盏,平常了一句茶都凉了,女子下意识顺着他的手去看,平静的茶汤中突然又升起了悠扬的热气,一个简单的术法,她却愈发感觉到了面前这个男人的深不可测,心中不可抑制的产生一种身为弱者的恐惧,从醒过来到现在,第一次清晰的浮现上来,萦绕心头,喉咙有些干涩发痒,抬手碰触玉瓶的手指过了一阵细微的颤动,犹豫着,还是握着玉瓶收回袖中
“多谢”
唯有赌一把了,或许总有办法能够离开这里,但不是现在,那么她能做的,便是既来之则安之吧,握着玉瓶的手很紧,瓶底硌着手腕,另一只手拿起茶盏,顿了一下,抿了一口热茶,褪去了苦涩,唇齿留香,熨帖到心肺了,那一阵剧烈突兀的恐惧又突然消退,不免产生了些许迷惘,抬眼看去面前的男人,掩映在一缕茶香热雾中,似真似幻。
看似平静无波的相对饮茶,沉默无语,一个闲适自得,一个很是心不在焉,待到君绰拂着衣裳起身,女子自是定下动作抬头望她,此时已是天光散尽,薄夜悄悄,细碎的流光在她眸中斑驳,浟湙潋滟,浮天无岸。紫薇在她身边虚化成一个沉影,落花在风中刹那明媚起来,留下她唇上的一点渺无踪迹的嫣红。
“卿却锦字流年”
君绰低吟一句,悠悠的嗓音哼出调来,不知晓的曲儿,只让人听请了最开始的那句说辞,后来的宛转悠扬,全凭君绰自得其乐,踱步往屋里去了,隔着雕花结纹的木门,渐渐不再听得清楚他的声音。
四下静下,夜色浓重起来,女子仍然坐着,从袖中探出玉瓶来,取下瓶塞,拿至鼻下轻嗅,眼神微动。她对毒物十分敏感,天性使然,而这个瓶子里,没有任何让她感觉不舒服的东西,不然就是对方太过高强,足以能够蒙蔽她的天性的优势,无论如何,她都暂时不想轻易尝试,当然,如果她能够自己选择的话。
少时,廊下的风灯都亮了起来,檐铃在风中不落,有一侍女垂现身首候在廊外,手中持着灯笼,怎么都是喜欢悄无声息的突然出现啊,女子收起玉瓶,站起身来,侍女言语道
“请姑娘随奴婢去房间休息”
平淡的语气,甚至是冷淡,谈不上恭敬,只是例行公事般,好在女子不多在意,反正她也鲜少被人伺候着,少论什么尊卑,让她比较早在意的,却是就算是这个侍女,也是修为不浅的,如果斗起法来,她不一定敌得过,而且,傍晚之时,她先前见过的那个男子,也好像是凭空就唤了人出来,那么照这样看来,虽然看不见,但这院子里应该还有为数不少的存在者,能力都不会弱,更被说刚刚离去让她半点都看不透的那位了。
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抬步随着婢女而去,路经庭院小径,穿过暗夜之中留香浮动的花树间,意外的又回到了荷塘边,最邻近的一间屋子,一面窗户正对荷塘,花叶似乎近在咫尺,于她而言,最合适不过,不管有心还是无意,哪怕是暂居的住所,女子也甚是满意了。
就引到门口,婢女躬身侧让,抬手推开门,屋内的烛火也应声而亮,女子顿步朝侍女说了一声劳驾,侍女只是点头回礼,没有过多言语,女子举步进步,抵到门槛边,忽然想起一事,侧头询问侍女
“请问,方才那位可是主人?可能告知姓氏名谁”
“仙尊名讳不是我等能够轻易说道的”
仙尊?玙霄仙尊?虽然不知姓名,可是这响亮名号却足以得知身份。侍女不等她平静下一脸的惊诧,小盏灯笼摇曳着,晃进了夜色之中。
如今的事情可真是一件比一件还要惊奇,一件比一件还要蹊跷,女子愣愣的关上房门,既然已经没人的,她更是不介意就站在门后将事情好好捋一捋,烛火细小的晃动,墙上窗上皆是丛影彤彤,多是混乱,一如她的心思,理不清楚了。
顺着原路回去,再站至廊下,紫薇簌簌,屋中隐隐的灯光并不太明亮。侍女恭敬的伏地行礼,面容肃穆,没有丝毫轻怠
“谨照仙尊吩咐,人已经带过去了”
“如此,今后你便去近身伺候吧”
君绰的声音不算强烈,却是清晰的传来,侍女几不可查的微微一顿,立即变应了是。虽然,这院子里,除了玙霄仙尊,从未长住过什么人,更何况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山野精怪,不过玙霄仙尊的决定,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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