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阕

　　“阿燃，你感觉怎么样？”我急切地拉着莫燃的手问他。
　　“好痛啊……”莫燃轻蹙双眉。
　　“哪痛？！这里？还是这里？还是这里？”我在他身上一通乱摸。
　　“是手痛，你太用力了。”莫燃哭笑不得地用眼睛扫扫被我死死扣住的手，我低头一看，
　　他的手都被我握出了红痕，连忙嘿嘿讪笑着把手松开。
　　“咳咳，打扰你们小两口温存真是不好意思啊！但老夫实在有话想问这位少侠。”赛华佗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两只眼在我和莫燃身上贼溜溜地扫来扫去，露出一个猥琐的笑。我被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拍拍身上，稍微离莫燃远了些。
　　“大夫，有话请问。”莫燃从床上微微起了起身。赛华佗收起笑，严肃道：“少侠，你可知你身上中了惊蛰？”莫燃怔了怔，不去回答赛华佗，反而是转头看向我，笑道：“阿九，我想喝粥，你去帮我拿些粥来好不好？”我有些犹豫，我想亲耳听到莫燃的回答，但莫燃看我的目光恳切，我也委实难以拒绝一个病号的要求，只好答应下来，千叮咛万嘱咐道：“待会我回来的时候你要把事情的原委全部告诉我哦！不许骗我！”在莫燃再三担保后我才慢腾腾地起身，慢腾腾地向门口走去，再慢腾腾地回眸给莫燃一个依依不舍的眼神，指望着他能把我留下来，但他一直微笑着目送我，嘴巴闭得牢牢的，一副我不走就不打算开口的架势。
　　我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就迈着大步往外面走。
　　一只手扯住了我的袖子。
　　我暗喜，莫燃果然还是舍不下我嘛！
　　我一脸阳光灿烂地回过头去，却见姜瑾若仰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我，一只纤嫩的手赫然拽着我的袖子。我再抬头看向床榻，莫燃依旧含笑目送着我，我悲愤地牵起姜瑾若的手，大义凛然：“小若若，我们走！”好歹还是有一个有人性的家伙在。
　　“诶？可是瑾若只是来告诉九姐姐你厨房怎么走的啊！”姜瑾若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九姐姐，瑾若也是学医之人，我觉得还是留在这里比较有益学习……”赛华佗在一旁不厚道地捂着嘴偷笑。
　　“走不走？！”我恶狠狠地盯着姜瑾若，他可怜巴巴地瞅着我，喏喏道：“走……”
　　我牵着姜瑾若的手走出房门，顿觉身上笼罩了胜利的曙光，怎么跟姜瑾若在一块就这么有征服感呢？赛华佗在我身后怒号：“你个小丫头片子敢拐老夫的徒弟？！喂喂，给老夫把门关上啊！现在的年轻人啊……”
　　我在偌大的白府一通瞎转悠，之前一心系着莫燃的安危还未发觉，现在仔细一打量，这白府还真是大得离谱，不管往哪拐看到的都是几乎一样的格局，得多大的财力才能修建起来啊！
　　“小若若，你看，这间房和莫燃的那间好像哦！”我指了指前面的屋子，对姜瑾若挤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哎呀，这个屋子里是什么呢？人家好好奇哦！我偷偷看一眼也没关系吧。”我凑到门前用食指轻轻戳破了门纸，瞪着眼睛往里看。
　　“阿九，这么快就回来了？”莫燃一个眼风扫过来，我抖了两抖，干笑着退开，拉着姜瑾若就开溜。姜瑾若甩给我一个充满着鄙视的白眼，我不屑地哼哼两声，小孩子怎么会懂大人的求知欲望。
　　“九姐姐，你不是要去厨房取粥吗？厨房在那边哦！”姜瑾若很无奈地伸出手去指了个和我行进方向完全相反的方向，我猛然刹住脚步，恍然大悟，扯着他转身就走，他被我带得一个趔趄。
　　我疾走如风，忽地瞥见一池，池中一亭，亭中一白衣青年正端坐品茶，我脚步一顿，身后的姜瑾若一下子撞到了我的背上，揉着白净的额头吃痛地倒吸一口气，眼里巴巴地快掉出泪来。他很委屈地咬着下唇看我：“九姐姐，你干嘛突然停下来，瑾若撞得头好疼的！”啧啧，若不是我平日里见多了莫燃那委屈的小媳妇模样，这会肯定早已下跪哭求他的原谅了。
　　“小若若啊，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九姐姐平日里对你好不好啊？”我弯下腰和蔼可亲地摸摸姜瑾若的小脑瓜子。姜瑾若奇怪地看我一眼，道：“九姐姐，我们才刚认识啊！”我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不怀好意地笑道：“那小若若，你喜不喜欢九姐姐啊？”姜瑾若往后退了一小步，警惕的模样和他师父一样一样的：“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卖艺不卖身的！”我在他脑袋上一拍，小孩子家家的，都跟哪学的这种话。
　　我瞄了眼白华，笑得意味深长：“小若若，你要是帮我一件事，我就再给你介绍一位漂亮姐姐好不好？稳赚不赔哟！”姜瑾若沉着冷静地思考了五秒，庄重地点了点头：“你不许说话不算话！”我嗤笑一声，拍拍胸脯：“你九姐姐我从不食言！你要答应我了我立马就带你去找那个漂亮姐姐！”“那好吧，你说。但是我可不做违法乱纪的事啊！”他看我一眼，像是已经认定我会让他干什么杀人防火的坏事了。
　　我凑到他耳边，悄声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他连连点头，又疑惑地问我：“这种小事你自己不就能做吗，找我不是多此一举？啊，难道你要杀人抛尸然后栽赃给我？！”他惊恐地后退一步，我忍不住又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有些无语：“你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呢？我来做的话铁定会被白大小姐给发现，你在白府应该算是熟人了吧，你来的话就不会有人注意，懂？”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怕被白大小姐发现啊？”我咬牙切齿：“你要是再啰嗦我就真把你杀了大卸八块！”他吓得立马噤了声。
　　我满意地点点头，直起身冲他笑道：“走，带你去看漂亮姐姐！……不对，先去拿粥再去看她。”姜瑾若一听有漂亮姐姐可以看连忙屁颠颠地跟紧了我。

　　我本以为洛莞还在熟睡，谁料轻轻敲响门后居然立马有人起身开了门，门后是洛莞略显苍白的脸。
　　“他还好吧？”洛莞给我和姜瑾若倒了杯茶，眼睛看也没看姜瑾若，弄得他失落得很。
　　“嗯，已经没事了。倒是你还好吧？都是我牵连了你，不然你现在在藏春楼里过得一定风生水起，不用像这样处处危机，寄人篱下。”我的确亏欠了洛莞许多。
　　洛莞苦涩地笑了笑，道：“在藏春楼又何尝不是寄人篱下呢？于我来说无论在哪都是寄人篱下，因为我根本没有家……”“不是的！”姜瑾若很激动地站起来反驳洛莞，“我、我也没有家，我是师父一手带大的，对于我来说有师父的地方就是家！”洛莞低低地看他一眼，自嘲似的笑了：“可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最后几个字她重复了一遍，说得很重。姜瑾若呆呆地坐下来看着我，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还有我啊！”洛莞的眼睛亮了亮，看向我。我心想原来莞姐姐也是需要心理安慰的人啊，于是掰着手指继续补充：“还有莫燃，还有、还有……”我实在想不出别人了。“对对，还有小若若呢！”我揽过姜瑾若，他在我怀里直点头。不管怎么说，也能充个数吧？洛莞眼中的光却暗了下去，喃喃道：“是吗……”“嗯嗯！”我点头点得如捣蒜般。

　　同洛莞聊了许久，大致上了解了我是怎么来到白府的。
　　那天我死抱着莫燃那小子不肯撒手，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洛莞一己之力无法搬动我和莫燃两人，只好陪着我们在原地呆着，等着我醒过来，入夜后也睡着了。再醒来时人已在白府了。白府的人便是在这期间把我们给带了回来吧。
　　“莞姐姐，我先走了。阿燃还等着我送粥回去呢！”我起身向洛莞告辞，在这呆了这么久，粥都快凉了。“慢走。”洛莞把我们送到了门口，姜瑾若三步一回头，眼珠子都快贴洛莞身上了。
　　我轻轻叩响门，赛华佗出来开了门，没好气道：“亏你还知道回来，我还担心你是不是把我徒弟给拐跑了呢！”说着探出头来确认姜瑾若没被我卖去哪个窑子之后才放心地又把头缩回去。
　　“阿燃，粥。”我把粥放在床头，往他那送了送。
　　“啊——”他张大了嘴。
　　“你干嘛？口腔溃疡？那你该找赛老先生啊！”我作势要把赛华佗喊来。
　　“阿九，喂我。”他厚颜无耻地开口。
　　我舀起一大勺粥塞到他嘴里，呛得他直咳嗽。
　　赛华佗捋着胡子踱步过来，咳嗽两声：“嗐，小丫头，我之前不是说这位少侠中了惊蛰吗？那是老夫误诊了，他身体好着呢，什么毒也没有！”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露出一个欣喜的笑，目光看着赛华佗，他却躲闪着我的目光，样子是要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莫燃笑着拍拍我的脑袋：“阿九，我这么生龙活虎的，哪里像中了毒的人？你未免也太不信任我了。”他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看向我。
　　我不指望莫燃会告诉我真相，他对赛华佗说了什么我不得而知，赛华佗撒的谎连三岁小孩都不如，一眼就可以看穿，如果莫燃隐瞒真相是为了不让我担心，那么我选择调查真相就是为了不让莫燃担心。
　　莫燃的体内的确残留着惊蛰。
　　他与赛华佗一同向我演了一场拙劣的戏。

　　“明天夜里请白公子到池中小亭一聚，就说是九璎姑娘让你传的话。”那时，我对姜瑾若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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