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放小怪兽出来了

　　“再来呀，你们这些卑贱小人。”

　　赫耳法挣扎呐喊，然而声带早已撕裂，取而代之的，是晦涩喑哑的嘶鸣。

　　突然赫耳法又大笑，自己没有败。

　　他就漂浮在这混沌幻境中，忽而空山雨后，忽而万丈流火。赫耳法不在意，只要记得自己还活着，他就永远不会向那些低劣下等的凡人妥协。

　　瑞起矗立在结界之外，他看不到传说中的邪恶，却能听到邪恶狡黠诡异的嘶鸣，他猜想这是笑声，正如幼时听斐迁大人形容的那样，结界中的妖物狂妄、无耻、代表着整个莫比洛王国最肮脏的部分。

　　此时月色照得四下一片绯红，本就荒芜的大陆泛着杀戮和血腥的光泽。

　　瑞起奉起神谕，作为莫比洛土地的最后一人，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线，念下咒文……

　　时间静止。

　　轰鸣在耳际陡然而起，巨响震倒片片枯林。狂风砾石间，瑞起还未阖上双眼，就被狠狠抛到空中。

　　他看到了！

　　胸腔传来剧痛，继而猛然径直坠落，瑞起昏死过去。

　　重返世间。

　　在被封印的前几十年，赫耳法总是想，等到自己回来，一定把那些愚蠢的人类撕碎，自己要抓到厄尔丁修斯，那个虚伪的被这些愚民奉为神的狗东西，把他塞进结界，让他也尝受挫骨扬灰般的捶楚。而现在，当赫耳法迈出结界，见到的却是万物不生的死寂。这和记忆中人类创造的文明完全不同。是啊，自己还有记忆。这是赫耳法梦中的结局，他能梦想的胜利便在这眼前。

　　他低头往身上看去，自己却只剩下半具残骸。

　　意外地，赫耳法感到迷茫，没有快乐也没有悲痛。

　　但他可以坐下看月亮。

　　那鲜红如血的月。

　　巨石掩映下，瑞起苏醒过来，他翕动眼睫，急促地喘息。

　　忽然又屏息凝神，惊得汗毛根根竖起。因为他看到了那张可怖的脸，阴恻恻地凑过来。

　　瑞起强忍着身心的压迫感：“咳咳……您好，赫耳法大人，我……我需要帮助。”，惨白的脸色映衬着那双漂亮的琥珀眼睛。

　　赫耳法狂笑。如果他的眼睛还像以前那样健全凌厉，简直要笑出眼泪。但赫耳法突然停下来，眉目间饱含悲怆，却被硬生生地吞到肚子里去，他冷静地问：“这都是怎么了……”

　　“赫耳法大人，”瑞起压制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小心翼翼地爬起，反手蹭蹭衣角，然而衣服早被砂石割烂，“莫比洛灭亡了。”情绪如开闸江水般涌泄出来，抠在巨石上的指节变得青白，他低头掩住神情，继续诉说：“亘古的预言出现，海水冲蚀了多日才褪去，所有人在这场灾难里或逃或亡。我跟随斐迁大人逃往北方，第三天他却突然消失，留下镇守结界的神谕和咒文……”

　　“就是这个？”赫耳法冷笑着晃晃手中的“神谕”，想象着那狗东西的几句胡话就被这些蠢人供奉，害自己被封印上百年。他酝酿着怒火，简直想一巴掌拍死眼前这个人类。

　　瑞起没有看到赫耳法的表情，自顾自地点头，突然又情绪激动：“我知道您并不是邪恶的恶灵对不对，虽然大家这么说。但是我看到的真相不是这样的！”瑞起猛然抬头，正对上赫耳法新生尖锐倒刺的利爪，刷的一下脸色变得像纸一样难看。赫耳法的手悬在半空，这有点尴尬。他收起倒刺，饶有兴致地坐下，挑眉说：“你看到了什么真相？”

　　瑞起吞咽下恐惧，介绍自己：“……我是一名世袭魔法师，虽然没什么名气。可没有名气，提出的观点总是被人误解，甚至我也被人当做异类。”

　　“说重点。”赫耳法眺望南岸遥远的海岸，消化着“异类”这个词语，在曾经的曾经，他已经听得厌倦不堪，而今就像突然听到了久而不闻的朋友的消息那样。

　　“国王欺骗了整个国家。有典籍里暗示您并不是传闻中的邪恶，只是在一场战争中战败，才被困在这里对不对？”瑞起的眼里闪着光。

　　赫耳法没有回答。失败者总是存活在胜利者缔造的文字中，这无可厚非。

　　瑞起继续说：“世世代代的国王穷兵黩武，百年间将王国扩展到整片大陆。预言者曾说一旦获得了足够的满足，当日的契约就会收回一切。所以我想，一定是先王与神签订了条约，以此来赢得他世代的战无不胜。如今时限一到，家园尽毁。而神开出的条件，便是封印赫耳法大人您！”

　　“你所谓的神是厄尔丁修斯？”此时赫耳法又重新燃起戾气，整具残躯被残忍氤氲笼罩，他瞬移至瑞起身前，凶恶地抓住他的肩膀，压倒性地将他抵在巨石上，掌心的倒刺也渐渐幻化出来，根根扎进瑞起luo露的皮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那只是王室的神！请您相信我！”剧痛席卷了大脑，“——而今——”瑞起突然神情巨变，奋起而庄严，他艰难地转向北方，用尽全身力气划出五芒星，“就以你我二者之血祭祀宿耶圣杯，令时间重置！”

　　赫耳法暮然向下望去，只见这个小小的人类两脚间夹了一盏黝黑的容器。自己手背的血液还未干涸，正蜿蜒流淌进人类的伤口，赫耳法下意识收回利爪。

　　“嘀——”

　　血液交融，滴落，绽放在容器正中心。

　　赫耳法警惕地向上望去，没有云过风啸，没有巨灵陨落，墨泼的天空没有半丝涟漪。

　　再回过神来，人类早已经跑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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