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蛇（第一卷）

　　“你……”白锦见他又坐回龙头上吃起烧鸡，转头朝四周望去，周围的人竟对这种奇怪景象置若罔闻。
　　“放心，一般人是看不到我的。”小少年看出白锦的疑惑，主动解释道。
　　白锦刚要说话，肩膀被人一扳，元冲的大脸出现在眼前。
　　“干什么呢？怎么突然发起呆了。”元冲见白锦持香站了半天都没动静，眉头一皱，上前查看状况。
　　白锦回头看了眼祭台，供品依旧摆放整齐，哪里有小少年的影子。暗道，原来是施了障眼法。“没事，走吧。”
　　跟着元家人往泰和西街走，琳琅满目的杂货和令人垂涎的小吃渐渐呈现在众人面前。白锦途中回望广场中央，那自称龙神的小少年又出现在祭台上，继续啃剩下的烧鸡。察觉白锦在注意他，露齿一笑，动身跃下台面。大概是身形太过矮小，转眼便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白锦并不关心龙神的去向，他只管跟着众人一起——逛街。元冲的二位夫人带着女儿们走在前面，遇到看上眼的便停下来挑挑拣拣。元冲在隔壁摊棚上取下把扇子随意看着，等着给妻女付钱。
　　白锦同他站在一处，悄声问他：“你如何知晓这龙神灵验与否？”
　　元冲一边摆弄扇子一边回答他：“别人觉得灵不灵我不知道，总之我觉得灵倒是真的。”
　　“哦，此话怎讲？”白锦看他卖关子，自己也配合着好奇问道。
　　元冲神秘一笑，拿扇子遮住，对白锦耳语道：“以前我对龙神许过的愿望，多数都成真了，你说灵不灵。”
　　真的假的，这龙神会如此尽职尽责？白锦心想。
　　白锦还在寻思龙神的可信度，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扯住袖子，回头看去，竟是那龙神少年，仰着头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白锦急忙把袖子从他手里抽回。
　　“你手上有油！”
　　“哎呀，真不好意思，忘记擦手了。”龙神取出手绢把手擦干净，笑着问白锦，“还没介绍呢，我在家排行老五，叫我龙五就行，你叫什么呀？”
　　“白锦。”白锦回了他一句，跟着元家人在另一边的摊位前停下。龙五也跟着白锦走了过去。
　　白锦见他跟着自己，便问：“你跟着我干什么？你这障眼法搞不好会被发现的。”
　　龙五负手一笑，“你别担心，我这可不是障眼法。凡人要想看见我，那必须得有仙缘才行呢。”
　　白锦趁着元冲讨价还价的功夫，对龙五自嘲道：“我就是个凡人。”
　　“那不一样，我们两个还是有共同点的。”
　　“什么共同点？”
　　“我们都是细长条的呀。”
　　白锦一时无语，“您太抬举我了。”
　　龙五跟着白锦一路走，嘴里念叨个不停，白锦要抽空跟他搭话，又不能叫元冲发现，着实有些累人。
　　龙五小跑跟在白锦身后，问他：“你想不想知道元冲刚才许的什么愿？你给我买只烧鸡我就告诉你。”
　　“不想。再说你不是已经吃过好几只烧鸡了，怎么还要吃。”
　　“那几只鸡都不够我塞牙缝的。你给我买，我就告诉你好不好？”见白锦不为所动，引诱道：“是跟你有关的哦。”
　　白锦听闻元冲许下的心愿竟跟自己有关，先是一愣，后答复道：“那我就更不想知道了。”
　　龙五气得一跺脚，“哎呀，你这人怎么都没有好奇心呢！”越是不想听，他就越是要说。原来这龙神是个守不住秘密的……神。
　　“我吃亏就吃亏点吧，我告诉你哦，刚才元冲……”话还没说完就被白锦打断。
　　“是不是别人许的愿望你都能实现？”白锦问道。
　　“呃，那可不一定。”
　　“为什么元冲说他的愿望大多都实现了呢？”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龙五被白锦一打岔，忘了原本要说的话，转而讲起他为什么会帮元冲实现愿望。
　　“这个还要从他爹说起。你知道的吧，元冲的爹四年前因为刮台风过世了。其实那次是我哥跟我嫂子吵架，火气一上来，掀起的风浪就大了些，吹坏了不少房子，有些受了伤的也没多严重，唯独就元冲的爹死了。”龙五心虚地抬头朝元冲看了一眼，白锦示意他继续讲。
　　“我哥跟我嫂子过意不去，本想去救他爹，可惜他爹那时候已经快不行了。说来也是奇怪，他爹那时也不让我哥救他，说是想早点解脱。后来我哥问他还有什么心愿可以帮他实现，好弥补自己的过错。他爹说，只想叫他儿子心想事成，过得开心，不要像他一样做出后悔一辈子的事情。”
　　“然后你们就帮着元冲，算是给他爹还愿？”白锦接话说。
　　“对呀。不过我哥跟我嫂子出去逍遥了，现在这个活儿是我来干。”
　　白锦心里一时感慨万千，真想不到这其中竟有如此缘由，凡事有因必有果，不知是福还是祸。
　　“话说回来，他爹会牵扯进来，还是因为他爹有仙缘的关系。这仙缘也分福缘和劣缘，他爹遇见的就是劣缘，而且还是两次。一次就是我哥跟我嫂子闹得那事，另一次就是……”
　　白锦正专注听龙五讲故事，眼前突然窜出个风车，把他吓了一跳。
　　元冲拿着风车递到白锦面前，问他：“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一个路过的小孩。”龙五已然不见了踪影。
　　“哦。这个给你。”说着就要把风车给白锦。
　　白锦不要，他又不是小孩。
　　三个小姑娘围了过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支风车。“白叔叔，这是我们买给弟弟的。您就拿着吧。”秀秀说。
　　等白锦接过风车，几个小姑娘便兴高采烈地跑去买零嘴。白锦拿着风车，感觉有些别扭。
　　元冲安慰道：“没事，你看我也有。”说完从身后取出一支风车给白锦看，跟白锦拿着的款型一模一样。
　　众人在街尾转了个弯，往回走去看杂耍表演。元冲看白锦拿着风车时不时摇摆两下，问他：“怎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没有看上眼的东西？”
　　“还好。”
　　“看你一直心不在焉的……”
　　白锦心想，刚才那是在听龙神讲你的事儿，现在才有些无聊罢了。
　　上了正街，人群的注意力都被杂耍表演吸引了过去。元冲趁着家里人不注意，拉着白锦的手迅速拐进旁边的胡同里，带着白锦一路小跑前行。
　　白锦的手被他用力握住挣脱不开，跟着他左拐右拐，在一间银器行门前停住，又被他牵着带进内堂。
　　店掌柜热情招呼道：“元老板来啦！快请坐。”
　　落座后元冲问道：“陈老板，不知我上回定做的东西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做好了。正准备晚点给您送过去呢，您这就自己来取了。您稍等，我这就去拿来。”
　　元冲对着白锦笑的神秘，被白锦瞪了一眼。
　　店掌柜从后堂取了个锦盒出来放到元冲面前。元冲打开锦盒看两眼，十分满意。对店家表示感谢后，又带着白锦匆匆离开。
　　出了店门，元冲把锦盒交到白锦手中，说道：“本来想着明天再送你的，既然出来了，就顺道取了。你看看。”
　　打开盒盖，就见盒子里装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银质长命锁，正面铸着“长命富贵”四个字，反面是蝙蝠和花卉的纹样。白锦手里拿着长命锁，眼里满是惊讶。
　　“给宝宝的满月礼。”元冲盯着他的眼睛，诚恳说道。
　　“谢谢。”白锦把银锁仔细放回盒里，心中有些感动，除了自己之外竟然还有人记得宝宝满月的日子。虽然这是元冲送给宝宝的，但是却比送给自己十件百件都受用。
　　元冲见他宝贝地把盒子收好，就知道送对了，伸手牵了白锦从原路返回。白锦这次也没有反抗，元冲心里一阵窃喜。
　　白锦开始反思之前自己对元冲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冷淡了，毕竟人家是真的在关心自己。自己需要回应他吗？那样会不会掉进另一个漩涡之中？之后的路又该怎么走？心中突然激起的涟漪叫他有些无所适从。
　　白锦任由元冲牵着他的手，无力放开。
　　二人回到闹市，挤到看表演的人群之外。元冲左右寻找了一会，终于寻到家人的影子，带着白锦悄悄挨了过去，隔着一段距离等她们看完。
　　龙五从人群缝隙里钻出来，扯扯白锦的袖子，说道：“把刚才元冲送你的银锁给我瞧瞧呗。”
　　白锦掏出锦盒递给龙五，叫他小心拿好。
　　龙五拿出银锁前后翻看，随后双手合十把银锁握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念诵完毕后将银锁还给白锦。
　　“这样就能保佑你的孩子了。”
　　白锦见银锁背面多了个“福”字，原来是龙神下了福咒。正要表示感谢，龙五却不见了踪影。

　　元家一行人逛到晌午才返回家中。老太太留白锦在后院吃过午饭，又传授了些育儿经验，才放白锦回房休息。
　　白锦从锦盒里取出长命锁，在怀里焐热了给宝宝带上。宝宝今天换了新的小肚兜，配上长命锁怎么看怎么可爱。宝宝的小身子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滑滑嫩嫩，可把白锦稀罕的不得了。亲亲宝宝的小脚丫，鼻尖都是宝宝身上的奶香味。倾听着小小的呼吸声，伴随着奶香的味道，白锦睡了过去。
　　一觉睡得安稳，竟睡到了天黑。
　　元冲叫人送来晚饭，不等白锦吃完，便催促着要带他去赏灯。白锦饭吃得迷迷糊糊，又被元冲拉到了大街上。
　　街上人流不减，生意依旧做得热火朝天。路过今早挂满彩灯的街区，此时已是灯火辉煌。
　　元冲带着白锦一路往北走，白锦指着彩灯疑惑，“不是要观灯吗？”怎么走过了。
　　元冲回答：“咱们去看城外的灯。”
　　出了城门，不远处就是一条小河，水流向东，汇入大海。元冲、白锦到达的时候，河边已经有许多男女开始放河灯了。
　　元冲从小贩手中接过两盏荷花灯，告诉白锦可以把心愿写在上面。白锦笑着说，还是别许愿了，不然龙神都被你累死了。元冲也笑了，说的也是，知足常乐嘛。
　　二人挑了个人少的位置，将荷花灯放入水中，看着它们同众河灯一起，随着水流飘向大海。千百盏河灯犹如橘红色的星光，映得河面波光粼粼。
　　白锦看着河面上的花灯被水流带走，远去，心里异常平静，只想自己也能如此简单，随波逐流。
　　回家的时候，元冲帮一个摊贩买下最后两个荷包，好叫他早点收摊。自嘲说，我也是个大善人呢！白锦认真看着元冲，没有了嘲笑他的心情。

　　夜里，两盏荷花灯顺着小河流进白锦的梦中。灯火朦胧，十分温暖。他看着那两盏灯飘飘荡荡，自己仿佛也置身水中，时起时伏。
　　忽然眼前变得明亮起来，刺得他眼睛生疼。
　　白锦睁开双眼，猛地察觉一个白衣人影站在床头，正伸手往婴儿床里抓去。头脑一下清醒过来。
　　他想起身，惊恐发觉身体无法动弹，嘴里也发不出声响，欲挣扎却不能移动分毫。这不是梦境，这是中了禁锢。
　　白衣人影的手覆上宝宝纤细的脖颈，慢慢收拢。宝宝也感受了威胁，嚎啕大哭起来。白锦目眦尽裂，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掐死吗？
　　白衣人影正欲下手，突然从银锁中发出一道青光，正中他的掌心。白衣人影吃痛，知晓是有高人庇护，不再继续发难。
　　“谁在那？！”大门猛地被推开，一声大喝传来。
　　白衣人影回头看了眼白锦，讽刺一笑，转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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