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爱，还是你

　　这日，像往常一样。戚雨偕同女儿在桌前，等着太子从城郊布施回来。

　　只听这时，戚雨耳边传来了雨萱的一阵叽里呱啦的腹响。戚雨看向窗外，只见烈日当空，明日高悬，如今已是过了晌午，太子却依旧不见现身。

　　戚雨见孩子尚小，不忍受饥：“雨萱，你若是饿了，先吃便可。府无外人，家无外客。父亲爱女，自是不会怪责。”

　　雨萱垂首，低眉不语。良久，只见雨萱咽了一下口水，方才说到：“古语有云，百善孝为先。父亲大人现在城中布施，此乃大善之事。为人子女，不能为其分担辛苦，必然不能乱了先后，无其主次。雨萱还是等父亲大人回来，一同用膳才好。”

　　戚雨一惊，见雨萱小小年纪，竟能说出如此之话而感叹。但更让她感叹的是，他们父女日渐情深，只怕到时真相大白分离的那日，会让彼此哭得肝肠寸断。

　　戚雨见说什么，雨萱都不肯将饭菜下咽。只好准备食盒，带些上好的酒菜，亲自给太子送去。这下子，雨萱才肯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着午膳。

　　戚雨乘着自家的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百里城郊之外。

　　烈日当空，太子仍在忙碌。戚雨穿过人群，来到了太子的面前：“殿下，妾身见今日午时已过，您为百姓不迟辛劳，妾身记挂在心，惶恐不安，特意备下薄酒小菜，亲自为您送来。”

　　太子见戚雨前来，微微一笑，尚未开口，且听身后的百姓，传来了赞叹一片。

　　这时，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妇人走上了前来：“太子还真是明主，为百姓灾荒布施，替农家汉子们修坝，不辞辛苦的与民耕织，与民同乐，从前都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误听谗言亵渎了太子您啊。”

　　身后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赞不绝口。太子将目光投向了戚雨，两人相视一笑。

　　城郊灾民甚多，布施恐怕是一时半刻结束不了。太子接过戚雨手中的食盒，丝毫未动，便又开始了给灾民分粥发药。

　　都说人多力量大，戚雨本想帮忙，但念及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她想要尽早离开太子，不想在徒添众人眼中的误会，所以她还是选择了挥手道别。

　　戚雨乘着马车，看着沿街的风景。陌上花开，初夏已至。往日如烟，不堪回首，不觉间却已泪眼婆娑。

　　戚雨刚想放下帷幔，避过那片必经的伤心的土地。却还是晚了一步，她窥见了那里不知何时，早已是人去楼空，只留下那一撮焦冥。

　　“停车。”戚雨一语，只见马车骤停。

　　戚雨心惊，赶忙掀帘下车，却见那片曾经昼夜喧嚣，灯火如昼的街道，早已化为一地的灰烬，在这岁月的风雨中，一点一滴的烟消云散了。

　　只见戚雨目光凝重的走上前去，她从不曾想过她还有勇气，再次站在这块风口浪尖的土地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她再次回首，依旧还是泪盈衣袖。

　　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戚雨栖身于那间暗无天日的小屋中，她被鞭挞的是遍体鳞伤，哭喊到撕心裂肺；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戚雨在那座炼狱的牢笼中，等到望穿秋水，等到梦尽泪干。

　　故地重游，那种刻骨铭心的痛，那种粉骨嗜心伤，像一团熊熊燃烧的孽火，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戚雨本以为这些年安逸舒稳的日子，可以舒缓她脑中的淤青，舔平她心中的疮伤。可是，当她再次踏上了这片土地时，她发现她错了。

　　多少次的午夜梦回，她依旧是寒毛耸立，彻夜难眠。那些不堪的记忆，不会随着岁月的轮回，时代的变迁而风化，只会随着光阴的年轮，一圈一圈的环绕，一圈一圈的增长。

　　风卷残云，漫天飞尘。戚雨看着这苍莽的晴空下，那渺小微弱的，飘忽着的埃尘，顺势望去。只见曾经伊河水畔，袅袅花船已散，空荡荡的水面，又不知何时，已是浮萍蓝藻泛滥。

　　“夫人，您没事吧？”见戚雨流连许久，万般伤心，车夫终于还是忍不住，便怯懦的发声了。

　　戚雨这发才回过神来，抹去了眼角的那一行辛酸泪。她见此地离城中太子府相聚不远，戚雨便打发掉车夫，想要在此处在独自待会。

　　戚雨看着风沙扬起的一撮灰烬，在一轮圆满的晴空下，划出污浊残缺的弧度。且听戚雨一声长叹，借着日光的一道灿烂，戚雨发现那路边乌黑灰烬的中间，似有一抹星光熠熠生辉。戚雨见疑，便走了过去。轻拨灰尘，蓦地拾起。原来只是普通的陶瓷瓦片。

　　戚雨刚想将其掷于埃尘之中，却不料被人从背后用刀子，架住了脖子。

　　她只听到一个女人的冷笑：“再动我就杀了你。”即便是未打照面，而这个人的声音戚雨致死难忘。她立即便听出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艳芳阁里的老鸨子，媚姨。

　　戚雨一惊，虽不知道媚姨如此这般，所谓是事。但她心中有一点可以确定，来者势必不善。

　　戚雨未言，只听媚姨又继续说道：“事到如今，你可真是麻雀一飞冲天，落到枝头化凤凰。只因你现在的辉煌灿烂，如鱼得水，所以便要赶尽杀绝，让我们为你的成就而祭奠！”

　　戚雨被她的话弄得更是一头雾水，云里雾里的。

　　戚雨憎恨这个地方，真心没错。因为这里是她噩梦的开始，是她痛苦的沦陷。但是，她真正想要千刀万剐的，还是害得戚家满门抄斩，害得她沦落风尘，至今还逍遥法外的始作俑者。

　　“媚姨，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戚雨的心中一紧，脸上难免显露出恐慌的神情。

　　戚雨心中思虑着，雨萱毕竟年幼，亲生父亲本就不在身边，而她这亲生母亲照料便是万万少不得的。更何况，她还没有看到他们父女相认呢。戚雨还不甘心，就这样的撒手人寰了。

　　但往往越怕什么，什么就来得越快。戚雨只见寒光一闪，她眼中一愣，便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且听嗖的一声，一只利箭从侧面穿透了媚姨的颈部。媚姨捂住自己的脖子，发出了在人间最后的一声□□，便如千年巨峰一般，轰然崩塌。

　　戚雨看着媚姨那双含恨的眼，悄然走到她身边，摸着她余温未散的躯体，却早已香消玉殒。曾经那个高高在上，永远都不可一世的女人，到最后还不是落得个不可善终。只听戚雨一声感叹，蓦地给她合起了眼。毕竟此事因她而起，不奢求她能瞑目，只为自己能心安。

　　戚雨环顾四周，一切如初，杳无人烟。虽说还不清楚放箭人的底细，但是来者肯定是友非敌。或许是太子的暗中插派的人马，亦或者是白墨萱的人手，那也说不定。不过，这背后的人势必和艳芳阁的被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戚雨本打算先回到太子府中，在来找人手安葬媚姨。谁料，这一路走来却是怪事连连。只见街边一棵垂杨柳下，一个花甲老翁顿足搥胸痛哭不止。戚雨惊魂未定，虽也隐约觉察出事有不对，但念在是白朽老翁，势必手无缚鸡之力，她依旧选择了前去问询。

　　戚雨试探着问道：“老伯，不知您这是怎么了？”

　　老人摸了摸泪说：“老夫原本常年经商，却不料商场风云莫测，最终还是家道中落。返乡途中竟遇匪贼。盘缠全无不说，反倒是弄得个遍体鳞伤。”

　　戚雨的眉头一皱，目光游走的打量了老人一番，然后便微微一笑到：“大人若是身陷窘境，真心有事相求，百里之外，洛阳城内，太子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若您只是无病呻吟，打着投机取巧的别样心思。太子为人正直，快人快语，只怕会令您老更加失望。”

　　见戚雨要走，老翁敢忙阻拦。“姑娘留步，不知姑娘何处此言？”

　　戚雨浅笑，梨涡微荡，她指着老人的衣服说道：“您称自己是商人，却身着宫锻素锦。还有你衣服上的裂口，理应参差不齐，毛絮翻卷，可是恰恰相反，只怕是这料子太好，用剪刀撕扯而成。”

　　接着戚雨的手指，便停留在那滩血渍：“您自称途遭贼人匪儿，虽说是满身是血，但却是面颊双手无伤。”

　　老人听的出神，隐约一笑，神情似有赞同。戚雨便又继续说到：“见您面颊傅尘，只怕在此等候良久，可是您身上的血渍理应变暗，但却依旧殷红新鲜，只怕是这血迹也是忙中出错，滥竽充数罢了。”

　　戚雨浅浅一语，便足矣惊醒梦中之人。老翁恍然大悟，满心欢喜的站起身来。他用赞叹的目光凝视着戚雨，只见戚雨礼貌一笑，回礼顿首，便就此离去。

　　老翁看着戚雨的背影，看似平静的心中，却早已泛起了波澜。

　　洛阳城内，太极宫中，皇上正在凭栏叹息。今日一见戚雨，此女果然不凡。难怪连太子那样一个冥顽不灵，桀骜不驯的浪荡子，都能为她悬崖勒马，心甘情愿的被她所降服。这佳丽三千，却偏宠一人的本事，还真是难得。

　　这女子果然就是人中之凤，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丝毫不逊色于男子。而她为人又心思缜密，冰雪聪明。若有她相伴辅佐太子，这大好山河，则更是一片锦绣。

　　只可惜，碍于这女子的身世，这怕是悠悠众口，难以填平。未曾成就千秋万世，却只酿得遗臭万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