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余绵绵

　　03

　　顾修远难得回家一次，顾夫人顾菲芸乐得合不拢嘴，晚餐亲自下厨，加了好几道菜。
　　家里大概除了顾小朋友不知道奶奶手艺如何外，全家上下可都尝过顾夫人惊人的手艺，一道再普通不过的苦瓜炒蛋都能让她做出别有一番风味来。

　　“活了一大半年纪，今天媳妇加餐我还得感谢是因为儿子回来了。”顾晟宇对着一桌子的菜肴，闻着香气，意味深长看了眼顾夫人，实则是在对顾修远抱怨，亲娘眼里，还是儿子最大。
　　顾夫人接过丈夫扯下来的西装领带，顺带小推了丈夫一把，嘴里那是对丈夫刚才话的反应：“贫嘴。”

　　顾修远把顾玥颖小朋友抱到位置上做好，顾玥颖歪着脑袋吧吧眼看顾家夫妇小互动，小朋友嘟着嘴和爸爸囔囔：“爸爸快看，奶奶打爷爷呀！”
　　顾修远给孩子盛饭的动作一怔，扭头，往父母那边看去。
　　显然看到顾夫人瞬间唰红的脸。

　　好在自己没遗传到母亲动不动就脸红的基因。

　　——

　　吃过了晚饭，看了电视，给孩子洗澡，陪孩子聊天写作业，最后把孩子哄睡了，顾修远才退出孩子的房间，轻手轻脚把门关上。
　　一转身，就看到顾夫人端着刚热好的牛奶，站在廊道上，静静看着他。

　　谁都能看出那是准备和他说些什么大事的阵势。

　　顾修远什么也没说，往自己房间里转，回身准备关门时，顾夫人双手端着热牛奶，一脚伸过来，挡住即将关上的门。
　　“翅膀长硬了，让你.妈吃闭门羹？”顾夫人扬起下巴。
　　顾修远：“……”

　　顾夫人把热牛奶搁在桌上，顾修远开着行李箱翻衣服，准备洗澡的架势。
　　完全没有准备和顾夫人深夜长谈的意思。
　　顾夫人哎呦喂一声，手掌往桌上一拍，企图吸引顾修远的注意力。
　　显然顾夫人这做法行得通，顾修远终于把注意力放到顾夫人身上。

　　顾夫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走顾修远跟前，儿子从行李箱里拖出来的睡衣裤巴巴得不成样，顾夫人不由分说从儿子手里扯了过来，上下抖了一番，看着儿子，长长叹了口气：“在C市没交女朋友吗？你看看你，条件也不错，赶紧着点，交个女朋友也好照顾下你的生活。”
　　顾修远再从母亲手里拿回衣服，嗯了一声点头，算是回应顾夫人的话，但却是明显的敷衍。

　　顾夫人没死心，堵在顾修远往浴室走的路，喋喋不休继续抱怨：“你说说你这个月挂了我多少次电话？你也老大不小了，妈那些姐妹兄弟最近给我看了几家闺女照片，条件也不错。当年那街尾米店老板娘王阿姨还记得吗？认了一闺女，虽不是亲生，但从小养到大，知根知底，我们撮合着给你们安排了个时间，见见面，人家那闺女还是个幼教，以后带玥颖这调皮的孩子也上手，哎呀要是你们多努力点，给我再添个孙子那更好了。”

　　越扯越远。

　　顾修远直接绕开挡路的顾夫人，顾夫人还要缠上来，早准备好的关于她口中那女孩的资料递到他面前：“这闺女不错，虽然不是什么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但妈看着喜欢，你看看，满意就给娶回来，生个大胖孙子来给妈抱抱。”

　　顾修远行动的步伐一窒。

　　眉头一皱，没伸手接资料，而是无奈回了顾夫人一句：“妈，家里已经有个玥颖给你做孙女了，孙子的事情，不用那么急。”
　　“这哪儿能相提并论啊，玥颖怎么说也不是你亲生的，你都三十二了，再不找个媳妇生孩子等以后想生就老了啊！”顾夫人心直口快，顾修远回一句，她便说一句。
　　只是这话一出口，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顾夫人惊觉不妙时，已经晚了。

　　顾修远面色僵直。
　　顾夫人暗叫不妙。
　　也不好再说什么，顾夫人讪讪让路，气势也弱了下来，把资料搁在热牛奶边，出房门前最后低囔了一句：“东西我给你搁那儿了，早点睡。”

　　——

　　洗过澡，顾修远换了身清爽的睡衣出来。
　　走到桌前准备开电脑看会新闻消息，余光一瞥，才注意到顾夫人方才搁在那的一杯热牛奶和一叠某家闺女的资料。
　　牛奶早就凉了。
　　资料么……

　　顾修远拉了椅子过来坐，半倾身弯腰摁开电脑主机，另一只手，伸过去，指尖刚好够到那叠资料。
　　把资料挪了过来，放到眼前桌面。

　　顾夫人有心，知道顾修远的耐心不高，特地把那家闺女的照片放在最上面。
　　同样，多年后，当顾修远想起今夜时，对母亲的这个做法赞许有加：放在第一张的照片，照片上的那人，显然吸引了顾修远的注意力。

　　这个女人他见过，除开他初中毕业那年在学校小学部见到那用水冲洗伤口的一次面外，在侄女梁晓珏网络社交平台也见过她和梁晓珏的自拍合照，当然，今天参加顾玥颖小朋友家长会，时隔十几年，再次见到真人。

　　顾修眼大拇指和食指并用，拿起那张照片。
　　视线在照片上来回转了一圈，而后，无奈一笑，把照片放回桌上。

　　相差七岁，顾夫人就不怕他们会有代沟？

　　——

　　相亲那日，余荒左思右想后，还是觉得不好意思驳了王叔叔王阿姨的好意，都给她安排相亲了，自然要去做做样子，看看也好。
　　余荒去找王阿姨要相亲男的照片资料，王阿姨正在厨房掰四季豆，听余荒这么说，王阿姨掰四季豆的动作停了下来。
　　余荒站在王阿姨身边。
　　“阿荒啊。”王阿姨抬头，叫她。

　　“嗯？”余荒回应，低头，对上王阿姨的视线。
　　王阿姨显然有些欲言又止。

　　余荒往王阿姨手指上看，王阿姨悄无声息，拇指食指摩挲着那些四季豆。

　　“上次给你说的那个男的，对方好像没有时间来，要不这样，等过些日子我让你二姨介绍的那小伙子说说，你们定个时间见个面如何？”王阿姨委婉说着，看了余荒几眼，见她没什么动静，便低头继续有一下没一下掰着四季豆。
　　余荒楞住，挂在嘴上准备好的笑容僵在那。
　　王阿姨说得是委婉了，什么叫没时间出来，只不过是对方也不想相亲罢了。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余荒不做声，王阿姨就当她是尴尬了，想着转开话题来。
　　余荒摇头，因为事先把今天的时间腾出来相亲，如今相亲事件黄了，也便没什么事情可做。
　　“这样吧。”王阿姨把四季豆放下，“你哥前天打电话来说你嫂子最近有些不舒服，你嫂子还怀着孩子，又不住在家里，你哥在外地，要不这样，你去看看她，女孩子都有话聊，给你嫂子解解闷也好。”

　　——

　　所以最后，余荒提着王阿姨煲好的鸡汤，往大哥王季轩公寓走去。

　　她九岁那年，生母余小茹乳腺癌晚期去世。生母那边的亲人余荒一个都不认识，或者说，连生母那边的亲人，其实也不知道余荒的存在，听说已经断绝关系很久了。

　　生母后事是当年街尾米店老板王阿姨一家帮忙操办的，火化后，王叔叔本来是打算把她送去孤儿院，只是王阿姨看她可怜，那会王叔叔刚升迁不久，家庭经济日益上升，看着王阿姨喜欢女孩儿，多多少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街坊邻居，经济支撑的来，便把她收养了过来。
　　那时王阿姨家还有个大他七八岁的大哥王季轩，对她不好不坏，尽到兄长义务罢了。
　　余荒却对王家的老老小小感激不尽。

　　如今大哥背着家里人娶了妻子，还怀了孩子，王阿姨是又气又急，刚知道消息那会，整天揉着她抱怨：还是女儿好，还是女儿省心。
　　大嫂也不愿意住在家里，身怀六甲的，大哥最近接了工作在外地出差。
　　余荒这是准备上门看看几面之缘的大嫂了。

　　是个文文弱弱的女子，挺着个不大不小的肚子，因为在家里，只随意穿了件孕妇装，余荒按门铃，她开门时，显然是惊讶的。
　　“你哥不在家，进来吧，见谅了，家里挺乱的。”嫂子开门让余荒进去。
　　余荒客气笑笑，脱了鞋走进屋子里。
　　只是随意四下环顾，屋子哪里乱了，都是客套话。

　　“阿姨给你煲了鸡汤，我给你搁在厨房，饿了就去吃。”余荒边说边往厨房里走。
　　嫂子应了声谢谢，挺着大肚子端了水壶再烧水，准备泡茶给她喝的架势。

　　余荒把东西搁好，出了厨房，客厅里嫂子也把水烧开了，正蹲着身在矮柜里找茶叶，那鼓起的肚子让她这么一蹲一压，余荒看得都觉得胆战心惊。
　　“嫂子，我喝白开水就行，喝不惯茶。”余荒连忙过去，扶起嫂子，忙着和嫂子说不用。
　　那架势，是怕伤了嫂子啊。
　　都把孕妇当瓷娃娃了。

　　嫂子笑了，已经把找到的茶叶包拿在手里，拍拍余荒肩膀，柔柔软软的声音道：“坐吧，别客气，嫂子给你泡茶喝。”
　　余荒：“......”

　　上好的乌龙茶，融开在水里。
　　余荒坐在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嫂子不紧不慢冲洗着茶具，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余荒对话，无非是几句无关紧要的家常话。
　　余荒一一作答，自然，不免问问她和肚子里宝宝的情况。
　　不大不小的公寓套房里，一个娇妻，一个孩子。
　　金屋藏娇。

　　而当嫂子把泡好的茶端到余荒面前时，余荒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拿，包里手机就嗡嗡嗡的作响，有电话进来。
　　余荒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屏幕，是王阿姨的电话。
　　余荒站起来，和嫂子歉意一笑，“抱歉我接个电话。”
　　嫂子依旧只是一笑，让她随意。

　　余荒捂着手机跑阳台上接了电话，不是她刻意回避，只是她知道，嫂子和王阿姨之间，婆媳关系可还没解决呢。
　　“阿姨？”余荒接起电话，低低地朝对头的人叫了一声。
　　那头的王阿姨显然语气又急又气：“阿荒啊！刚你叔叔来电话，今天和你相亲的那男的又说要去了，人家已经到约定地点等你了，你到你嫂子家了吗？到了就快出来，我把餐厅地址和桌号发给你，看着时间你快过去，哎真是，通知得那么突然，要不是看他有车有房还是顾夫人宝贝儿子，我可不看好这种出尔反尔又临时变卦的男人，好了好了，先不说，你先去赴约看看。”

　　——

　　顾修远临时变卦，顾夫人又惊又喜，连忙打了电话和对方说愿意去，只是惊喜后，顾夫人不免对儿子抱怨几声：“要去就早说啊，我今儿早都给人回绝说不去了，出尔反尔，让我以后怎么好意思面对人家啊。”
　　顾修远正在给玥颖小朋友扎头发，对于顾夫人的话，他轻笑，风轻云淡一句：“成了亲家你们见面不就不尴尬了？”
　　顾夫人：“......哪和哪儿呢。”

　　顾修远给顾玥颖扎好头发，顾玥颖摇了摇脑袋像是确定了头发不会乱后，才扬起小脸儿问爸爸：“爸爸，你今天要去哪里？可以带玥颖一起吗？”
　　顾修远整理孩子扎头发的零碎物，还没作答，顾夫人抱起玥颖，嘿嘿笑着，“你爸爸今天去给你找个妈妈回来，开不开心？”
　　顾修远停下手中动作，往顾玥颖那看去。

　　顾玥颖也往爸爸这儿看过来，小脸一下揪成一团，稚嫩的声音跟着顾夫人的话，重复了一遍：“爸爸要给我找个妈妈？”
　　“对，以后玥颖也和其他小朋友一样，有个可以带玥颖一起玩一起睡觉每天送你上下学，还可以参加你家长会的妈妈了。”顾夫人抱着孩子蹭了蹭。
　　顾修远眼角动了动。
　　直直看着顾玥颖。
　　看着那孩子，已经揪成一团的小脸突的转了个表情，眉头弯弯皱皱的，眼珠子打转起来，鼻子也皱了起来，脸色拉下来。
　　静了片刻。
　　顾夫人又问小朋友：“高不高兴呢？”

　　小朋友突然的，挣扎着身体要从顾夫人怀里下来，嘴里的叫唤声也高了起来，小朋友不高兴了，说话声又气又带着些许的哭咽声：“不要！我只要爸爸！我才不要那些坏女人当我妈妈！不要！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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