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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诉衷情
接下来的几天白以檀都忙得团团转,再没有在天黑之前回过家。
每至深夜,整座翰林院唯有潇.湘楼亮着一盏孤灯,窗边树影沙沙,摇碎一地光晕,却丝毫摇不动桌旁那人专注的神情。
也不知低着头写了多久,白以檀觉得后颈甚为酸痛,略微抬了抬,骨头喀地一动,在这寂静夜色中格外响亮,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抽出一只手揉着,顺便翻了翻剩下的手稿,继而浅浅一叹。
还有这么多,得抄到哪年哪月去?看来今晚又要熬夜了……
她拧着眉,认命地继续拿起笔干活了,不过唯一稍感安慰的是,这也算是件有意义的事,等江璧微看完了她或许可以讨回来,送还给林敬的家人留作纪念。
想到这,她又记起林敬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尤其是那句“我也保不了你多久了”,绝对不是无缘无故说的,他的死一定跟云准有关。听说从舟已经查得有些眉目了,她一直不得空,等手中的事办完之后她得去问问,是不是查到了蛊师的下落,那样就有突破口了。
她沉浸在思绪中,没发现有人轻轻推开了门扉,大步迈向她。
“以檀。”
她骤然抬眸,惊讶地说:“亭远?这都亥时了,你怎么来了?”
温亭远扬了扬手中的信,道:“你不是让我替你去驿站取信么,我送去你家,小月说你最近都很晚才回,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白以檀腼腆地笑了笑,伸手接过信一看,火漆上明晃晃地印着一个苏字,不必说,除了苏幼莹没有第二人。
“这个臭丫头,还知道回信,算她有良心。”她笑斥着展开信纸,哪知第一句话就让她哭笑不得。
“听说你被抓到大理寺去了?现在放出来了吗?”
白以檀把这句话念出来,温亭远也忍俊不禁,“挺关心你的,嗯。”
“哼,她这是故意调侃我,谁不知道照她这个回信速度,我要是被抓了早就处斩完了,鬼才收的到她这封信。”
“你也没少调侃她,上次明知道新任郡守是个老头子,还问她长得俊不俊。”温亭远非常公正地揭了她的老底。
“那不一样!”白以檀厚着脸皮狡辩道,“我那是拐着弯地提醒她不要忘了我的好。”
温亭远笑而不语,爱极了她这狡黠的模样,她被盯得脸发烫,立刻低下头移开了视线,继续读信。
“你上次寄的双色玛瑙石我已经收到,让人拿去琢成棋子了,那吴老头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天天跑来跟小哲下棋,一下就是一天,什么事都不管,现在更是以师徒相称,关系好得不得了。”
听到这,温亭远犹豫着问道:“吴老头莫非就是……”
“没错,她一直这么称呼吴郡守。”白以檀笑得止不住,“自从你上次提过吴郡守是个棋痴,我就故意买了东西让她搞好关系,谁知关系通到她弟弟那去了,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她得吃瘪。”
“他是棋痴这事也是别人告诉我的……”温亭远言犹未尽,白以檀却已猜出是谁了。
“谢瑾瑜?”
“嗯。”
白以檀凉凉地说:“他手还伸得挺远啊,是不是每次幼莹写的内容我告诉你,你扭头就告诉他了?”
温亭远诚实地颔首。
“怪不得你每次帮我取信都那么殷勤……”白以檀冲他挤挤眼,“下次别告诉他了,让他直接来找我,我替幼莹为难为难他,顺便捞点媒人的好处。”
“你愿意撮合他们?”温亭远挑眉。
“愿不愿意自然要看谢瑾瑜的诚意了,他若是个火坑,在我这关就得把他给灭了。”
“他若是个良人呢?”
“那就得问幼莹了。”
镂空珐琅宫灯被夜风吹得闪了闪,大厅中央这方寸之地暗了一刹那,再亮起时,白以檀甜美的笑靥就这么晃进了温亭远的视线中,柔光流转,眼角眉梢都似沾了金粉,璨璨发亮,一颦一笑,都撞击着他的心。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若我也是个良人呢?”
白以檀迅速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打着哈哈:“温将军不一直都是天都城闺中少女的梦中良人么?”
“以檀,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虽然今天不是选好的良辰,亦没有美景相衬,但话已至此,他不想再遮掩,两年多的感情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亟需找到一个出口。
“亭远,我……”
“以檀,许多次我都想对你坦诚,怕把你吓跑,怕你不愿接受,一直拖到了今天。有句话在过年时我已经对你说过,可你当时醉得不省人事,半个字也没听进去,此刻我再说一遍。”温亭远双手握住白以檀的双肩,温柔地哑声道,“以檀,这辈子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明媚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扩大,反而渐渐消退了。
“亭远,你听我说……”
温亭远眸中的星子霎时沉落,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你别急着答我,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这话该我问你。”白以檀轻蹙着眉头,话里隐含一丝苦涩,“你想清楚了吗?你要的是面前这个来历不明一身麻烦的人吗?”
“是。”温亭远毫不犹豫地答道。
白以檀无力地摇头:“不,你根本不了解真正的我,亭远,或许朋友间的距离才是最适合我们的……”
温亭远捧起她的脸,直视着她的双眼道:“我们已经相处两年了,我知道你与家中断绝关系,感情缺失,想过宁静的生活,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以檀,我不想见到你舌战公堂,不想见到你深夜誊抄手稿,更不想见到你以身犯险,我……不愿见你吃任何苦。”
“你说的没错,我是渴望宁静安好,但我不想依赖别人,否则今天我就不会站在这里,当初更不会来天都城。”白以檀指着心口一字一句地说,“亭远,这里面装的全是仇恨和自私,并没有你平时见到的美好与善良。”
“装的什么都好,我只要你,从殿试上再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想要你。”
白以檀愣了半天,没有感动,也没有愉悦,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自我否定之中——她就像个乌龟,遇到感情只会一味退缩,不愿相信自己,更不愿相信别人。
或许是时候告诉他真相了。
“亭远,上次在密云狩猎时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这句问话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却只能梗着喉咙答道:“记得。”
白以檀缓缓拨开他的手,凝视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我骗了你,那不是故事,是我的亲身经历,你……”
话未说完,面前那人拥上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刻不松,坚若壁垒。
“那我也只要你。”
某种咸湿的液体流了一线,深入脖颈,凉至心田。
白以檀不说话,半倚着他的肩莫名怔忡,温亭远也不出声,任泪水在皮肤上被捂得温热,直至干透,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去反应,去想出答案。
然而天不从人愿,翰林院外逐渐升起了火光,三三两两,越过了门禁,直奔潇.湘楼而来。白以檀推开温亭远警觉地站起来,单手抹过颊边,粉饰了内心的动乱,眨也不眨地盯着紧阖的门扉,下一个瞬间,接连洞开。
三个夜行打扮的隐卫。
“白姑娘,从统领请您过王府一趟,有事相询。”
白以檀意识到这话有两个问题,一,既然是去王府,为什么是从舟的命令而不是云凛的?二,有事找她,派了三个人来,半夜闯进翰林院,如此招摇,若不是假冒的……
“带令牌了吗?”
为首之人二话不说掏出一枚玄铁令,白以檀亦从腰间取下相同质地的佩环,伸掌相击,两物严丝合缝地契合在一起,发出细小的闷响。
不是假冒的。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出大事了。
白以檀心头咯噔一跳,迅速被不安笼罩,疾行了两步,猛地顿促,想起温亭远还等在身后,深吸一口气转过身道:“亭远,容我……容我晚些答复你……可好?”
温亭远的心早已跌宕至谷底,此刻犹撑着笑,略微点头:“好。”
白以檀咬着唇,目光掠过他的俊脸,掠过堆积如山的案牍,最终断然旋身离去,只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寸寸教人心伤。
到了王府,隐卫从侧门把她领了进去,穿过深邃小径,眼前豁然开朗,宽阔整齐的青石板上横陈着一具尸体,尸体后方立着的人正是从舟。
“这人是谁?”白以檀开门见山地问。
从舟缓步走到跟前,伸出右手,掌心摊着一个细长的水晶瓶,里面浮着一小半药液,就着明火摇了摇,瓶底荡起极小的颗粒,肉眼几乎分辨不出来。
白以檀霎时变了脸色,她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东西,而已经用了一半,说明……
“王爷呢?”
从舟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道:“在书房。”
她扭身就走,被隐卫莫名其妙地拦在半路,转而回头瞪视从舟,从舟给了她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
“不必去了,谢大人比你早来半个时辰,王爷谁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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