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青春献土地

　　十四
　　收获过后，秋天的日子很闲逸，乡村一派欢兴热闹，农户家都创收了，乡亲们都为改善生活，添置家业，发展生产而盘算准备着，生活蒸蒸日上，日子欣欣向荣。
　　但是，谁也不知道在喜悦的背后隐藏着即将来临的巨大悲哀。
　　好像一切的事情都安置妥当了，沈方明没有什么好牵挂的了，精神一松懈，整个身体就跨了下来，病魔以巨大的力量向他的生命发起了最后的攻击，身体的抵抗能力完全崩溃了，病来如山倒，好几天来他都感觉很不对劲，精神疲惫，毫无胃口，肝部总是隐隐作痛。他知道已经熬不了多久的了，但是他根本不考虑上医院，他知道那只是徒劳，现在能在家里和亲人在一起过好每一天就足够了，他也常常会到山村四处走走，看看这熟悉的环境，想想过去的那些岁月。
　　一个宁静的下午，沈方明独坐山坡，任由山风吹拂心胸，衣衫乱舞，任由时间像眼前的大河流水一样慢慢地流逝去。他从山坡远望着山村，眼前的村庄是一片红花绿树掩映的农家小院，宽阔的水泥大路直通村前，整齐的果树一望无际，大人小孩都笑逐言开，这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场景啊！
　　夕阳落山了，山风骤急，吹得他的眼睛酸痒，泪花中父亲的笑脸浮现眼前。田野里的生命都回家了，他也该归家了。
　　黄昏，落日余辉最后的时刻，沈方明从村子穿过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肝部撕心裂肺的疼痛，他蹲在地上喘不过气来，用手拼命也压不住，痛一阵一阵从肝脏内部深处传来，散遍全身，让他痛苦得死去活来，他终于都坚持不住跌倒在地，痛得满地打滚。
　　沈方明艰难地从裤袋里摸出药瓶来，哆嗦地拧开瓶盖，可是手已经不听使唤了，药瓶滑落打翻在地，药撒了一地，他抖擞着抓起一把，连药片带土一起咽了下去，满嘴的泥沙。
　　沈方明没有力气站得起来了，他挣扎着爬到大树边上，斜躺在大树头下大口喘着气，浑身发冷冒虚汗。
　　倚靠在大树头下，沈方明就像当年的那头老黄牛一样，已经奄奄一息了。他毫无力气，抖动的嘴唇连叫唤都发不出声来，只有睁着眼睛，大脑一点一点地失去神智。
　　“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声惊恐的叫唤打破了黄昏的宁静，“天啊，救命啊，方明不行了！”犹如晴天霹雳在山村的上空震荡。
　　刺耳的叫声飘荡在村子的上空，就像炸弹在山村爆炸开来，所有的人都被突如其来的事情震惊，人门都丢下手头的工作，急急忙忙闻声奔来，汇成一股黑压压的人流。
　　马兰婶失魂落魄地闯进屋子里：“不，不好了，方明昏死了，快，赶快过去。”
　　正在屋子里忙着做晚饭的李怡和母亲，闻讯一下惊呆了，心慌意乱，李怡牵着母亲一把抢出屋外奔了过去，被丢在屋里的小儿子不知所措地哇哇大哭起来。
　　人们七手八脚地抬起不省人事的沈方明直往山外赶，有的打电话求救，有的开着摩托车直奔山外叫汽车，有的忙乱地找急救药物，人群已经乱了方寸。
　　李怡和母亲看到这情景顿时傻了眼，李怡两腿一软，坐倒在地上呜呜大哭，母亲两眼发黑，摇摇欲坠，马兰婶赶紧搀扶着年迈的母亲支持住，在场的人谁都禁不住心中暗自伤悲。
　　山村顿时阴云密布，月黑风高夜。
　　沈方明被送到了县人民医院，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了，扩散全身的病魔正在吮吸着他生命的力量，一点一滴侵吞他的灵魂，他的生命之灯已经燃点到了尽头，心中的火苗跳跃得明明灭灭，
　　李怡、母亲、陈立锋紧紧地围在病床前痛哭流涕，老胡、周富生、胡日辉等等好些人都来了，医生把病情检查出来，大家都痛切肺腑，默默地流泪。
　　沈方明脸青口唇白，气若游丝，生命极度的衰弱，一阵昏迷一阵清醒，他在努力积蓄身体的最后力量，突然，最后一股精力冲醒了头脑，沈方明睁开了眼睛。
　　沈方明平静地扫视围在身边的所有人，看到大家都在，他的嘴角微微一笑，吃力地摘掉脸上的氧气罩，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说：“把我——把我埋在山岭上。”
　　李怡一下跪倒在床头悲痛欲绝，她紧紧抓住沈方明的手，沈方明无限深情地望着心爱的李怡，李怡又怎么能够从死神的手中把沈方明拉回来呢？沈方明的手一点点地冰凉，生命能量慢慢地消失，他的笑容渐渐僵硬了，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他的心跳停止了，呼吸消失了，生命结束了。
　　母亲一下晕倒了，李怡扑倒病床上哭天抢地，大家再也忍不住都大声痛哭。
　　医生、护士把沈方明被送进了抢救室，但是回天无术，从此他就再也没有能从这扇门中走出来了，永远去了那遥远的天国。
　　天下过一场大雨，大哭了一场，大雨洗涤了天底万物，冲洗过后的空气是那么的清新开朗，山村还是那个山村，人们又恢复了安稳的日子。
　　青葱的山岭上立了一座新坟，它孤零零地陪伴日夜星辰，但是它也不会寂寞，四周松柏苍翠，草色青青，有清爽的山风，有蒙蒙的雨雾，有唧唧咯咯的虫子陪伴它，有过路的鸟儿来看望它，背枕着厚实的山梁，面向着开阔的山坳，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果树林，可以看到生生不息的小山村，可以望见亲人们熟悉的身影，可以听见从山坡上走过的父老乡亲们亲切的话语。
　　它在这块风水宝地里安眠了，它可以与土地同在，与山村同在，它的灵魂随风飘荡，散落在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它就是精灵，或许是草尖上的一颗露珠，或许是果树林间的一颗萤火虫，或许是门前那株开花的铁树。
　　山村和乡亲都与它同在，它的力量，它的精神鼓励着大家奋勇前进，山村的大瓦房一间一间减少了，小楼房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平坦的乡路上车来车往，人人笑脸如向日葵花豪放。只有那土地没有改变，永远也不会改变，日日夜夜凝聚更多的血汗泪水，年年岁岁收获希望的果实。
　　山岭上的那堆山坟寂寂中等来了一年的清明节，亲人来看它了，李怡抱着新生的女婴，母亲牵着小儿子来看它了，大黄也跟来了，它静静地蹲在墓前，嗅着坟头青青的草味。
　　小儿子手中捧着的鲜花引来了一只美丽的花蝴蝶，花蝴蝶围绕着一家人翩翩起舞，惹得儿子兴奋不已，那灿烂童真的笑脸上浮现起父亲俊朗的容颜，李怡的眼眶中泪花滚动，轻轻地在墓前献上了一束鲜花，笑脸深情地说：“方明，儿子真像你！”
　　村口那破旧的土祠堂现在已经变成了青砖绿瓦的大祠堂了，它见证了山村正迎来了崭新的时代，门外那条大河水像一趟岁月的列车，轻快地向前开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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