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让我做个好人（短篇）

　　清晨五点，方木木从又窄又短的床上醒来，眨巴眨巴眼睛，视线内一片模糊，伸手在桌子上一阵摸索，找到了眼镜戴上世界才清晰起来。

　　快要十月份了，白天越发的短，夜晚逐渐拉长，这个点外面暗沉沉的，只有坚持了一宿即将关闭的路灯发出来的昏暗光芒。

　　方木木就着这么一点儿光亮把自己收拾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开门关门走路，一路上难免撞到什么，发出轻微的细响，哪怕一丁点儿的声音也能够换来一墙之隔的舅舅的骂骂咧咧，他开出租，做的晚班，刚回来躺下不久。

　　复合板的隔音效果很差，位于客厅的小隔间里面姨夫和他儿子此起彼伏的呼声阵阵传来，在安静的套间里和舅舅的骂声成了早晨最鲜活的声音。

　　推开房门，一点煤球炉子的火在黑暗中跳跃，照在一张爬满皱纹的老脸上，外公木讷了一辈子，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方木木浑浊的眼睛里也没有啥大的变化，就跟看陌生人一样。

　　“扫把星大清早的给谁看一张哭丧的脸啊，快滚快滚，别给家里面添晦气。”趿拉着拖鞋、提着垃圾桶回来的外婆一看到方木木就立起了眼睛，“跟你那个杂种爹一样的晦气，就知道给别人添乱。老头子你要死啊，火烧这么旺，火星子跳出来是要烧死全家啊。”
　　外公连忙压压火，黑黢黢的走廊里光亮都暗了几分。

　　“戆头，老年痴呆啊，这么点儿小事体都做不好。”

　　方木木侧着身子从旁边走过去，楼梯里还要暗，但家门口的炉子上的光亮好像又大了一些，勉强辐射到这儿。方木木就着小小的光亮，跌跌撞撞地下楼，耳边是外婆又一次的骂声，“痴呆啊，怎么又把火烧大了，每天早晨我要和你说多少遍你才听得清啊，是不是脑子真的出问题了啊。”

　　老两口睡不着每天四点多就起来烧水，走上一里路去公厕那儿接免费的水回来烧，灌满一整天要用的热水。

　　方木木下了楼在楼梯间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他妈妈，妈妈工作的小超市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三班倒，昨天上早晚班，十二点过后才回来。回来后没有睡多长时间就跟着老两口一起起床，给全家倒尿盆，给家里面打扫卫生，给所有人做早饭。

　　方木木存了很久的二十都贡献给了家传大件儿自行车，那辆外公年轻时候就开始骑的二八大杠，坐公交的两块钱都没有。他站在楼梯口等了一会儿，就想问他妈妈借两块钱，走路去学校很远，就算是五点钟起床，按照他的脚程走到学校估计也要迟到了。

　　晨光微熹中，他妈妈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下挂着两团漆黑，眼球上布满了血丝，眼皮耷拉着，人显得昏昏沉沉。没有营养显得单薄而发黄的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几缕顽皮的发丝垂在两颊，写满病态凄苦的脸依然可以窥见年轻时的美好娇颜。

　　“妈。”借钱的事儿，方木木不想再提了。

　　姚琴听到儿子的声音却没有立刻给出回应，她呆呆地看着他，牙齿咬着下唇，上唇神经质的蠕动着，念念有词。

　　方木木上前两步抱住妈妈的胳臂，近距离看，妈妈的脸色更加差了，心里面难过，他开口，“妈妈，我们搬出去吧，自己租房子，你换一份工作，我也去打工，日子会好过很多的。”

　　缺少睡眠和休息变得迟钝的脑子慢慢转动了起来，姚琴听到儿子说要搬家，身体一下子因为激动颤抖了起来，眼睛瞪大，嘴巴大张着像是呼吸困难的鱼，喉咙里发出，“你，你这是要妈妈的命啊。”

　　一段话说完，姚琴彻底反应了过来，伸手就去抽打方木木，“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外公外婆对你不好吗，给你吃给你住供你上学，你怎么还要抛下他们去外面住。打死你，打死你，和你那个酒鬼爹一个德行，没有心。”

　　方木木没有躲，任妈妈虚浮无力的手抽打在自己身上，他红着眼睛，徒劳的希望自己多说了几遍妈妈能够听进去，“他们逼着你出去打工，干最累最脏的活，挣钱回来养他们这群蛀虫。妈，我们走吧，离开了你也能够好好休息，别这么累。”他哀求着，“妈。”

　　姚琴气得抽抽，上气不接下气，方木木着急忙慌地扶住她，就听她气若游丝般地哭诉，“妈没啥本事，出去活不了啊，外面有坏人，妈害怕被骗啊，你外婆精明，会帮妈妈张罗一切的。”

　　方木木心头苦涩，妈妈一年到头从来不休息，不是上班就是忙活家里面的家务，连抽转早就身体超负荷。他们有手有脚，娘两自立出去会比现在的日子好过太多太多，但每每说起，妈妈就抽搐、愤怒，激动和害怕交织，她是攀援在大树上的生长发育不良的菟丝花，依赖权威。

　　出嫁之前是外婆，嫁人之后是丈夫，离婚之后犹如无根之萍，于是又回来依附外婆。

　　被外婆一家当成不用花钱还会赚钱的保姆。

　　以前方木木小，希望好好读书，用第一名得来的奖学金帮妈妈分担一些。后来，哪怕贡献出了所有的奖学金，妈妈依然劳累，他想，只要离开就好了，只要他长成能够让妈妈依靠的大树就好了。

　　轻抚着妈妈的背安抚，方木木温柔地说：“妈妈，我们不走，暂时不走，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姚琴慢慢稳定了下来，并没有真的将儿子的话听进心里，她迷信权威，权威就是她的老娘，其他都是假的。

　　…………

　　自从有了系统，宋靖就决定当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好学生的首要条件便是按时上下课。

　　但，这个好难……

　　特别是天气越来越冷，清早起起床那就是考验意志力的时候，他们这儿没有暖气，也不兴这个季节开空调，被窝外凉飕飕，窗帘外的天空没有多少光亮，真是要命。

　　六点半的晚自习，四十分钟的路程，加上洗漱、吃早饭等等一系列的流程，怎么着也要五点半起床，宋靖定了五点的闹钟，在床上睁着眼睛思考了一下人生——我为什么要这么早起床，这么早起床有啥好处，大清早的上早读好浪费人生……

　　“昨天起床的时候很爽快啊，今天怎么就起床困难户了。”

　　宋靖痛苦地拉起了被子盖住脑袋，昨天那是激动的，今天激动情绪早已过去，他一点儿也不想这么早起床。

　　不得不起床的宋靖穿戴整齐下楼，不到五点半，家里面静悄悄的，因为宋靖以前上学都是六点半起来、七点出发，所以刘阿姨也要五点半以后起来做早饭。

　　“准备自己动手还是出去走？”系统心情不错，还和宋靖唠唠嗑。

　　宋靖打了个哈欠，他看冰箱里面还有馄饨，随便捡了二十来个出来煮了吃了，出门的时候也才五点五十。

　　“要是时间充足，就给爸妈做点儿好吃的了。该死的高三啊，每个星期放半天、每个月放两天，国庆听说就放三天，累死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这话说的，不吃苦，照样有人成了人上人。”

　　“那毕竟是个别现象，对于芸芸众生来说，还是要努力才能有收获的。”

　　一人一系统说着话，精神难免有点儿不集中，宋靖差点儿从老头身上轧过去，还好两条大长腿给力，及时伸下来刹住。宋靖弯腰看着地上的老头儿，“大爷，大早晨的你这是躺在马路上练功？”

　　躺在地上的大爷忍着脚疼都要笑出来了，“小伙子挺幽默啊，这条路上人真是太少了，来了几个看到我都急匆匆跑掉，你还是头一个主动理我的。快扶爷爷起来，老胳膊老腿了，摔下来半天都动不了。”

　　宋靖从车上下来，蹲到老头儿身边，眼睛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老头儿须发皆白，脸颊丰盈有肉，大概是疼的，所以脸色略显苍白，额头上有细汗，看着像是个体面的老知识分子。但现在人不可貌相，他要是抚上这么一把，回头讹上自己怎么办？！

　　“唉，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小伙子我不讹你。”

　　“这儿可没有监控，你要是讹我，我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啊。”

　　“小伙子挺了解啊。”

　　“哈哈，偶尔了解过。”宋靖扯过身后的包，拉开拉链拿出手机却愣了，昨天和哥哥谈过话之后他也没有给手机充电，就一直这么无电的关机状态中待在包里面，现在一时间要用，它帮不上忙啊。

　　真成了一块儿板砖。

　　【你应该给它充充电的，机到用时方恨电少啊。】

　　【……】

　　“老t……爷爷，我知道隔两条街就是派出所，我去喊人，你在这儿再躺一会儿哈。”

　　“……”老头儿见宋靖要走，连忙喊住他，“老头儿我自己就是学医的，知道自己什么事儿，就是摔一下扭了脚，没有大碍，你先扶我起来，我自己坐一会儿就好。”

　　【我帮这老头有功德值的吧！】

　　【……就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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