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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第十三章
刘大牛与舒苒站在门口，父女俩有说有笑。
黄秀梅端了菜过来，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在说啥呢？”
“红英说要是以后咱们村里都装上路灯，那可就是到处亮堂堂的一片。”刘大牛憨憨的笑：“以后晚上都可以到外边遛弯不用提马灯了。”
“能有这样的好事？”
黄秀梅擦了擦手，脸上露出了笑容：“我瞧着红英可是越来越厉害了，潘知青跟我说过，红英一点就会，太聪明了。”
“那是潘知青说得好听。”
刘大牛乐呵呵的说了一句，忽然想起刚刚在机耕道路口那边遇到了袁小艺的事情：“我刚刚在路口那头撞到了袁知青，她一个人站在树下边，我本来寻思是不是她在等人，可她跟我说了一句话就走了，看她那模样好像生病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一张脸红扑扑的，红得有些奇怪。”
“袁知青？”黄秀梅不由得探头朝外边看了看：“她咋这时候一个人在外边呐？”
她眼珠子转了转，有些担心，一把抓住了刘大牛的手：“他爹，明天起你和大家一块儿回来，莫要落到人群后边。”
刘大牛瞥了她一眼：“怎么了？你想到啥上头去了？”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是你要记得人家中过这样的招！”黄秀梅很不满意的嘟嘟囔囔：“你就忘记隔壁黄书记的事情了？人家知青去念大学了，这边的背后传言都听不到，黄书记被撤职，走到哪里都有人在指指点点哩。”
隔壁晨光大队原来的老书记姓黄，不知道咋一回事，鬼迷心窍，竟然和分到队上的女知青搅和到一块了。那年的推荐指标，他硬是直接把那个女知青报了上去，大队里不少人都对他有意见。
后来女知青离开大队的时候特地跑到黄书记家里去感谢他，走的时候还给他留了一件礼物。书记老婆吃醋，等着女知青一走就和黄书记扭打在一起，这事情传出去大家最开始是当笑话看，也不知道是谁写了匿名的举报信到了公社和县委那边，最后黄书记被撤职，被整个大队当成了谈论的话柄，自此一蹶不振，好像去年还生了一场重病。
刘大牛吃了一惊：“不会吧，袁知青她……”
总不至于袁知青看上了他这个老头子吧？刘大牛吓得抖了抖：“应该不会有这事吧？”
“谁知道呢？”
黄秀梅的警惕性很高：“明天开始，收工以后咱们一块儿走。”
“行，一块儿走。”刘大牛点了点头。
他挺害怕这样的事情，人家眼里这是艳福不浅，在他看来却是无福消受。
舒苒听着他们的交谈，心里头也有些难受，袁小艺那么一个漂亮姑娘，为了推荐指标，竟然不惜搭上自己的身体？都怪这个疯狂的时代，把人逼到绝路不得不做出一些违背本意的事情来。
她又想到了宁崇才。
都说他是个才子，然而黑五类子女的出身，将他牢牢的钉在耻辱柱上，什么好事情都没他的份，心里肯定是有些愤愤不平吧。
舒苒的心有些痛。
她的子奇，跑到这个世界来以后，竟然委屈到了这个地步呢，她现在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刘红英要给宁崇才送鸡蛋了，不仅仅是喜欢他，更是同情他，觉得他值得被她温柔对待。
“吃饭了，吃饭了。”
高铁柱从外边走了进来，端了个饭锅：“红英，不看书了。”
“好。”舒苒把书收起来，坐到了长板凳上，回头看了看，三哥刘金强咧嘴笑着走了过来：“红英，今天还顺利吧？”
“很好。”舒苒帮他添了一饭碗：“三哥，吃饭。”
刘金强憨憨的笑。
舒苒看着那张憨实的脸，有些难受，要不是这个时代医疗水平低下，刘金强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刘大牛不笨，要是笨也就当不上大队书记了，刘铁柱与刘钢钉都是聪明人，刘铁柱在公社那边当保管，刘钢钉是会计，两个人待人接物方面都挺不错，刘家唯一差点的就是刘金强了。
都是小时候那场病给害的，要不是现在刘金强应该也是个伶俐后生。
舒苒从菜碗里夹了一片蛋花放到刘金强碗里：“三哥，吃鸡蛋。”
“你吃，”刘金强把那片鸡蛋夹回到舒苒的碗里：“你看书，用脑子，得要吃点好东西。”
虽然现在物资匮乏，可是为了支持刘红英的念书大业，黄秀梅隔三四天就会煮一个鸡蛋汤给刘红英吃：“这些日子辛苦了，可得吃点好东西补一补才行。”
这个鸡蛋成了舒苒专享，她有些不好意思，总要分点出去，不是给侄儿侄女，就是给三哥刘金强吃。
她怜惜坐在身边的这个年轻人，希望能尽力让他过得好一点。
“红英可真是大方，娘给你特地煮的鸡蛋呢。”
孙珍珍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
这些天她心里头默默的统计了一下，舒苒给大哥家两个娃儿每过三片鸡蛋花，给自家的小花也夹过三回，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给小花的那蛋白花片儿比给小虎小龙的要小了许多。
还不是故意的吗，觉得丫头不用吃男娃娃那么多！
孙珍珍越想心里头越来气，越看舒苒越是不顺眼。
“二嫂，什么时候说是给我煮的啊，放在桌子上大家一块儿吃。”舒苒笑着指了指那碗鸡蛋汤：“大嫂二嫂你们吃呗。”
“我哪里敢吃你的东西啊。”孙珍珍白了她一眼：“咱们别说那么多假话，你有鸡蛋吃我不嘴馋，只不过你给小花夹蛋花的时候注意给她块大一点的就行，别每次就夹那么一小片。”
舒苒听了只觉好笑，点了点头：“行，二嫂，我明白了。”
有些人心眼小可真是小，比那针尖还小，连一块鸡蛋花都被计较上了，舒苒觉得自己真是无话可说。
吃过饭以后，一钩弯弯的月亮已经从山坳那边升了起来，淡淡的银色月光铺在地上，将这三月末的乡村笼罩在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纱里。
舒苒抹了抹嘴走出了屋子。
这么美的月色，她想到外边溜达溜达。
“红英，带上马灯，外边有些暗。”黄秀梅追过来，把一盏灯笼塞到她手里。
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款式的灯，有个手柄可以提着，玻璃罩子，里边搁着煤油和一根灯芯，煤油灯上有个铁盖，上头有两条缝隙，应该是留着出气之用，揭开盖子，划根火柴把灯芯点着了，一团小小的光亮就在她手下跳跃。
黄秀梅将瓶盖拧上，将火柴塞到了舒苒手里：“到外边走走就回来，别走远了。”
“知道啦。”舒苒冲她笑了笑：“娘，您劳累一整天，快去休息吧。”
“好嘞，好嘞。”黄秀梅站在门口，看着舒苒的身影慢慢越走越远，心里头有些感慨，她的宝贝女儿最近越发懂事了，除了看书还尽量帮着家里干活，每次回来屋子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东西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舒苒拎着马灯朝前边走，那盏灯火照亮她脚下的路，暖黄的一团影子。
她沿着小溪屯子朝前边走过去，温柔的春风吹起她的头发，不住的在她脸侧擦了过去，蹭来蹭去的有些发痒。
走在乡间小径上，踩着泥土和砂石咕咕的响着，池塘和田间已经有阵阵蛙鸣，偶尔能听到一声“布谷布谷”，有黑影从她头顶飞快的滑了过去。
她拎着马灯站在那里，看到了小溪屯子那边有一个人影。
舒苒心里一阵紧张，旋即又放松了下来，这个年头还算安全，没有什么抢劫的案件——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年代大家都没钱，抢了也白抢。
“宁崇才！”
走近一点点，这才发现那个人自己竟然认识，舒苒不由得脱口喊了一声。
宁崇才抬起头，看了看朝自己走过来的少女，有些困惑。
银色的月光里，她拎着一盏马灯，姗姗前行，清新得不像原来的那个刘红英。
“你怎么在这里呢？”舒苒笑吟吟的走过去，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呀，你想到这边拉二胡么？”
宁崇才点了点头。
最近他的心情有些烦躁，特别想拉二胡解解闷，而知青们都不希望他拉二胡，只想听他吹笛子。
“二胡有什么好拉的，那调子太悲了，还不如吹笛子呢。”
“是啊是啊，吹一曲吧，来啊来啊！”
宁崇才提着二胡默默的走了出去。
他一点也不想吹笛子，他现在没有那种欢快的心情，而且他也不想为他们吹奏——那些人表面上和他笑嘻嘻的，可背地里都在嘲弄他的出身，他最近甚至还听到过他们在议论他给袁小艺写信的事情。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些暗戳戳的评价让宁崇才觉得很受伤，他必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的拉上一曲二胡，让自己的伤口慢慢愈合。
刚刚来到小溪旁边，还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坐下来，他就看到了刘红英。
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宁崇才心里头忽然有一丝丝不平静。
她走路的身姿真好看，一点也不会比袁小艺差。
昂首挺胸，朝气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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