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妄

　　春欢被师尊的“滚”给灰溜溜地赶去寒冰洞，心里不止一次想着师尊肯定是被自己说中了才会这么发脾气的。
　　寒冰洞自然是如其名字一般，寒得让人发颤，还带着丝丝冷风，也不知从何处而来。春欢走进洞内，便看见九枚玉笺作法围绕浅止而动，光芒大盛的有五枚玉笺，看来是朝歌这一层了。
　　春欢等到浅止将玉笺收回时，才出声唤了他一声：“师兄。”
　　浅止神情上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微微颔首：“师妹。”
　　春欢缓步走了过去，正欲开口时，浅止将她一把拉上玉床，春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眸微微睁大看着浅止，浅止偏头：“入梦，还在第一层，师兄助你。”
　　“好。”春欢觉得自己在浅止面前也确实有些弱了，《九凤栖梧》的修炼上如果拒绝浅止的帮助，守了自己可笑的面子，却会扯了浅止的后腿，在某种程度上，答应也是帮了浅止。
　　神不怕冷热，却不是不知冷热的，过冷过热对修炼皆无益处，虽是寒冰洞中，暖玉床倒是能相互调和。双手结印，以气渡入印堂，并不是什么强大的神力，只是引导之气接引全身郁结之气游走周身，也没有目的入丹田，游走全身，久之，如春水灌入久旱的大地一般，通体舒畅，慢慢闭上眼时，发现体内玉笺亮了两块，已入惊凤一层。
　　二人已为上神，不眠不休自是常事，况且春欢觉得这般在师兄护航下修炼进度势如破竹，那感觉实在是难以言喻，恨不得就这样地老天荒下去。
　　整整九年，二人的进度自从七年前将春欢提自呈光、掩厄、朝歌之时，对第六层展尾实在难以突破，前几个月浅止被她从梦中唤醒，看着她在他仙纹上留下的一滴朱砂血，看向她的眼神亦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哀伤，可无论怎么样，春欢还是为他欢呼雀跃的，他已经成功进了展尾一层。
　　今日，便是春欢最后冲击展尾的日子，浅止为她施阵护法，她也在进入玉笺修炼之时，慢慢陷入昏睡。
　　第六层展尾，梦中窥知漫长一生苦痛之事，虽是片段，回忆起来也只是在心中留下微微泛涩之感，可人若心中过于悲悯回味，便会在这一层中困住，不得脱身，所以才需男女修炼，以阴阳调和之血恢复冲击之人心中的那片清明。
　　“这里……是哪里？”周围一片混沌，脑中也是一片混沌，甚至连看向手时，也是一片混沌。
　　突然闯入脑海一幕幕如走马灯似的影像，还带着一声声凄厉的叫喊与绝望的低吟，如果说这一切将你包裹住并不会让你觉得害怕，那如果这个声音就是你的呢，那张脸也是你的呢？
　　春欢看着这一切，觉得荒诞离奇，却又从心底弥漫出一股浓浓的无力绝望之感。
　　捆绑于不周柱上，面对师父认下大错，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平静，到底最后惩罚的是什么？明明她是最怕痛的，怎么会？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从一间看不明朗的破庙里传出来，言语间细碎的桑华二字却是直击心房，桑华……“欢儿，这样就很好了，这样，就没人……”一声物件落地的声音，明明轻得很，却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一下子险些击出泪来，无意识抚上眼眶，仿佛想要哭泣一番才好。
　　漫天灼日，穹顶之上，仿佛在这个地方，所有东西都会融化，可那个“自己”身边一圈淡淡的光晕，丝毫不受影响，极尽上神的美丽高贵，背对而语，声音却与现在的模样相差太大，笑声张狂苍凉，带着无尽的绝望，一声声回响在这个穹顶之上，就连烈日都像是受了影响，打在穹顶上的光都有了一丝丝波动，万年烈日的穹顶之上第一次下了一场暴风雪，用倾盆形容也不为过，称得神人之姿更加离凡：“难道我这一生，注定，便是被抛弃吗？”
　　谁都喜欢我，却谁都可以放弃我。
　　谁都在意我，却谁都可以不要我。
　　谁都可以动真情，却唯独我不敢。
　　谁都可以有追求，只我至死不得。
　　轻轻吟哦出来的四句话，却让春欢瞬间白了脸，心中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都是幻境罢了，不要去在意，可她的情绪和言语已经背叛了自己：“你说的是谁？！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我的幻境里？！”
　　“桑华…….桑华…….”
　　“你到底是谁？！你莫要装作你是我的样子！”
　　“洛水桑华，吾念，你亦别无所求。”那声音空旷渺远得很，远到像是放下了一切，甚至也在逼她放下。
　　春欢在这里，是一片混沌，那一片混沌在空中飘荡，她的声音一直是这样，说道情这个字时，总是会不自觉拖长音。“情到深处，溶血刻骨……”
　　“疯了疯了！你……到底是谁？！”
　　寒冰洞中，浅止看着春欢皱眉的样子，也不知她在梦中看见什么痛苦的事了。
　　“你……你到底是谁？你是谁……”
　　浅止听见春欢细碎的呢喃，一直只是重复问着是谁，心内疑惑，却也不去多想，该是尝试唤醒她的时候了。
　　割破中指，将朱砂血点在春欢额间，春欢的呢喃顿时止住了。
　　“为什么？将我困在这里，有什么企图？！”春欢对着那团混沌，心内止不住的焦躁，她根本不能靠近，也不能使用灵力，却险些将自己迷失……
　　突然一道柔和的光线划破混沌，声音好听柔和，就像山间流过细石的水声一般纯粹干净：“阿离，茶凉了，过来换杯茶。”
　　幻境如同将她包裹住的蛛网，如今一破，她立刻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坐起身来，言语中不自觉带着茫然：“师父……”
　　浅止不明白为什么春欢能看着他叫出师父，微微皱眉：“师妹？我不是师父。”
　　春欢扶着浅止的手臂，仔细看清了浅止的模样，才敛下眼眸：“只是一个梦罢了……”
　　“这可不是梦，这是日后将会发生的片段。”浅止浅浅一笑，在她面前抬手一拂，见玉笺第六块果然光芒大作。“恭喜师妹了。”
　　春欢也牵动了嘴角，心内想着：如果是真的，难道，师父才是我的曙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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