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年仙事了

　　阿酒叫住是是非非的时候，厄川距离阿酒并不远，所以阿酒跟是是非非的对话，他自然听得一句不落。

　　这厢见阿酒在找重华神君，厄川便暗自闭目将第七界看了一遍。

　　“他还在这里。”话音刚落，厄川已经渡步到了阿酒面前，呷着笑问道，“可需要我帮你找他。”

　　不知怎的阿酒见到厄川竟有些羞赧，一想到今晨更是不自然，她忙拒绝：“重华神君没有离开就行。”说完，转身就走，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她一般。

　　是是非非看着阿酒的背影，不明所以，问道：“大人，夫人看着好奇怪哩。”

　　厄川不置可否，反而呷着笑，心情大好。

　　是是非非觉得阿酒奇怪，只是他们想不通便就不想了，可阿酒不行。她回到房间之后，总是忍不住的去想梦魇里穿着婚服的厄川，去想举着酒盏与自己对饮的厄川，去想要给自己熔个法器的厄川，就这么来来回回的、反反复复的不断在脑海里回忆。

　　这种奇怪的感觉，陌生中带了甜蜜、不自然得有些青涩，她隐约觉得面对厄川时候的心情，似乎哪里变了味道，可又说不上来。

　　暮色临近，阿酒和衣倒头就睡，紧闭的房门谁人都不想见，当然谁人也都拿她没办法。

　　而厄川不曾过来，他仿似摸透阿酒的秉性似的，给了阿酒正需要的清净，这让阿酒有些庆幸，庆幸中带了些许……怅然若失。

　　再晚些时候，待那月色涌起，听得“叩叩叩——”，是谁人轻叩门扉？

　　屋子里的水无香正摆弄着一件红嫁衣，正是阿酒脱下的那件。

　　但说到这件红嫁衣，倒真不能说是她眼界小，这东西要没有个由来，如何能让她在出了九重塔之后，在要多少就有多少的美衣华服的现在，还能另眼相待。

　　这时，水无香听得敲门声还以为是石盏灯，笑着暗骂了一句“死鬼！”，谁知待她开了门，却是见到阿酒。

　　原来阿酒睡不着才出来透透气，她见水无香这边亮着灯，便来敲了门，眼下寒暄：“无香姐，你还没睡？”

　　水无香笑中带媚：“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阿妹来得巧，进来说话吧。”

　　那件红嫁衣正架在衣桩上，像个藏着故事的美人，红的精神、美却凄凉。

　　几处破损的衣料已经被水无香悉数裁下，一旁放在些针线、其他的零屑东西。

　　实在是这抹红色太过鲜艳显眼，阿酒一进屋便瞧见了，只一眼，她没被嫁衣打动，倒是被银针细线、量尺剪子引过去了目光。

　　“无香姐，你果真会了这些手活？”阿酒为时三百年的修行里除了喝酒就是修炼，这些个据说是凡间女儿家必会的针线活听是听过，陌生的很。

　　“我过去在凡间待过，本也想做个寻常妇道人家，这穿针引线、裁衣纳布，就学了一二，要不是后来……罢了罢了，我说这些作甚？倒是阿妹这么晚的过来，不会光想跟我说这些吧。”说前半段话的时候，水无香眼中流露出的忧伤一闪而过，不易捉摸，片刻已经转了话锋。

　　闻言，阿酒反而不知要开口说些什么，她好像只是单纯的睡不着，瞧着水无香这屋亮着灯，便来敲了门。

　　但要真的说她没事情吧，又为何大半夜的平白睡不着呢？！

　　阿酒这倒好，不回答也罢了，还干脆发起愣来，硬是心里想着事情心思给飞远了。

　　“其实阿妹不来找我，我这几日寻思着也要来找阿妹。”水无香自己圆了场，她见阿酒有心事不愿说便不点破，便先说了自己的事，“我与十哥是早定了亲的，只是礼没成，如今都得了自由身，自然遂了这成亲礼。可这里毕竟是大人的府邸，我见阿妹与大人相好，就想着由你出面，必定比我和十哥合适。”

　　相好？！阿酒一个激灵，正襟危坐，急着道：“无香姐你与石大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成亲是大事更是喜事，厄川若是听闻了这事，反倒是他要感谢你们给第七界添了喜气。只是无香姐你有所不知，我只是厄川养护大的，我和他并不相好。”

　　阿酒刚说完，她随意转眸，正砸进水无香的眼帘，当即又别过了眼。

　　许是夜色太过撩人，许是水无香的眼神太过暧昧。

　　哎，实在是水无香那一副她才不信的模样，有些让阿酒吃不弱，竟鬼使神差的接着说道：“无香姐，实不相瞒，厄川可能只是把我当了晚辈一样的照料，眼下我却对他无端生出了非分之想，觉得很是对不起他。

　　“但也曾听他说是把我当童养媳养护的，如今想来，不知怎的，越来越当了真。”说着阿酒绞了绞衣袖，又微微吐了口气，有些话说出口，反倒没有藏在心里沉重。

　　听阿酒说到童养媳，水无香两眼发光，那是嗅到一波八卦来袭的兴奋脸。这会待阿酒说完，正想着让阿酒细说细说，谁知刚说完，阿酒竟两眼惺忪，再打了个哈欠，直接趴在桌上不起身了。

　　水无香以为阿酒羞了脸，结果唤了几声才确定，阿酒睡着了！

　　对此，水无香咂舌、叹气，这种小心翼翼，恰恰反映了厄川是阿酒太在乎的人，太重要的人，比起拥有，她更害怕一旦开口就破坏了两人之间的平衡。

　　但也不至于自己对自己下入睡决吧……就这么二话不说的……

　　对水无香来说今夜倒真是个不眠之夜了，她还没想好怎么安顿阿酒，大半夜的，狂风又起，竟是把紧闭的房门给吹开了。

　　一阵风尘卷进不少飞屑，屋门口更是混沌一片，不对，好强大的魔气。

　　水无香猛地站起身，带着本能的警戒与惧意。

　　混沌散去，竟是厄川。

　　只是眼下他早已抱起阿酒，若不是瞧见了挂在衣桩上的红嫁衣眼熟得很，这会留给水无香的不过是一片混沌散去之后，阿酒无影无踪罢了。

　　魔神厄川，不愧“魔神”二字，他不过风仪玉立，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却震慑心魄。

　　明明前不久照了面，虽是见他坐在高台之上，但瞧去远不及斗杀残暴狠厉、阴毒乖张。本还奇怪斗杀如何为他所用，眼下看来，我们对厄川所知所解冰山一角。

　　水无香终是回过神来，可她见厄川将视线放在红嫁衣上，不知怎的，心下一阵发紧。

　　这件衣服，名唤“姬君”，据说来自神留之地——现如今六界以仙川、魔川、忘川三川鼎足；人界以三清为大，而三清唯仙川马首是瞻；妖都则气数已尽，只是现如今，前妖王斗杀现身却效命魔神厄川，又集结一支九重之外的行伍，怕这灭世一说再规避不了！

　　而谁寻到神留之地，谁得到神界隐落之前，众神灌注在一起的神力，重中之中，关键之关键，不言而喻吧。

　　如今水无香收归斗杀麾下，她自知无力对抗斗杀，更无力对抗厄川。若献出姬君保下一命，着实合算，但……

　　水无香看了眼厄川怀里沉睡的阿酒，她心下揣测厄川对阿酒的心思，便壮着胆子提上一句：“大人，这件衣服是阿……阿酒的，之前在九重塔里自愿换给我了。”

　　“阿酒一向不与我客气，不过我与她相好已久，我的便是她的，她要送人送了便是。”厄川似乎不再感兴趣，抱着阿酒抬步便走，谁知他还似有若无瞥了一眼水无香，话锋一转，“至于送了谁，我倒要看看是谁人敢收。”

　　水无香之前寥寥几句，端的心思却百转千回，可冷不丁的听闻厄川如此说，吓得将姬君比作烫手山芋，结果她“愿将姬君送还大人”的话噎在喉咙，就见了厄川身形一闪已然不在。

　　水无香傻了眼！可现在她就是跪着爬着也得把姬君送还回去，哭着求着也得让人家把姬君收了回去，惹不起惹不起。可让水无香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刚想取下姬君，谁料想姬君无端端竟自行燃烧起来，片刻便化为灰烬，水无香下意识望着大开的屋门，一度无声。

　　翌日。

　　阿酒醒来时有些纳闷，明明记着昨晚与水无香聊着天，之后竟是不记得自己如何回了房间？！

　　但眼下也容不得她计较这些，原来重华神君一早就来敲了阿酒的屋门。因了阿酒还担心着重华神君是否已然知晓，厄川并非东华上仙九州卿渊，并且还是魔神厄川，是以这会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再则瞧着重华神君难得认真的脸色，这让阿酒不由得蹙紧眉头，心忧不已。

　　“酒儿。”重华神君开了口，却似乎蕴含了太多情绪，当即哽咽、哑了声腔。

　　两人围着圆桌坐了两端，重华神君垂首为阿酒和自己添了盏茶，用放缓的动作控制着险些失控的情绪。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