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国夫人

　　“大小姐，天下人敬重苏家三朝帝师，最重礼仪规矩是也不是？”林如雪说这句话时神色暗了下来，但即使如此她眉宇间依然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柔媚娇态。

　　苏琳虽是初次见林如雪，但见她比传言还要清丽妩媚，心里就已然不快，又闻林如雪为庶妹求情只觉更加厌恶，心下有些不愤的想着若是这样狐媚的女子到了天子面前，岂不是大魏江山的大不幸！

　　苏琳的余光瞟着林如雪，仰起下巴凉声道：“自然。”

　　在仍旧啪啪不停的掌嘴声中，林如雪看了一眼跪伏在地上啜泣的苏珍道：“那大小姐何时见过家法在外人面前施用的先例？”

　　苏琳的唇微微一抿，继而瞄了庶妹一眼，不屑道：“既然林三小姐没见过正规矩的场面那就请暂且回避，我苏家身为天下师表，家法向来严格，恐怕吓到了你。”

　　林如雪眼神幽淡，面上却笑了，婉声道：“大小姐，既然苏家自诩天下师表，那么按着先贤圣人的礼法，是客总归还有三分薄面，就请大小姐高抬贵手，不拘禁足还是抄经，免了三小姐的家法鞭笞，日后大小姐宅心仁厚的名声传出去也必然受人敬佩。”

　　在选秀的节骨眼上，林如雪的话正中苏琳博取贤名的下怀，她眼见已在林如雪面前立了威，又想苏珍不过是个想来软弱的庶女，动她也没意思，不如就先卖个名声。

　　苏琳的火气慢慢消下去，语气缓了下来：“既这么说，少不得要给客人颜面。可是饶了她苏家的家训岂不是一纸空谈。这样，三妹既然知错，那我到要看看她是不是诚心悔过。”

　　苏珍听了这话，看着脸上已经糊满血的小红一边哭一边使劲磕头道：“求长姐饶了我和小红，珍儿日后为长姐当牛做马听长姐驱使。”

　　苏琳听了这话，一股恨铁不成钢的火气又烧了起来，俯视着庶妹不悦道：“好歹你也是太傅府的血脉传人，似你这般说话，倒像我往日不拿你当姐妹，也不知你这话说的是诚心还是假意，心中有多恨我。”

　　“诚心的，诚心的，我一字一句都是……”苏珍说到这里顿住了，她的粉唇微微发抖，看着小红因掌嘴而流血的脸，一咬唇磕头道，“奴婢说的都是诚心诚意的！就算长姐日后只把我做奴婢看，珍儿甘之如饴，只求长姐饶了我和小红这回，好不容易能到别院来陪长姐，请长姐不要将我禁足。”

　　林如雪听了这话就觉得不舒服，眉心微蹙，看苏珍的目光有几分复杂。

　　姐妹之间就算嫡庶有别，可什么叫为奴为婢甘之如饴？这苏珍求饶的话实在刺耳，一个好好的帝师小姐竟被逼迫到了这种地步吗，诗书气节竟然全都不要，只为给自己和丫鬟开罪，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林如雪人活两世都没听说过这么低声下气自甘卑贱的姐妹相处方式，竟然自比奴婢，官宦之家恐怕就连姨娘都不会这么作践自己。

　　苏琳听了这番话也是一怔，心里生出几分纳罕，虽说她为自己的亡母难过不忿，认定苏珍的母亲悬壶出身却不肯全力施救，所以往日并不喜欢苏珍，可纵然苏珍胆小怕事却还有几分闺秀的样子，怎么今日为了开罪禁足这般自我轻贱？她说什么话都不愿意被禁足，就那么喜欢在这别院里到处赏玩？

　　没出息。苏琳觉的苏珍已经在外人面前丢光了太傅府的脸面，一时间被她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好苏璇来得及时。

　　“长姐怎么在这里呀。”苏璇走上来见情况不对，立刻就开始左右逢源的和稀泥，总算是把苏琳劝住了。

　　苏璇不动声色的拉起苏珍，又讨好的对苏琳道：“珍儿坏了规矩不如长姐明日再罚她，当着客人的面总不好让如雪小姐刚来就瞧着咱们姐妹不睦是吧。我陪长姐先回去吧。”

　　苏琳的脸色缓和了很多，但并没有答应，一摆手道：“你带珍儿回去，让她好好反思，明日我再依家规处置。”

　　她说完，目光寒凉的望着林如雪道：“我还有几句话要跟林三小姐说。”

　　在苏琳的授意下，丫鬟仆妇很快就散了，她带着赵妈妈走到林如雪身边，保持着一贯的冷傲，平声道：“林三小姐，可愿与我走几步散心？”

　　林如雪并无温度的一笑道：“大小姐相邀，无有不从。”

　　苏琳与林如雪缓步走在夜色中的花|径上，沉默许久后，苏林才用她那倨傲的声音说道：“今晚处置家中姐妹，家法严苛吓着林小姐了，见谅。”

　　林如雪笑了笑算是回答。

　　苏琳扬起嘴角，笑容里有几分意味不明的胜利味道，她端庄的望向林如雪，淡淡笑道：“我有件事困扰许久，唯请林三小姐解惑。”

　　林如雪回头，夜色如水却不及她瞳色静美。她就这样不带半点感情的回望苏琳：“大小姐请说，若我所知，知无不言。”

　　苏琳的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开口道：“林三小姐已经是‘玉天仙’了，为什么不好好的待在不染尘俗的天清宫一心向道，难道这红尘孽浪里的诱惑就那么大？”

　　林如雪道：“大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苏琳冷笑道：“也好。林如雪，你就那么想入宫吗？”

　　林如雪望着苏琳的眼睛，忽然笑了，眼中有着慵懒的优越感：“大小姐，圣上少年临朝天纵之姿，常伴圣驾难道不是闺中之幸，家族之幸吗，这有什么值得大小姐不解，一定要当面问我？”

　　苏琳高傲端丽的神情顷刻崩坏，发自心底的怒意全然在眼中翻滚，她切齿道：“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有一半苗疆蛮人的血统，你长在道观家世低微，你以为仅凭着狐媚惑主的容貌陛下和太后会就会受你蛊惑让你入宫？做梦！”

　　林如雪看着苏琳急功近利的愤恨神情，觉得端庄的苏家大小姐已经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消失了。林如雪明白，这话从一位教养良好的嫡女嘴里说出来，已经说明苏琳是真的真的非常讨厌她，讨厌到了她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要出言侮辱以解恨意的地步。

　　而林如雪，她可真不喜欢眼前这个为“假想爱情”失去理智的女人。

　　林如雪神色平静，笑容如初，她轻叹道：“苏大小姐，我天生就长这个样子，无论你喜不喜欢你都无法决定天家的喜好。至于狐媚惑主的容貌，呵，是像周幽王的褒姒，还是像商纣王的妲己？都行，多谢大小姐对我容貌的盛赞。”

　　苏琳微微咬住了下唇，语速有些急切：“林如雪，我不想跟你虚与委蛇，直白告诉你，苗疆血脉犹如娼流，再美也不过是我们高门显贵的玩物罢了，你以为凭你母亲那样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王女，你就能在宫里站稳脚跟？”

　　苏琳说着像是想到了很可笑的事情，竟真的笑出了声：“呵呵，可笑，你们家里的王女还少吗林如雪？你父亲当年出使一次就娶回来四个，还真是，真是靠脸吃饭的一家子。你呀，狐媚容貌若想攀高枝，最多也就配到门阀世家里做个填房，连正头夫人都不配做啊。”

　　林如雪脸上的笑意彻底散尽，眼下一片冰冷，那寒冰一样的眼底，是她极少露出的真怒。

　　紫陌实在听不下去，冲上来就道：“我们敬你们家是太傅的后人，就你这样的嘴脸，还有脸说自己是太傅府的大小姐，呸，说话比外面的……”

　　“紫陌。”林如雪止住了紫陌要说出口的市井之言，她深吸一口气，又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填房啊——”林如雪看着苏琳长声叹和道，“诚如大小姐所言，做个填房似乎也不差。听闻早几年苏夫人过世，苏大人清贵出身眼光极高，所以一直再未婚娶，致使苏家大房到现在没有一位正经主母。我林如雪旁的也没什么，只这一张脸恐怕还入得了苏大人的眼，我要真是做填房的命，还真想嫁到苏家来，想来我爹与苏大人交情匪浅也不会阻拦，到时大小姐喊我一声娘可好？”

　　“你让我叫你……”

　　林如雪看着圆睁眼睛好像要吃了她的苏琳，冷笑出声：“哦，我倒是忘了，我比大小姐还小两岁呢，不过，按辈分喊声娘也不打紧呢，我不介意，再说先头夫人留下的子女总要有个‘娘’管束才好，不然别说是闺阁修养，就是品行怕也难入流啊。”

　　苏琳的手指攥成了粉拳，上前一步就要打林如雪，赵妈妈刚忙拉住她劝道：“大小姐，大小姐别动手，您可是太傅府的嫡长女，打她事小，传出去损了大小姐的闺誉就不好了。”

　　面对咬牙切齿的苏琳，林如雪却笑得一如既往的冰冷：“大小姐，息怒。我还在想呢，要真有那一天，我该准备什么样的见面礼给你，才配得上你为我端茶下跪喊一声母亲时所行的大礼呢？”

　　“林如雪！”苏琳一把推开了赵妈妈，冲到林如雪身前拉住她的衣襟，居高临下的愤怒道：“寡廉鲜耻的野婢，你可知闺阁教养为何物！”

　　林如雪用眼神制止就要上来拉开苏琳的紫陌，她对苏琳的突然无礼并无惊慌之色，犹如深潭的黑瞳静澜如夜，唇边挂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大小姐说出让我做填房这样的话来，就是礼义廉耻闺阁教养吗？”

　　苏琳一怔，忽而怔松的开了攥住林如雪衣襟的手指，那句话好像突如其来的凉水，让愤怒的她瞬间清醒过来。她有些无措的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就被林如雪激的大怒，说出了那样不合身份的话。

　　这时林如雪忽然伸手用力托住了苏琳的脸，她低头望着震惊又无措的苏琳，眯起眼睛，低沉的说：“这滋味好受吗？你侮辱苗疆血脉的时候可曾想过你自己又有多高尚？！大小姐，我告诉你，我身上的苗疆血脉来自六诏王脉，是比你，比你们这个只剩下空壳的太傅府高贵富庶一千倍的地方！你说我狐媚，轻我家世，我都不与你一般见识，但如果你再敢侮辱我母亲，我一定要你，死、的、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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