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宅娘子

　　事实上，最开始的流言并非如此。
　　起先，流言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说，相府小姐对那见义勇为的贫寒书生颇有好感，慢慢演变成相府小姐对书生一见倾心，想要以身相许。
　　直到这种时候，流言的走向都是正常的，类似于那些俗套的被改过无数版本，但本质上依然脱不出富家小姐与书生相恋的庸俗的却偏偏为大众所喜爱追捧的故事。
　　流言刚一兴起，田氏立刻兴冲冲地找到阿长，连连问道：“是他吗？是他吗？叫庄文是吧？听说是考生，还是状元候选！家境是差了点，但这没什么，只要你喜欢，娘一定支持！”
　　阿长有些哭笑不得：“娘，你误会了。”
　　“误会？怎么会是误会？大街上都在传啊！说你喜欢那个叫庄文的书生，还问了人家的姓名，要挟王易辰去救他啊！”
　　“不过是顺手而已。庆安的流言已经传开了？”
　　“嗯。”田氏应着，心中不由有些失望，“阿长真的不喜欢那个书生吗？”
　　阿长想了想：“他还不错，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田氏一下子又兴奋了起来：“是吗？阿长是打算再观察、考验一下吗？要不要娘亲帮忙？”
　　阿长微笑道：“当然。不如娘先来帮我查查看这流言是怎么来的吧！”
　　“好！”田氏一口应下，欢欢喜喜地就去了。
　　结果，等到她再出现在阿长面前的时候，却是十分愤怒：“阿长，这个人不好，咱别选他了成吗？”
　　阿长早已有所猜测：“这流言，是那庄文传出来的？”
　　田氏的怒火更加旺盛：“可不是吗？那庄文看起来仪表堂堂，是个君子，没想到背地里却这么龌龊！这样的小人，配不上阿长！”
　　田氏先是将庄文骂了一通，随后便把自己查到的情况一股脑地全都告诉了阿长。
　　原本，阿长让田氏去查消息，只是想分散一下田氏的注意力，顺便拖延一下时间——她已收到赵明渊的回信，再过不久，他就会返回庆安了。
　　却没想到，田氏查到的情况竟然详实无比，包括这庄文是怎么用模糊不清的言论让这流言产生，又是怎样偷偷操控着流言的发展，更甚者，连他下一步的计划都被田氏调查得一清二楚。
　　田氏咬牙切齿道：“他已经准备明天就放出新的流言，说相府准备与他议亲！”
　　混账！先有王易辰那家伙在相府门前捣乱，后又有着庄文小人散播流言，这是存心在毁她家阿长啊！
　　田氏忧心忡忡，这般下去，她家阿长岂不是更难寻觅如意郎君？
　　阿长安慰她道：“不会有人相信的。那庄文不过是个小人物，娘亲若不喜，我今夜便去将他解决了。”扼制流言最迅速的方法就是将源头掐灭！
　　田氏：“……阿长，这不太好吧？”她难以否认自己有一丝丝心动。
　　“没什么不好的。他之所以散播流言，未必是真想和我结亲，不过是想要借相府的势，在考试的时候多几分助力罢了！有了这流言，不论真假，考官们多少有点顾虑，不说直接把他评为优等，至少不会故意降他的名次。”
　　科举再公平，也难免有所缺失，贫家子想要得个优异的成绩，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庄文用这手段，虽然粗劣不堪，却格外有效果呢！这也再次验证了爹爹说过的话，这庄文确实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啊！
　　不过这么直接就将相府牵扯进去，是他胆大包天、行事鲁莽，还是他早已计划周密，已有应对之策？她虽有些好奇，想要再观察一阵，但既然他惹得娘亲不喜，如此便罢了！终究也不过是个还算不错却也可有可无的候选罢了。
　　然而最后，田氏还是抵住了诱惑，阻止了阿长去解决掉此人的打算，却找来暗卫，去警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休要再传出任何败坏阿长名声的流言来了！
　　她家阿长惯用武力解决问题，这并没什么不对，但阿长总要嫁人，在婆家可不像娘家这般轻松自在，这种事情，还是少做一些吧！田氏这样想着，又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种菜去了。
　　连续经过了王易辰和庄文的事件，她反倒把心放开了。就像柳丞相说的那样，阿长是个有主意的，婚姻之事，她自己能把握好，现在没动静，只是时机未到。她就这么耐心等着，阿长总会把合意的对象带到她的面前来的，到时候，她再好好地为她准备一番，也就是了。
　　被相府警告之后，庄文果然安分了不少。然而，考试刚过，新的流言便又起来了，说是相府打算招庄文当上门女婿。
　　田氏怒不可遏：“阿长，弄死这家伙吧！”
　　阿长笑：“娘别着急，我朝律例，赘婿可是不得为官的，这庄文怎么可能散播这种谣言自毁前程呢？怕是他的对手故意陷害他的！”
　　破旧的民居中，庄文将平日里爱不释手的圣贤之书全部推到了地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厮以及巴结着他的族人，全都缩在角落里，压根不敢靠近。
　　此刻的庄文，整个人都阴沉沉的，全然不见平日的爽朗，只让人觉得恐怖和畏惧。
　　好在，这样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大约是想通了什么，他很快收敛了阴沉的气息，变得十分平易近人，冲着角落里的两人笑了笑：“躲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角落里的两人见他恢复了正常，这才松了口气，靠了过来。
　　小厮比族人更胆怯谨慎一些，问道：“三郎，你不生气了？”
　　“气？怎能不气？那人刻意坏我的名声，想要毁我官途，我怎能不气？若是让我知道他是谁……”
　　族人连忙表心意：“我一定帮着三郎好好地教训他一顿！”
　　小厮也道：“我听三郎的！”
　　庄文轻笑：“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但这件事，还是交给我自己来解决好了！”流言终归不过是流言，相府为了柳小姐的名声，是绝对不会让这消息继续传下去的。
　　会想出这种招数对付他的，也不过就是那两个人罢了！既然查不出，那就不查！他会记住这件事，日后若有机会，定会这二人永不得翻身！
　　这件事暂且放到一边，庄文又道：“阿满，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名唤阿满的小厮点点头：“已经了解了，那相府的柳小姐平日里很少出门，不过每次和丞相夫人去过镇国寺之后，都会顺路去南街的集市逛逛！”
　　庆安南街的集市，开放时间恰好也在初一十五，且时间很长，一直到晚上时。集市里汇集了全大商朝各地的各种商品，偶尔还有异域的稀奇玩意儿，阿长对这里很感兴趣，总会来这里逛一逛，经常都会带一些东西回家。
　　族人庄南迟疑地看着庄文，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三郎，你这么费心去打探柳小姐的行踪，莫非，你真的想要娶她？”
　　庄文回想起当日酒楼中阿长对他的那一笑，还有那句“我记住你了”，就道：“是。”
　　“可是，她是瞎子啊！”庄南一听，顿时有些急了。三郎打小就聪明，他爹私下里总是叮嘱他要和三郎好好相处，说三郎是有大造化的！现在虽没下榜，但看三郎胸有成竹的模样，这一回的名次定然不低。
　　三郎这般聪明，日后没准会官居一品，若是娶了个瞎子做夫人，岂不是大失颜面？
　　“她可不是普通的瞎子，她是相府的小姐！”
　　“就算是相府的小姐，娶个瞎子，对你的影响还是不好啊！”庄南是真的在为他着想。
　　庄文却笑道：“若是她不瞎，只怕早就被这庆安的权贵给抢光了，哪里还轮得到我？”
　　庄南还想再说，却被庄文打断：“十郎莫要再劝，我心意已决。”
　　那可是相府的小姐啊，是被丞相一家放在掌心里疼爱的小姐，没见侯府那纨绔王易辰都在相府那里吃了无数次亏吗？这样的小姐，哪怕是个瞎子，他庄文从前也是不敢肖想的，务实的他，本来只是将目标放在那些世家的庶女身上的。
　　谁想到，应友人邀请去了一回泰安酒楼，就那么巧地碰上了柳小姐，又那么巧地赶上了王易辰闹事的情况，庄文当时就觉得这机会简直千载难逢，思虑片刻便直接行动了。
　　他本来也没有奢望太多，只是想给阿长留下个好印象，没准她会在丞相跟前提个几句，对他也是大有好处的。
　　没想到，他竟然得了柳小姐的另眼相待，记住他了，好一个记住！
　　就是这句话将庄文心中的希望之火点燃！柳小姐不是说记住他了吗？那么这记住也许能转变成深刻，转变成喜欢呢？或许，相府的小姐，也不像他以为的那样高不可攀？
　　他故意放出流言，一是为自己造势，二也是想试探一下相府的态度，至于那之后关于相府和他议亲那个流言，就算相府没派人来，他也是不敢真的放出去的，就算要放，也得等到他在柳小姐面前多刷几回存在感，并且他金榜题名之后再放，现在可不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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