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惜辞（上）：故剑情深

　　清晨的曙光透过薄薄的雾纱，照耀在宽广的未央大殿广场前。赤红的汉字大纛旗迎风招展，广场凭栏的白玉柱石上披挂着色彩鲜艳的重重帷幔。宫廷乐师鼓瑟笙歌，好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气象。朝臣们华服冠带分列两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粲然的微笑。
　　“皇帝陛下驾到！”
　　随声内侍的一声高唱，刘病已头戴冠冕身着墨色御服端坐在车辇上，俊朗的双颊上泛着淡淡的笑意。车辇停稳，他缓缓地走了下来踏在那柔软的红色地毡上迎着台阶慢慢向前。
　　“陛下千秋万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齐刷刷地跪倒在玉阶两旁山呼，那声音犹如空谷来声般响彻天霄，久久地回荡在未央宫内。
　　“众卿起身！”刘病已站在台阶的最高处，转过身来背朝大殿轻轻抬了抬手。说完，他走到御榻前坐了下来，朝身边的太常授意道：“宣吧！”
　　太常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展开玺诏便朗朗念道：
　　奉天承运，大汉天子制诏：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之统也。兹有许氏平君，温柔和顺、仪态端庄、聪明贤淑，生皇长子奭，乃依我皇汉之礼，册立许氏平君为大汉皇后，母仪天下。钦此！
　　太常读罢，又清了清嗓子，高声唱道：“册后大典，启！”
　　鼓乐声声，一辆华贵的驷马安车缓缓驶在宽坦的大道上，车旁簇拥着一群白衣飘飘的侍女手捧着各式各样的礼器，皆是国色天香、素色优雅。透过重重垂在车前的纱幔，隐约可见里面端坐的丽人更有一番别样的端庄姿态。
　　待安车停下，侍女上前揭开车帘，从里面款款行出的许平君刹那间直给人一种天外来仙的恍惚之感。但见她头绾鸾凤发髻，髻上斜插着一根金色步摇，两耳垂以白玉珥珰，额前缀着翡翠华胜，双靥的胭脂涂抹地不浓不浅，别有一番淡雅之态。她抬眸望了一眼那高耸入云的高台，朝着满面欣喜的他嫣然笑了笑。
　　刘病已亦朝许平君抱之以微笑，心中恨不得此刻便奔下台阶将她抱上来。
　　许平君暗自吁了一口气，便款款地抬起脚尖一步一步地朝高台迈上来。那一袭绀皂色的曲裾深衣长尾曳地，宽大的衣袖迎风摆拂，不时阵阵地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那秀丽优雅的身姿，青丝双眸间顾盼生辉的柔情似水，真真将在场的每一位深深地打动了。
　　“平君今日好似天女下凡，真是太惊艳了！”王思娴挤在人群中，望着飘然踏在玉阶上的许平君情不自已地发出一声感叹。
　　“陛下和平君历经了太多蹉跎，终究有情人成了眷属。成了这大汉最尊贵的夫妻！”沈芊辰亦不禁感慨了起来。
　　“但愿他们能永远地幸福相守下去！”张彭祖随声附和，眼眸不经意间又瞥向了一旁的芊辰。
　　沈芊辰什么话也没有话，嫣然微笑着点了点头。
　　常千嘉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觑了一眼张彭祖，双眸间尽是柔情。
　　许夫人双眼噙满热泪激动地依偎在许广汉的肩膀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将脸埋在许广汉的怀里蹭了蹭，眼泪就这么奇迹地擦干了，“我真是太幸福了！我们的女儿真的当上皇后了！”许夫人越说越激动，竟是毫不掩饰地抱住许广汉在他脸颊上深深地吻了一下。
　　“噫……”沈芊辰她们起哄地发出怪声，继而轰笑了起来。
　　许广汉满面害臊地用衣袖拭了拭许夫人的香吻，一本正经地只望向女儿，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许平君终于走过了所有台阶站在了未央宫前的高台之上，尺寸之遥的刘病已表面依旧保持着柔和的笑意，其实心中早已按捺不住翻滚的欣喜之情了。
　　“大将军跪授凤玺！”
　　霍光满面肃穆地从侍者手中接过凤玺，然后庄重地递到许平君手中。许平君接过凤玺，一改往日给人的怯弱形象，竟是大方得体地朝霍光欠了欠身、嫣然微笑着回了一礼。霍光顿时感到诚惶诚恐，虽然他是统揽朝政的权臣但毕竟只是臣子，哪有皇后给臣子行礼的道理。霍光恭敬地拱手回礼，“皇后这是折煞老臣也！”心中也不禁生出几许对许平君的敬意。
　　刘病已见状也走上前来，“这次能顺当地立平君为后，全赖大将军鼎力支持。皇后向你行礼表示谢意，也是应当的嘛。”
　　霍光微笑着躬了躬身，便退了下去。
　　刘病已笑了笑，走到许平君的身前牵起她的手，含情脉脉地说道：“平君，你今日真地好美！”
　　许平君娇羞地垂下了双眸，双靥绯红地回道：“陛下就不要取笑妾了。”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肩并着肩站在高台上，俯视着台阶下的群臣。
　　“皇后长乐未央！千岁千岁千千岁！陛下千秋万年！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跪倒在地，朝着高台之上大汉天下最尊贵的人行顿首大礼。
　　刘病已附在许平君耳畔轻声说道：“平君，你如今已是大汉国母了。这声‘起身’还是你来授意吧。”
　　许平君望着他真诚的眼神，轻轻地点了点头，鼓足勇气向前迈了一步，声音甜美而不失威仪，“众卿起身吧！”
　　“谢皇后千岁！”

　　坐在御榻旁的上官凤儿就这样静静地望着这对恩爱的帝后，嘴角虽然勉强挤着一丝微笑，双眸却是情不自已地噙满泪水。恍惚间回到十多年前，那时她也在万民的欢呼声中戴上了那令天下女人都羡慕的凤冠。只是时光如烟，曾经的辉煌早已悄无声息地湮没在岁月中不留一丝痕迹了。如今，还有谁会记起那曾经的椒房殿的主人呢？
　　许平君在接受着众臣的朝拜，不经意间觑见一旁抹泪的上官凤儿。她将手从刘病已的手中抽开，朝他笑了笑然后便走到上官太后的身前，极其恭敬地朝她敛袂行了一个大礼，语笑嫣然地说道：“儿臣拜见太皇太后！从今往后，儿臣当尽心孝敬太皇太后！”
　　上官凤儿惊诧地望了望许平君，她那清澈如水的双眸竟是那样动人，丝毫没有掺杂一丝宫闱的世俗。“地上生凉，皇后快快请起！”上官凤儿感动地从凤榻上站了起来，竟是亲自将许平君从地上扶起。
　　许平君俏皮地笑了笑，迎上前去便搀住上官凤儿的纤手，以一种无比真诚的眼神朝她看了看，然后走到高台之上，将上官凤儿的手高高举起。
　　众臣立马心领神会，齐声山呼，“太皇太后长乐未央！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病已赞许地朝许平君点了点头，而上官凤儿却早已泪流满面了。
　　沈芊辰站在台下，望着幸福相拥的刘病已和许平君，眼睛竟是一阵酸涩，一汩热泪夺眶而出。
　　“芊辰，你怎么了？”王思娴不解地问道。
　　“没…没什么…”沈芊辰支支吾吾地赶紧掩饰着拭了拭眼泪，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只是为病已他们高兴，喜极而泣罢了…真的没什么…”在和病已将近一年多的交往间，沈芊辰耳濡目染着他和许平君的意重情深，渐渐地竟是对病已暗生起了情愫。但她知道，她和他之间是没有可能的。他的心里只有青梅竹马的许平君，再也容不下第二个女子了。她也不想插足其中，只是有时浓烈的情感袭来却是无法压抑住地。她什么也不能做也不想去做，唯有默默地去忍受暗恋之苦。
　　“奥……原来如此。你倒是比许大婶还要激动嘛。”王思娴打趣说道，从袖中掏出一双巾帕递给了沈芊辰。

　　册后大典完毕以后，已是夜幕降临了。宫殿内外亮起了璀璨灯火，一场盛大的筵席便铺排开来。在轻歌曼舞之中，众臣觥筹交错，相互举杯致意，无不沉浸在欢畅的氛围里。
　　张彭祖极不情愿地在张安世地引荐之下，同在座的那些身世显赫的大臣们一一敬酒。沈芊辰、王思娴、常千嘉三人并坐一排暗自酌饮。
　　“芊辰？”一声久违的熟悉叫唤在沈芊辰耳畔响起。
　　沈芊辰抬起眸来，望见一个英气男子正瞅着自己，眼神中却是难以掩饰地奸邪，“冯煊！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讶地瞅着眼前的男子，没有欣喜更多地是厌恶。
　　冯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呀，我以为你忘记我了呢。”说着，便从袖中拿出一片方简递到了沈芊辰的手中。
　　芊辰接过看了看，“大将军府长史冯子都……”
　　“正是在下！我不再是命运由你摆布的冯煊了，我乃赫赫大将军长史冯子都。”说着，他露出势利的诡笑。
　　沈芊辰满不在乎地将名次扔了回去，冷冷地说道：“敢问长史大人有何见教？”
　　冯子都没有说话，回头满是谄媚地朝身后走来的飘逸公子躬了躬身，介绍道：“此乃大将军之子霍禹，有意结交于你。”
　　原来，霍禹今日在封后大典上无意间瞅见人群里的沈芊辰竟是分外清秀可人，不禁怦然心动。作为霍府的贴身走奴冯子都也因此重逢了分别日久的芊辰，他为了讨好霍公子竟然恬不知耻地当起了牵线人。
　　“无耻之徒！”沈芊辰恼羞成怒地啐骂了一声，便拂袖离去了。
　　霍禹伫立在原地，痴痴地望着远去的倩影，不由发出一声赞叹，“真是清新脱俗！甚合本公子心意！”说着，口角竟然流出了涎水。
　　“公子请放心！小臣必当竭尽全力为公子牵上这根姻缘线。”
　　霍禹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同王公贵胄饮酒作乐去了。
　　筵席一隅，霍成君满眼通红地紧紧注视着许平君，愤懑的表情与她那张清秀容颜竟是格格不入。霍显在旁亦是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杀气，她愤愤地说道：“小贱人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远处，许平君笑靥如花地穿梭在群臣的席位之间，众大臣皆欢畅地频频朝皇后举杯致意。不多时，许平君的双颊便被醺地绯红。刘病已看着醉意朦胧的许平君竟别有一种说不出的醉人美态，他满是怜惜地揽过许平君手中的酒爵代她向众臣回敬。
　　角落里，沈芊辰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心里不断翻滚着酸楚滋味。终于没能抑制住悲伤的心绪，痛苦地低声啜泣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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