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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结发夫妻两不疑(3)
朦胧的月色透过窗牖映照在佳人那婀娜的身姿上,仿佛通体着了一袭薄薄的白纱。许平君满怀忐忑地虚坐在床沿,一双玲珑的眼眸滴溜溜地环视着厢房,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夫君。
“咚咚咚……”门外忽而响起了阵阵轻叩门扉的声音,“平君,我可以进来吗?”
许平君听闻是病已,内心越发局促起来,有些慌不择言道:“你…你…来作甚?”
跟随刘病已一同前来的媵者闻言无不掩唇窃笑起来,病已竟也一时愣怔住了,尴尬地捋了捋额前的发梢,困窘地问道:“我来平君这里要干嘛?”媵者这下笑得越加欢腾起来。
此时沈芊辰正好迎面赶来解围,只见她双手摆弄着自己的发髻作解绳动作。刘病已这才恍然大悟,“我是来为夫人解缨的。”
许平君应声羞涩地垂下眼睑,细语呢喃地回了句“那你进来吧。”
刘病已入了厢房,脱去身上厚重的礼服,媵者随即接过,紧接着她们便为新婚夫妻铺设卧席又在其上放置两个冰丝箪枕。许平君无意间觑见,不觉有些面红耳赤。病已倒是一副坦然自若神态,时不时地还朝平君扮鬼脸。
“请新郎为新娘解下红缨带,寓意‘自今往后,担负起照顾妻子的责任’。”随着媵者一声唱和,刘病已缓缓走到平君身后准备解下系在她青丝上的那根由许夫人亲自为女儿结上的红缨带。
“哎呀!病已,你扯到我头发了!好疼啊!”不知是因太过紧张还是红缨带系得太结实,病已站在平君身后扯着她的那瀑秀发折腾了许久却硬是没将缨带解开。或许果真弄疼了平君,只见她痛得不禁咝了一声、眼角随之溢出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刘病已见状,赶紧停了手,心疼地捧着平君的脸颊为她拭起泪水来,“对不起,平君!怪我太笨了!你打我吧!”说着,他便抓起许平君那犹若柔荑的纤手意欲掌掴自己以示惩罚。
“没事啦,不疼了……”许平君涩然地抽出手来。
“病已,你也真够笨的!”沈芊辰仔细看了看系在平君发端的红缨带,哭笑不得地责备道:“明明是道活结,却硬生生地被你扯成了死结。有你这样笨手笨脚的新郎嘛……”
刘病已一副窘迫神色,颇为尴尬地挠了挠头,为了避免再次弄疼平君,他特意让芊辰抓起系在平君红缨带以上的发丝,而他则小心翼翼地解着缨带结。经过两人齐心协力,红缨带终于顺利地从平君的发端上解了下来。“解缨之礼,当由新郎一人为之。如今却借助外人之力,恐怕自古以来也就只有你刘病已做得出来。”解下缨带后,沈芊辰还不忘调侃病已一番。一句话,直将媵者和平君惹得窃笑不已。
解缨之礼行完后,媵者又各自从许平君和刘病已的头上剪下一缕发丝,然后用方才解下的红缨带系起来放入一个锦袋中,此为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之意。刘病已将许平君的双手捧在手心,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他的妻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许平君亦满眼深情地回以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所有礼仪完毕,沈芊辰随着媵者彻下房内所有烛火,便退出了厢房。
“病已,她们怎么将灯烛也彻走啦?”
借着依稀的月色,刘病已轻轻刮了刮许平君的鼻尖,“傻丫头,真不害臊!”
许平君很不服气地嘟起了嘴,“你欺负我!”
刘病已真是有口难辨,他也懒得浪费时间解释,便凑上前来一把将平君揽入怀中欲行亲昵之举。
“你又欺负我!”许平君完全懵懂,对刘病已的“粗俗行为”再次提出了严正抗议,转而她又撒起娇来,“病已,你饿了没?说实话,筵席上我不敢吃,我根本就没吃饱。”
新婚之夜,对于许平君这种天马行空的思维和少女天真无知的心态,刘病已近乎要抓狂,却又心疼爱妻。他只得灰溜溜地从卧席上爬起来,似带牢骚却又百般爱怜地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母亲做得菡萏面糊……”
闻听此言,刘病已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奔溃了,“我的好君儿,这会我到哪里给你去弄这玩意啊!”
“你可以驾车去尚冠里取呀,我母亲每天都会做的。”许平君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满是期许地望着夫君。
刘病已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见过有哪个夫婿在春宵之夜驾车跑到丈母娘家讨要吃食的?”
“可是人家就是想吃嘛……”
“苍天呐!我怎么娶了个这般有趣的妻子!”刘病已几乎要失声大叫出来。
“好啦好啦!我不任性了……”许平君终究还是妥协了,“有什么就吃什么吧。”就这样,刘病已在新婚之夜摸着黑连滚带爬地在庖厨里翻找着吃食,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寻来两片举肺,然而因过于心急他在临进门时却被门槛绊了一跤,灰头土脸地栽了一个筋斗,那模样既滑稽又狼狈。
许平君赶忙迎上前来将刘病已从地上搀扶起来,一边为他轻轻拍打着沾在裾摆上的尘土,一边满是愧疚地自责道:“都怪我不好,连累夫君了!”
刘病已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将举肺递给平君,“快吃吧!饿坏了吧……”许平君应声接过,便细嚼慢咽起来。
经过一番折腾,刘病已对春宵欲行之事全然没了兴致,他疲倦地侧躺在卧席上,伸出手来给平君当枕头,眼眸中充满了柔情,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丽人。
“你总看我干什么?”
“君儿,你今天好美!”说着,他伸出另一只手撩开垂在平君眉目上的一缕发丝,仿佛要看清许平君那闭月如花般的脸颊上的每一寸犹如凝脂的肌肤,“嫁给我,后悔吗?你要知道我只是一个连苍头布衣都不如的负罪王孙,以后我们的日子将会无比艰难……”
许平君伸出那纤纤玉指贴在刘病已的唇边示意他噤声,“病已,从今往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好吗?我只知道你对我真心好,真地疼我,此生嫁于你,我无怨无悔!我相信自己,你更要对自己有信心!”
刘病已不再多言,微笑着点了点头,温柔地将平君揽入怀中,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移到窗外,但见皓月当空、月朗星稀,仿佛在向这对新人昭示着灿若星辰的大好未来。很快地,他们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病已!病已!快起来啦!快起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透过窗牖撒入厢房,便听闻许平君呼唤刘病已的声音。她晨起便自顾梳洗去了,回来见夫君依旧睡意朦胧地斜躺在卧席上,不免有些娇嗔道:“不许赖床啦!该去拜见舅公啦!”
“什么时辰啦?”
“卯时一刻……”
“这么早啊!舅公还没起吧!”病已极不情愿地在床上翻滚了一下,拉起被角蒙头意欲继续睡下去。
许平君见状气呼呼地走上前来,一把扯开盖在病已身上的被衿,“不管舅公起没起,作为晚辈夙兴的首要事体便是要向长辈问安,这是礼节。可不能怠慢了!”
“遵命!”刘病已应声起床,顺手捏了捏平君那张未施粉黛却依旧艳丽动人且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然后大摇大摆地整束衣襟去了。
厅堂内,史恭正气定神闲地坐在蒲席上品着香茗,见病已领着平君走了进来,便赶忙喜笑颜开地招手道:“我的乖孙儿、好孙媳,快到舅公跟前来!”
“孙儿病已向舅公问安!”说着,刘病已便揖首行礼。
“平君恭祝舅公寿亿万年,常与日月争光。”
“我的好孙媳嘴真够甜的,病已你得多多向平君讨教一些礼节……”史恭放下茶杯,将平君拉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道:“病已自幼无父无母,相较其他孩子缺少应有的调教。但他生性纯良,我想他会知道疼你爱你的。你们小两口成家以后,要学会相敬如宾,凡事要相互忍让才是。这样生活才会和和美美、细水长流下去……”
“诺。”许平君敛袂回道,“平君谨遵舅公教诲。”
史恭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向病已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跟前来。这时仆役捧来一方用锦布缠裹的长木匣,史恭小心翼翼地接过然后轻轻打开来,现出了两柄长剑,“病已,这是你皇祖父和皇祖母当年的定情信物。这也正是当年你皇祖父用来手刃奸臣江充的,它象征着皇室的血性和尊严。希望你和平君能够好好珍藏起来……”
病已神情凝重地捧过木匣,从中提起一柄并拔将出来,长剑伴着冷冷寒光慢慢地从剑鞘中抽离,仿佛在细细倾诉着巫蛊那年的血雨腥风。两柄汉剑皆是选用千年寒铁,经过千锤百炼锻造而成的,是汉武帝当年赠送给太子和史良娣的新婚礼物。据传,当两柄汉剑各自沾上两个相爱之人的眼泪和鲜血,将会有奇异现象发生。“我会和平君好好保管的!”刘病已抚摸着长剑,久久地凝视着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向史恭保证道。
“你已成家,做舅公的也就放心了……”史恭满脸释然地舒了一口气,“明天我就得启程赶回鲁国了,你和平君有时间可要回去看看你们的祖奶奶。她老人家一心惦记着你们呢……”
“舅公放心,等我和病已上了属籍,便抽空去鲁国看你们。”许平君甜甜地笑了笑,然后提议道:“舅公,明天你就要走了。我和病已陪你去长安街市逛逛吧……”说着,她便和病已迎上前来,一左一右搀扶着史恭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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