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御

　　纵使旅途遥远颠簸，也抑制不住闻羽汀心里的兴奋，在市区里的人们闻多了烟尘雾霾，是该多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感受一下大自然沁人心脾的美。
　　公车把他放在了一段凹凸不平的土路上，然后一溜烟的开走了。闻羽汀提着大包小包，顺着一条小路向前走。四周都是一些杂草，有些小沟渠里灌满了昨夜的雨水，青蛙在隐秘出发出嘈杂的声响，天上不时飞过几只鸟，雨后的空气是清新的，火热的太阳一时间被层云所掩藏，稀疏的阳光透过云层照在闻羽汀身上，让他感觉神清气爽。
　　这才是闻羽汀向往的生活，没有机车轰鸣，没有高楼掩映，只有满目鲜绿，他这次回来也只是住上一个星期，虽然他很乐意和奶奶一起住在这儿的小村庄里，他女友可不会同意。
　　渐渐的能看到一个小村庄，大中午头的，村里的房子上缭绕着缕缕炊烟，他奶奶知道自己的宝贝孙子要来了，肯定会准备一桌丰盛的午宴，然后拉着他聊聊在大城市的生活，拉拉家常什么的。闻羽汀很喜欢和奶奶待在一起，尽管只有两个人，依然温馨。
　　“奶奶！”闻羽汀看到村里的一棵大柳树下有一个老人，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腿上放着一个木筐，里面堆着一些面料针线。
　　老人闻声抬起头，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苍老的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态。“孙子来了啊。”
　　“奶奶，中午这么热怎么坐在老柳树这儿啊，咱回家吃饭去。”
　　“这不，等你嘛。汀汀来了，皓皓也来了，一起吃，一起吃。”老人拄着拐棍站起来，咧嘴冲着闻羽汀笑，把筐挂在左臂上，用手抓着闻羽汀的胳膊，一步步往右手边的一家走。“来，咱回家，回家。”
　　闻羽汀搀扶着老人，一进门就看到一个他婶从厨房端出一盘热腾腾的蒜薹炒猪肝，冲着他笑了笑，“羽汀回来了，快点进屋来，正赶上吃饭。”
　　闻羽汀把奶奶扶到沙发上，老人家注意到他提的滋补品，眯着眼皱了皱眉，“汀汀，别买这个，没用，浪费钱。”
　　“奶奶，这个不贵，对你身体好，好长寿。”
　　“你奶奶说的对，这些个瓶瓶罐罐的起不了多大作用，住在这村儿里闻不见乌烟瘴气就能长寿了。”婶婶摆好菜，冲着门右边的房间喊了一声“吃饭了”，一个带着耳机的少年慢慢悠悠晃出来。
　　“汀哥！”少年看到闻羽汀，一把拽掉耳机，快步走过来扑到沙发上，兴奋地看着闻羽汀，“汀哥，好久不见啊！”
　　闻羽汀揉了揉他头发，笑呵呵地说道:“嗯，五年了，你高中都读完了，人也长大了。高考咋样，成绩理想不？”
　　“成绩……也就那么回事儿吧，反正考完了。”闻领皓傻呵呵地笑着，凑到闻羽汀耳边小声说道:“哥，吃完饭咱俩去河里摸鱼吧，小时候咱俩经常去的。”
　　“下次吧，一会儿我要去看看爷爷和我爸。”说道这儿，闻羽汀的眼神暗下来，“去年太忙了，没时间来，想他们了。”
　　闻领皓想了想，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闻羽汀的父亲和爷爷都在他十五岁时去世了，二月底即将开学时候的一场车祸夺走了二人的生命，都是因为对方司机酒驾出的事儿，闻羽汀被他爷爷护着才保住了命，只是右腿骨折加左手小指前两节粉碎性骨折，那一年闻羽汀要参加中考，却在焦急的复习期间在医院躺了三个月，整天就听见他妈和他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后来闻羽汀还是参加了中考，体育这块儿算是完蛋了，其他科目也都考得不尽人意，原本有实力进重点高中的他最后进了一所普通高中。这件事对于闻羽汀来说是永远的恶梦，他经常一个人坐在阳台的躺椅上，伸出残损的左手，看阳光灼烫着截肢处，温暖想握住却握不全。
　　闻羽汀和闻领皓带了两瓶酒、馒头、水果和一摞黄纸，走着凹凸的土路，拨开一丛丛杂草，在一片空地上找到了二人的坟。原本车祸出在杭州市区，然而他奶奶始终坚持要把他爷爷的骨灰带回老家，后来为了让他爷爷有个伴，就把他爸的骨灰也带来这儿了。这片小平地上还有几个坟头，葬着其他的人，都长眠于地下，闻羽汀想这样的话二人也不会觉得孤单。
　　他们烧完黄纸，闻羽汀就对着墓碑边聊边喝酒，跟他爸聊了很多。自己的工作怎样，和母亲的生活怎样，自己最近找到女朋友了之类的，聊了一个下午。黄纸烧剩的灰烬时不时的就飘进他的眼睛里，时间一长，他的眼眶红通通的，嗓子有些沙哑，眼看天都阴下来了，他才不舍地领着闻领皓往回走。
　　“哥，要不你去我妈的公司工作吧，当酒店服务生多累啊，可以让我妈给你个轻松的活干。”闻领皓拽着耳机线甩来甩去。
　　“不用了，婶挣钱不容易，我去了啥都不会净给她添麻烦。”
　　“哥，听你说大妈过得挺好的，你们家也挺温馨的嘛，不像我爸妈，动不动就吵架，唉。”
　　“呃呵呵……”闻羽汀对着墓碑，一直没敢说的就是他妈三年前已经和别人结婚了，他三年没见过他妈了，他妈现在在哪儿他都不知道，刚刚对他爸说他妈过得怎么怎么好，都是他编造的。他妈走的时候就给他留了封信，说自己要去追求爱情第二春，然后一走三年没回过家，只在今年年初给他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对不住他，会在明年过年回家看他。闻羽汀一口拒绝了，自从他上了高中，他的这个妈除了每天白天去几个小时的美容院上班，其他时间就找她的一帮朋友在外头打麻将，根本没管过他，闻羽汀最终考上了央美，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绘画，不过毕业后他就一直闲在家里，偶尔画一些画放到网上，其他时间到处找工作，但是都没得到啥消息，最后还去一个星级酒店当的服务生，一个月工资三千左右。这些事他都没跟父亲说，总觉得还是不说得好，他不想他爸在地底下都要替他操心。
　　二人沉默着往回走，到了下午天气有些闷，不是那种太阳晒着的热，是即将下雨前的闷热感，昨夜刚下过雨，一天时间不到又要下了，出门前闻羽汀还想着是不是出来的时候带把伞比较好，结果临走的时候忘了，果不其然，刚走了几分钟就开始滴答小雨，慢慢的变成了大雨。大夏天的穿的都是短袖，也没件外套防雨，二人一路狂奔，裤腿上全是泥点子，鞋子里灌进了水，袜子紧贴着脚面，踩在湿乎乎的鞋子里别提多难受了。
　　跑了没一会儿，闻羽汀发现跟在后面的闻领皓不见了。这孩儿不会是在哪儿摔倒了吧，那也不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啊。闻羽汀想了想调转方向往回跑。
　　转过一个弯就看到闻领皓淋着大雨躲在地上猫着腰往草丛里探。
　　“我靠，你小子脑子没事儿吧，大雨天往草堆里爬。”闻羽汀一下子把他从草丛里拽了出来。
　　闻领皓冲他做了个禁音的手势，小声说道:“里面有东西。”
　　“啊？”雨声太大，掩盖了闻领皓的声音，他说的啥闻羽汀一点也没听到，就见他一个劲儿地指着草丛。
　　“你把啥掉到这里边儿了？”闻羽汀蹲下来抹了抹脸上的水，伸出右手探进草丛里，四处摸索着，直到摸到一个毛毛的热热的东西，在他手里动了动，他的手一顿。
　　“哥，摸到啥了没有？”
　　“不知道这是啥东西，毛毛的。”
　　闻羽汀抓着那东西，从草丛里一把带出，揪出来一个黑不溜秋的小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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