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千金

　　明珠一觉睡得实在太沉，清早是被人喊醒的。昨儿明珠自家定下由琴韵陪着她进宫，相应地，也不需要琴韵再做值夜等其他的活计，只要每日服侍明珠进宫就好，值夜的事情琴音一个人忙不过来，明珠便点了碧桃补上差事，碧桃高兴极了。经过窦嫣和郑嬷嬷两个人昨天一下午的紧急培训，明珠的礼仪已经十分有模似样了，倒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担心的地方。

　　明珠在琴音琴韵的服侍下，换了一身鹅黄色绣银色如意暗纹的回云纱夏裳，腰间束了天蓝色腰带，打扮得十分淡雅，头发梳了双髻，用珍珠发箍扎好，颈上只带了镶红宝的金锁片，手腕上依旧是那串红珊瑚手串，脚上是和衣服同色的珍珠缎鞋。因为早上还是有点寒气，琴韵给明珠又罩了一条薄薄的天蓝色绣石榴花的缎面披帛。

　　明珠在自己房里简单用了几口糖水蛋，两个水晶虾饺，便重新漱了口，口中含了香片。琴韵也穿了一套淡紫色的新衣，头发梳的整齐，想着不能给姑娘丢脸，还插戴了一二金饰。琴韵拿了一个宝蓝色的包袱跟在明珠身后，包袱里是明珠替换的衣物和随手用的物件。

　　许氏过来瞧了明珠一回，便送明珠上了马车，以免误了时辰。临上车时，明珠回首对着许氏绽开了灿烂的笑脸，挥了挥小手：“女儿这便去了，娘亲不必过于忧心，且放心便是。”

　　许氏颔首示意，看着明珠上了马车，目送马车越来越远，眼角泪珠溢出，许氏抽了帕子轻轻拂去眼泪，对着身边的魏紫说：“咱们回吧。”

　　明珠这边赶着时辰进宫，同车的还有郑嬷嬷，郑嬷嬷不过是来送明珠一遭，路上也好再帮明珠温习一下相应的礼仪。按规矩，明珠只能从宫中西角门进入，一旦进宫就不能再乘马车。明珠习武足有三年有余，身子骨康健，个子高挑，走些路倒是不成问题。

　　明珠的车架到达皇宫西角门的时候，那边已经有了四五架马车，想必是其他家参选的公子或姑娘乘坐的马车。按照规矩，明珠等人是不能在宫门前喧哗的，大家也就都没有下车寒暄，也都很守规矩未曾掀起窗帘往外看，反正不久之后就会互相认识了。明珠到的时候不早不晚，后面有陆续有几辆马车过来。

　　差不多比预定时辰提前了一个时辰，有一个大太监过来了，这位太监个子很高，皮肤白得很，一张脸圆团团的仿佛白面团子，眉眼都细条条的，守着角门的侍卫头领连忙上前寒暄：“马公公，那阵风把您老人家吹到我这小地方来了？真是蓬荜生辉。”侍卫头领如此客气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位马公公乃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得意人儿。

　　马公公“呸”了一声，细声细气道：“你小子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咱家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口谕，来西角门接要参选皇子公主伴读的公子和千金们，可不能耽误了时辰。”说着吩咐身后几个宫女去招呼各家的公子和千金下马车，然后一起步行去皇后的坤宁宫。

　　明珠拢了拢披帛，由琴韵服侍着下了车，规规矩矩地跟在指派给她的宫女身后，目不斜视地往宫里去。

　　此刻太阳已经升起，金瓦红墙笼罩在晨间灿烂的阳光中，更添了一层肃穆和神圣。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到了坤宁宫的外面。明珠尚好，另外还有一个约么七八岁的小姑娘早有些吃不消，非常艰难地维持着仪态，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大口喘气。明珠暗道，幸好自家习了拳脚骑射的功夫，要不然估计也是跟这个小姑娘一样上气不接下气了。另有六个小公子，打扮得倒是都挺有派头，只不知都是谁家的孩子。小公子们也有体力不支的了，半个时辰走下来，小脸儿涨得通红。

　　尚且不到正式觐见的时辰。明珠一行人只好列了队在坤宁宫的侧门外面恭恭敬敬地等着。这样的待遇让明珠清晰地认识到什么是皇权，想他们这些公子千金，在家里哪个不是养尊处优，生怕受了半分委屈，可是在皇权面前，他们就不得不处处守着规矩。世家子弟受家族供养，哪怕不能为家族争光，起码不能为家族惹祸。故而这些小姑娘小少年都咬牙忍着，凭借意志力保持着仪态。

　　差不多到时辰了，刚也见了薛贵妃和纪淑妃分别乘了软轿到了坤宁宫。刚刚引明珠他们过来的马公公才又出来，喊道：“传皇后娘娘口谕，宣成国公府嫡幼子朱洋，镇国公府嫡次子乌皓，建安侯府嫡长子木易，静安侯府嫡次子慕容子衾，太傅徐府嫡次子徐宛，太师丁府嫡幼子丁一亮，护国公府嫡长女乔明珠，太保霍府嫡次女霍无双觐见。”

　　几人自动按照喊道名字的顺序排好队伍，跟在马公公后面，鱼贯而入。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终于进入了正殿。殿内早就坐了几人，见着他们进来，只听一个娇宛的声音道：“都还是孩子呢。”

　　明珠等不敢抬头，进了正殿规矩站好，按照在自家府里临时学的礼仪行叩拜大礼。明珠心中提着一口气，跟着大家拜过了皇后娘娘又拜了薛贵妃和纪淑妃，口中称道：“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或是“拜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金安”“拜见淑妃娘娘，淑妃娘娘金安”。

　　一群六到八岁的小孩子，竟然也有模有样拜完了，只到马公公叫起，没有人出差错。明珠行完礼后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就听一个温和大气的声音道：“在家都是娇生惯养的呢，宫内不准乘马车，今儿怕是都出了大力气了，吉瑞，搬几个绣墩过来让孩子们坐吧，好歹歇口气儿。”明珠注意到声音是从皇后那边传来的，想必这位就是皇后了，果然体贴大气，家里长辈也是说帝后感情甚笃。

　　不多时便有人搬了绣墩过来，明珠等人小心坐了，并不敢坐满，好歹也让劳累了一大早的双腿歇上一会子。明珠刚好跟另外一个小姑娘一起坐在最后一排。

　　一个婉转中略带些沙哑的声音笑道：“还是皇后娘娘会疼人儿。”之前那个娇宛的声音又道：“刚我还说，都还是孩子呢，这次能入宫来做皇子公主伴读，可都是托了薛姐姐的福。”明珠便知道之前出声的是纪淑妃，嗓音略有些沙哑的是薛贵妃。

　　薛贵妃放下手中茶盏，轻哼一声：“纪妹妹真是会说笑，能入宫做皇子公主的伴读，是福气，是圣人皇恩浩荡，与我有甚关系。”

　　纪淑妃也不恼，只笑眯眯道：“薛姐姐教训的是，妹妹口没遮拦，倒累得薛姐姐费心了。”

　　皇后见状也放下茶盏，抽了帕子轻轻抹下嘴角：“行了，都少说几句。哪有一早把人召进宫却晾在这里的道理。”说着吩咐道：“你们几个，按照现在坐的位置，一个个来，介绍一下自家吧。”

　　第一个上前的正是成国公府的嫡幼子朱洋，说起成国公，那是比护国公更了不得的存在。本朝也是马上夺天下，第一任成国公正是跟着太祖南征北战的功臣，战功煊赫，传到现在虽然不如早年，也是武将勋贵人家里一等一的世家，家中男丁战死沙场者不计其数。不似护国公府，原不过军中千户的荫职，直到明珠的祖父老国公这辈方才崛起，成为了武将勋贵中的一等世家，但比起成国公府和镇国公府还是多有不及，要退上一射之地。朱洋简要介绍了自己，只说自家在跟着家中长辈学习武艺，皇后又柔声问他喜欢甚样玩物或是吃用之物，薛贵妃和纪淑妃两个较着劲，把朱洋夸成了一朵花。明珠听着暗道受不了。只听薛贵妃又道：“皇后娘娘是知晓的，大皇子也是喜欢舞枪弄棒，和朱洋正投脾气，不如便让朱洋做大皇子的伴读。”
　　皇后不过微微一笑：“也好。”纪淑妃按了按额角没有说话。这事儿也便这么定下来。

　　经此一次，明珠便明白薛贵妃和纪淑妃是在为自家的儿子争夺势力，论起儿子数量，纪淑妃少了一个总要吃亏些，但纪淑妃有大公主，这唯一的公主也是很得圣人喜爱的，索性纪淑妃也为自家的大公主选上两位伴读，这样便可以与薛贵妃抗衡了。明珠估计自家和另外一个叫做霍无双的姑娘，多半是肯定充作大公主的伴读了，不过毕竟明珠是女孩子，大多数时候女孩子之间的交往并不能代表家族的态度，因此即便充作了大公主的伴读，也不是就被划为淑妃一派了，只要自家素日里行事有分寸就好。

　　明珠正想着，前面几个人的分配已经有了结果。成国公府嫡幼子朱洋和建安侯府嫡长子木易为大皇子伴读，镇国公府嫡次子乌皓和太傅府徐宛为二皇子伴读，静安侯府嫡次子慕容子衾和太师丁府嫡幼子丁一亮为三皇子伴读。

　　轮到霍无双，薛贵妃膝下没有公主，已经完全不感兴趣了，再不肯说话。霍无双自报家门，皇后倒是一视同仁好生问了几句，然后便宣布霍无双为大公主的伴读。最后轮到明珠，明珠按着窦师傅和郑嬷嬷教导的规矩，十分端庄地走到前面，行礼，也是三言两语说了自家的情况，皇后娘娘依旧十分和蔼，倒是淑妃也柔声问了几句，明珠便退下了。唯一的收获便是站在前面看清了几位娘娘的样子。皇后有些瘦削，肤色极白，眉长入鬓，丹凤眼，琼鼻丰唇，虽态度可亲但不怒自威，穿一身明黄色百鸟朝凤的常服，头上插戴镶珠嵌宝的九尾凤钗，十分威仪。薛贵妃美艳，瓜子脸，眉毛细细，眼若秋水，唇色粉嫩，唇角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更添风情，穿一身碧色刻金丝纱织宫装，插戴着整套的翡翠头面，艳色逼人。纪淑妃温婉，鹅蛋脸，眉毛弯弯，一双杏仁大眼，鼻尖微勾，嘴唇丰润，穿一身桃粉色纱织宫装，插戴了珍珠头面，笑起来如一汪清泉，可近可亲。

　　明珠不过略看了一眼，暗暗记下几位娘娘的长相，默默退回了自家的位置坐好。果然，皇后吩咐明珠也是做大公主的伴读。

　　安顿妥当，皇后笑道：“也是乏了，打发孩子们这便回家去罢，明儿起便到弘文馆上课，每旬歇息两日。”皇后有赏赐，薛贵妃和纪淑妃也有赏赐，毕竟都是小孩子，皇后另派了小宫女帮他们拿着。

　　马公公自领了明珠一行人走到西角门，霍无双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各家的马车都在西角门等着，霍无双上车前还对着明珠笑了笑，明珠也是微笑以对，毕竟以后俩人就算是一起共事的小姐妹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