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千金

　　大年初一竟也是个雪天，到处都白皑皑的。明珠在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醒来，好吧，是被吵醒的，揉了揉惺忪的眼，多少带了点起床气，声音中略带了不高兴，还有些小女孩撒娇的娇软：“琴音，什么时辰了？”

　　琴音正在拉床帏，听见明珠问话便笑着行礼：“姑娘新岁吉祥！”

　　明珠微微一愣，见琴音平素沉稳的脸上也带着微微的红晕，是啊，今日便是新岁了，把被吵醒的那点子不快抛到脑后，兴奋道：“是啊，今儿新岁了。咱们院里的，单独再发个荷包，你看着办。”

　　琴音应是，却也不打算这会子便去办，先侍候好姑娘才顶顶要紧，旁的事情缓缓也无碍。琴音带着碧桃，有条不紊地帮着明珠换上新制的橙红色薄棉绫袄，通了头发，静了面，匀好面脂，这才扶了明珠坐在妆台前面准备梳头。碧桃手巧，笑着问道：“姑娘头发也是长了不少，今儿可想换个新样式？”

　　明珠也来了兴致，“倒也好的，碧桃你看着梳个新鲜花样，也好让你主子我到太太和老太太面前讨个喜。”

　　碧桃脆声应了，使出了十分力气，动作轻盈利落地替明珠梳了个头发，还是圆髻，不过是花式的，用金镶翡翠的蝴蝶发箍扎了，两侧还各垂了一条小辫下来，辫梢各系了一小串金铃，看着十分活泼。因着节庆里打扮以喜庆为主，碧桃又给明珠插戴了一朵粉紫色芙蓉的堆纱宫花，耳朵上只戴了一对轻巧的翡翠耳滴。明珠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道：“碧桃，你这头发梳的好，待会你琴音姐姐发荷包，你就说姑娘发了话，许你多领一个。”

　　碧桃听了连忙行礼谢过明珠，抿嘴一笑。

　　明珠吩咐琴音带人将几身新做的织锦衣裙取出来，自家挑了一套柳绿色绣浅粉桃花的穿上，穿完又照了镜子，笑道：“这衣裳好，刚好配我今儿新梳的发式”。外面碧荷早带人取了明珠的早膳来。明珠掀了帘子到外间，往主位上坐了，在碧云坞里，明珠自然就是主人了。琴音在明珠梳头的时候准备好了许多荷包，用小竹筐盛了，拿过来给明珠过目。明珠略看一眼，点头道：“发下去吧。”

　　琴音转身出去发了，在碧云坞里伺候的俱都喜气洋洋，屋外面一片的谢赏声和吉利话儿，明珠听了也是一笑。在碧云坞里伺候，可是府里一等一的好差事，谁不知道大姑娘受宠，手面又大，东家已是发了过年的赏钱的，但一旦赶上年节，碧云坞里必定会另外再发一回，这可是实打实的实惠。如今新岁了，明珠一旦满了三足岁，身边的人手必定要再加的。明珠身边是二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和四个三等丫鬟的例，一等丫鬟是琴音和琴韵，二等的有碧桃和碧荷，三等的有石榴和宝瓶，如今尚缺了四个，想必开春便要选人，院子里头小丫头们想再进一步的，院子外头心思动了想送人进来的，俱都在心中各打各的主意。

　　也有给琴音琴韵送礼求着帮忙说合的，琴音琴韵家里都有妹子，自然有自己的私心，现下里哪里会替别人说合，只不肯应承。

　　正月里，便是圣人也要放上一旬的假，出了元宵节才会重新开朝会，官老爷们自然也不必上朝。乔伯平休沐在家，不担心许氏没人照顾，明珠也不急着往正院里去了，不好打搅父亲母亲难得的相处的，明珠心里暗暗想。明珠也难得歇了几日，这几日晨起并未扎马步，实在是正月里不让请大夫，怕折腾着出汗受风的病了又不能请大夫，明珠索性也轻省几天。

　　新岁里府中也无甚大事，许氏不过将年礼的单子再细细过一遍，元宵节亲近的人家还是要走礼的，乔伯平在家里，许氏也感觉轻松不少，至少远哥儿那个皮猴子有人应付了，她也就安心养胎，远哥儿人小觉多，待他睡着的时候，乔伯平和许氏两个还可以一起说笑，也会一起写字作画，偶然间眼神碰触，便是两厢含情脉脉。

　　大年初一，陈全也收到了护国公府的节礼，早在年前的时候便送来了满满一车，这会又派人送了来，有整坛的好酒，也有厨下整治好的卤味，还有几色精致细点，真是样样齐全。陈全心下感动，护国公府是真的把自家当做是府里的先生尊着敬着的，以后还要再用心些才是。四邻看着陈全家里又有官家的马车和管事来送东西，忍不住出来看热闹，指指点点说着陈全是有了大运道了，这些日子来收的节礼倒好够他一人吃用好些日子了。以前陈全落魄，眼睛又有残疾，街坊四邻并不把这人放在眼里，如今显见不是这么回事，便有人动了心思，要给陈全说媒，不过总不好大年初一便上门说这个事情的，还是先缓缓。

　　陈全孤身一个无甚亲戚，只用当年从军积攒下的银钱购置了这么一间小宅子，回身关了院门栓好了，取了卤鸡卤鸭，开了一坛好酒，自斟自饮，再吞几块点心，味道着实是不错，只大年里头孤身一人委实有些凄凉，想着现下里自家也有一年百多两的进项，今岁再攒上一年，倒也好说上个婆娘了，回家也能有口热饭，待生了孩儿，不论男女都好，总不叫他们吃苦就是。待过几年大姑娘大了护国公府那边不用自家做武先生了，也有了不少本钱，在五城兵马司谋个守城的差事也好，在护国公府谋个护院的差事也罢，甚或自家做买卖，总也有了走动的本钱，总归要把日子红红火火过起来。想着想着便有了些醉意。

　　倒是窦嫣的身子骨好了些，能起床活动了，一早便隔着窗子看雪，窦嫣的院子虽不比明珠，却也十分精致，窗子上也是嵌了小块琉璃的。鹅毛般的雪花纷纷飘落，仿佛要将尘世间的一切都遮掩住。窦嫣回想起那个总是穿着明黄衣裳的高大身影，心口又是一痛，苦笑了下，不过这点子业障便放不下看不开，有何面目做人家的先生，罢了罢了，让往事都随风而去罢。新岁新气象，还是早点养好身子，恢复明珠的课业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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