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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
因着冬日寒冷，屋内燃上了火盆，火盆中是上好的银霜炭，并无许多烟火气，为防着内室干燥，屋子四角还摆放了鱼跃龙门的黄铜水盆。
明珠正随着自家师傅窦嫣读几首简单的小诗，师徒两个只穿了薄薄的袄子，并不觉得寒冷，只需要外出时再罩上一件大毛衣裳便是。明珠的袄裙是橘色的，并未绣花，只在领口镶了一点白狐狸毛，衬得粉雕玉琢的小脸分外可爱，明珠来上课时向来不插戴珠玉首饰，今日更是只把已经留长了不少的乌发仔细挽在脑后，用一根刻着祥云纹样的乌木簪子别好。
倒是窦嫣，仍旧是浅淡的天蓝色素面袄裙，一头青丝仅用同色发带束好，粉黛不施，气质宛然。明珠十分喜欢随着窦师傅上课，盖因小孩子也有爱美之心，窦嫣的礼仪乃是宫中锤炼而成，一举一动虽皆有定式，瞧着却是分外优雅，明珠心中难免暗暗艳羡。
窦嫣瞧着明珠又在走神看向自己，不由心下好笑。声音仍旧低沉，问道：“明珠今日可有心事？”
明珠走神被师傅捉到十分不好意思，小脸微红，低下头小声道：“学生失礼了，还请师傅见谅。”
窦嫣微微一笑，因眼角泪痣的衬托更显容色清丽：“明珠，你需晓得，为师确实希望你能通晓礼仪，但不希望你做个过于呆板的大家闺秀，你还小，性子活泼也在情理之中，为师不会过分压抑你的天性，只需懂得尊敬师长便好。”
明珠闻言，大眼忽闪忽闪，忽道：“得师傅教导，是明珠之幸。”
窦嫣瞧着明珠精乖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明珠的额发：“嘴巴倒是甜得紧。”
明珠嘿嘿一笑，方道：“学生只是瞧着师傅好看，故而出神。”
窦嫣眉毛轻挑：“哦？明珠觉得师傅好看？”
明珠大眼滴溜溜一转，拍着小手说道：“国色天香。”
窦嫣闻言眼波流转，似是陷入无尽回忆，喃喃道：“谁人真当得起国色天香这样的形容呢？”
忽又正色看向明珠，眸中含着宠溺纵容：“明珠，你要记得，女孩子容貌虽然重要，却不是顶顶要紧的。最重要的，不过人心二字。”
明珠疑惑非常，重复道：“人心？”
窦嫣轻轻点头：“以后你就懂了，容颜也好，家世也罢，皆比不得人心。”
明珠似懂非懂地点头：“徒儿记下了。”
窦嫣颔首：“很好。既然明珠觉得为师好看，不若为师今日开始教导你宫中礼节行止吧。似你家这等人家，自然免不得跟宫里打交道，早些学会，总归让人挑不出错来也好。”
明珠痛快点头：“好，拜托师傅了。”
室内虽不许丫鬟服侍，门外自然有丫鬟听用，免得窦嫣或是明珠忽然有事情要吩咐。自然也有耳报神，把窦嫣每日上课的内容记下，日日报到许氏耳中。作为一家主母，这也是应有之义。
许氏听闻丫鬟说道窦嫣开始教导明珠宫中礼节，不过轻笑道：“不是坏事，早些学着也好，虽郑嬷嬷也是宫里出来的，到底原来也不过是在太妃身边伺候，比不得窦师傅是在御前近身伺候的。有窦师傅教导，是明珠的福分。”
待到乔伯平下值，心知乔伯平还是很牵挂姐弟两个受教的境况的，许氏一边给乔伯平解开斗篷一边把这事说了，许氏解下斗篷递给身侧的丫鬟，又臻首微垂给乔伯平整理腰带，身边的丫鬟早已鱼贯退出。许氏手上动作不停，声音依旧温婉：“虽咱们家不是那等用女儿换前程的人家，可是现在宫中毕竟不太平，也说不得有心思不好的要算计咱们，只让明珠安心随窦师傅学罢，也许将来用得上。”许氏说罢抬起头看向乔伯平，眸光中一片温情脉脉：“惟愿一家团圆，子女平安，只意外不能不防。”乔伯平垂眸望向许氏近在咫尺柔美白皙的面颊，忍不住轻轻落下一个浅吻。笑道：“宫中虽不太平，但毕竟皇子们都小，想来暂时也不会有甚波澜。你顾虑的却是不错，以防万一，窦师傅应是好意。我只怜惜咱们明珠小小年纪就要这样辛苦。”
许氏面上微粉，闻言忍不住一笑：“明珠好学，说不得咱们以为辛苦的，她反倒乐在其中。”
乔伯平一顿，不得不摇摇头承认发妻说的有道理，明珠实在是个好学上进的孩子，才累得家中长辈不断想拖她的后腿，好叫她松泛些。
明珠下课了，由着丫鬟给自家裹上了一身墨绿色弹花暗纹的灰鼠皮大毛衣裳，又加了一件洋红色织锦厚斗篷，踩了鹿皮小靴，笼着手捂往自家院里走。穿过回廊的时候，不知哪院的丫鬟喊了声：“下雪啦！”
明珠微微仰首，只见空中确有极细小的雪白冰晶微微飘落，落在面颊上便是丝丝沁凉。天色有些灰蒙蒙的，却丝毫不影响明珠的好心情。明珠仰望着空中飘落的雪花，感受了片刻，回身对着琴韵说：“我说的吧，总该到了下雪的日子了。这下好了，可以在漫天雪花中煮酒赏红梅，还可打发人堆了雪人给我和远哥儿看，还可以在碧云坞的凉亭里吃茶赏雪，必定好玩儿。”
琴韵机灵，立即笑道：“依着奴婢看，赏雪赏红梅却是好的，煮酒嘛，求个意境就好，请太太打发人送一架红泥小炉来，咱们煮酒闻闻味道便罢，吃酒却是万万使不得的。再者天寒，赏雪赏红梅必得打发人用厚厚的锦帐围了亭子，再点上几个暖暖的火盆才好。”
明珠哈哈一笑，抚掌道：“好琴韵，不枉母亲素日夸你，果然是个周到的。走吧，先伺候姑娘我回房用了午膳歇了晌，待我下午起身，想必雪也下得了，我再去求母亲许我出去玩。”
明珠的愿望注定实现，雪越下越大，到下午时分，已经如鹅毛飘落，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纯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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