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千金

　　明珠是个心宽的姑娘，晚膳的不愉快并未放在心上。只珍珠一闹毕竟没有吃饱，夜里又让小厨房就着老火野鸡汤下了一晚青菜面来，美美地吃了一小碗，又散了散步方才上床安置了。

　　郑嬷嬷还在观察明珠，见是这么个爽朗疏阔的性子，自家也是安心不少。暗叹可算不必担心所托非人了。虽姑娘年纪还小，于人情世故通透，于细枝末节宽泛，于金银俗物大方，于功课学业上进，于庶务往来严谨，只需略加点播，就能成长为一位出色的世家贵女。自家只需安心待在姑娘身边，耐心教导，不愁将来没有好日子过，权力倾轧、情情爱爱的，自家在皇宫已经看得够够的，只求寻个好主子，能够借势庇佑自家，以后也有安生日子过，摊上了护国公府大姑娘这样的，实在运气不错，该多念几声阿弥陀佛的。

　　第二日清晨，明珠便醒了，她一个小姑娘，对泡温泉实在兴致平平，倒是十分雀跃想让父亲带着自家去骑马。难得乔伯平有空，乔伯平一身武艺为其父老国公倾囊相授，骑射自然也不在话下，难得有时间陪陪妻女，自然不想女儿失望，在明珠早上请安的时候就应了下午带明珠跑马，因天气渐冷，下午总归有些阳光，不至于寒气入体。

　　明珠得了父亲允准十分开怀，歇晌之后利落起身，挑了那套薄荷绿的骑马装换上，重新洗脸后匀了面脂，头发依旧梳成包包头，为了方便不带首饰只用丝带束了发。然后便带着丫鬟动身去马场等父亲。庄子上的马场规模很大，一眼望去只见一片广袤的绿色草地，让明珠心中更加雀跃。

　　等了约莫一刻钟，乔伯平便过来了。明珠忘却了礼仪，十分兴奋地挥手喊：“父亲！”接着乔伯平的坐骑被马夫牵出来，明珠一见，眼睛就定在那匹马上挪不开了。乔伯平的坐骑乃是一匹西域良驹，身形彪悍，四蹄健美，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因擅夜行，素有日行一千夜走八百的声名，故取名照夜狮子。

　　明珠只觉得照夜狮子全身都笼罩在阳光中，踏着碧色而来，高昂的头颅诉说着无以言喻的骄傲。乔伯平见了明珠的样子不由好笑，不管怎么早慧，终还是个小孩子。

　　乔伯平在明珠崇拜的目光中利落地翻身上马，操控着缰绳慢慢走到明珠身边，轻而易举弯身捞起明珠放在了自己身前。明珠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已经骑在了照夜狮子上。明珠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脸庞微微发热，兴奋驱散了恐惧，让她心中只余下慢慢的期待。

　　乔伯平一手将明珠搂在怀中，一手操纵缰绳，先开始让马儿慢慢走，渐渐开始小跑，后来干脆开始疾驰，纵马跃出了马场，往山间去。明珠抓住了照夜狮子的鬃毛，睁圆双眼，只见两侧的树木山石飞快掠过，耳边的风声则越来越响，有那么一瞬间，明珠觉得自己兴奋得快要窒息。

　　最终，乔伯平停在了一处林间的空地上，抱着明珠下马，准备让明珠休息一下缓缓神再往回走。

　　明珠被抱着下了马，站到地面上方觉得自家走路都有些发飘，乔伯平伸手扶住明珠险些歪倒的身子，蹲下身，嘴角含笑道：“怎样？跟为父跑马可还过瘾？”

　　明珠不自觉地不住点头。

　　乔伯平见明珠迷糊的小样，不由浅浅一笑，忽又正色说道：“明珠，你背后靠着的是国公府，你有父亲，有嫡亲的兄弟，有疼你的祖母，主掌中馈的是你亲生母亲，你还有圣上钦赐的封号。”乔伯平说着，大掌揉了揉明珠的包包头，在明珠懵懂的眼神中说道：“你大可不必过于忧虑，过分绷着自己，比起身为嫡长应该承担的责任，爹爹更希望你的童年开心快乐，把烦心事交给爹娘可好？”

　　明珠像是终于听懂了乔伯平话里的意思，沉默片刻，一双大眼中便含了泪花，声音也带了哭腔：“明珠懂得了，谢谢爹爹。”明珠心中又酸又甜，庆幸自家拥有这样好的亲长，又想回报这份厚重的宠溺疼爱。

　　乔伯平将明珠抱入怀中，轻拍明珠的后背：“好孩子，莫哭。”

　　待明珠终于破涕为笑，乔伯平牵了照夜狮子正欲返回，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可是乔世伯和明珠妹妹在此？”

　　乔伯平和明珠同时向声音来处看去，只一眼，明珠就认出了来人——慕容子若。

　　乔伯平心道刚刚并未察觉四周有人，想是确实是偶遇，思及静安侯府的庄子就在附近，也便释然。嘴角含笑道：“贤侄多礼了。”

　　明珠恍惚想起了那个灯火阑珊的夜晚，一袭竹青色锦袍，有着一双狭长凤眼，谜一样的清雅少年，在闪烁的灯火和节日的喜庆氛围中，让人感觉到了他身上深深的寂寥和哀婉。这会儿，慕容子若却是一袭梨花白银色闪缎包边绣宝蓝如意纹的劲装，依旧清冷的面容也带上了一丝红晕，多出了许多的活力和生机，他正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眼中含笑地看着自己。

　　明珠猝不及防地有些脸热，自家刚刚哭过，想是眼也红了脸上还有泪痕，必然狼狈得紧，只含糊地说了句：“见过子若哥哥。”便扭头不肯再言语。

　　明珠出了一会儿神，回神时听见慕容子若正语音清亮地向乔伯平解释：“我师傅东篱先生近日关节痛发作，御医言道泡温泉会好些，因我家在这边也有座温泉庄子，故而请了先生来这边休养些时日。父亲遣我过来陪着。每日先生泡温泉的时辰，便赶我出来跑马，也是让我强身健体的意思。”

　　乔伯平耐心听完，道：“如此甚好，这月我们阖府都住在温泉庄子上，贤侄若是有事，尽可以过来找我。”

　　慕容子若态度不卑不亢，语调不疾不徐地躬身应道：“如此，多谢世伯。”

　　告辞完毕，乔伯平带着明珠跑马回到自家马场。

　　待到明珠下了马，踌躇片刻，鼓起勇气方问道：“父亲，女儿对东篱先生很是好奇，可否去拜访一二？”

　　乔伯平微微挑眉，笑道：“有何不可，咱们明珠几时提过过分的要求，明日为父带你去。”说罢单手抱起明珠，在明珠银铃般清脆的笑声中，往许氏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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