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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3、
姜南情终于在几天后领略了塞纳河的风光。他俩坐在一叶小舟之上,顺流而下,经过一座座静静矗立的桥梁,风光旖旎,风吹两岸,绿荫摇曳,似一个个多情的美人,在招摇着手臂。
姜南情站在船头,张开双臂迎着风。轻风拂乱了他的头发,在他的脸上挠着痒,他却享受般地闭上眼睛。人声车马声仿佛都渐渐远离,只剩下清风过耳,和身后那人的呼吸声。
“南情。”谭元朗亲亲他的额头,“还想去哪里?”
“去左岸。”
谭元朗自然是从善如流。
塞纳河左岸有数不清的咖啡馆、酒吧,也有数不清的画廊,这里可以说是艺术的摇篮,可是对谭姜二人来说,还是这浓郁的咖啡更对他们的胃口。
姜南情皱了皱眉头将咖啡杯放下,谭元朗奇道:“怎么?”“太甜了。”姜南情跟着脸也皱起来。“你不是喜欢喝焦糖玛奇朵吗?怎么还觉得它甜了?”姜南情抿嘴笑了笑,说道:“口味是会变的。”谭元朗拿他没办法,刚想端起自己那一杯摩卡,却被姜南情抢了先。姜南情才喝了一口就吐着舌头说道:“你怎么会喜欢喝这种?苦死了!”谭元朗被他的模样逗乐了,笑着说道:“你的口味再怎么变,也不会变得跟我一样的。”说罢,他喊来侍应生,让他给姜南情送一杯柠檬茶。
姜南情恰好站了起来,说道:“我去趟洗手间。”谭元朗便任由他去,才低下头喝了一口摩卡,就觉得四周似乎有些不对。
似乎有什么人正在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他?
谭元朗坐直了身子,四下里扫遍,靠街道的那一侧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方才跟着姜南情进到厅堂里的人似乎有些奇怪。
谭元朗当即起身,追了过去。
姜南情无知无觉地走进洗手间,才拧开水龙头,就听见门响,他回头一看,一支手枪已装上了消音器正对着他。
姜南情瞪大了眼睛,还来不及反应,只听“砰”的一声,又是一个人撞了进来。那手枪顿时掉转枪头,对准了谭元朗!
姜南情正要冲上去,就见谭元朗与那人缠斗在一起,争斗之间,那枪被谭元朗夺下,扔在一边,一失了枪,那人便没了本事,被谭元朗背过手压在身下,叫苦不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姜南情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已经有几个人冲了进来,打头的就是那个侍应生,见此情景,赶紧去打报警电话。
谭元朗不忘抬起头冲姜南情一笑,却见他脸色惨白地看着自己。“你怎么傻了?我没事……”他这么说只是想宽姜南情的心,可话才出口,他也觉出不对来。
谭元朗低头一瞧,只见腹部的衣衫已湿了一大片,轻轻一摸,满手鲜红。
定是方才争执之间,扣下的扳机。
谭元朗有些头晕,却仍不忘对姜南情笑着说道:“没事的,不过是一颗枪子儿而已……”什么叫没事!姜南情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似乎有个炸弹快要炸开来。他二话不说,捡起那把枪,对着来偷袭他们的人的脑袋就要给他开个洞。谭元朗赶紧拦住他,说道:“南情,不行!”
他们不是杀手了,而且现在众目睽睽,他怎么能杀人?
可姜南情一看到谭元朗的伤口,就觉得自己要发疯!
幸好围观的人也发现了谭元朗的伤势,赶紧将他扶到一边,他们则把行凶的人,关在了隔间里。
谭元朗坐在地上,直喘着粗气,一手捂住伤口,一手将姜南情的刘海撩到一边,轻笑着说:“傻孩子,我没事的。”
姜南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一双眼睛早就红了,眼里只有谭元朗一个人,他苍白的脸,他鲜红的手。
如果是以前,他绝不可能放任别人跟着自己进到洗手间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如果姜南情能够警醒一些,如果姜南情的六感再强一些……MILLION曾说过,他们杀手要随时随地保持警惕,很多时候,杀手并不是死在别人的枪下,而是死在自己的掉以轻心之下。
他们虽然已经不是杀手了,可最基本的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还是在的,不然谭元朗也不会那么快地反应过来。可姜南情没有,他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走了进来,对尾随而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姜南情几乎要恨死他自己。
如果他只是害死自己,他无话可说,可现在中枪的是谭元朗!
警车和救护车呼啸而至,警察冲进了隔间,却发现那个杀手已经自杀死了。事情败露,自然是要自杀的,这是做杀手的职业守则第一条。
只剩下目击证人姜南情和受伤了的谭元朗。
姜南情要送谭元朗去医院,可警察却要姜南情去警局。姜南情怎么肯,挣扎着就是要跟着谭元朗上救护车。还是谭元朗吃力地对他说道:“南情,你乖,录好笔录再来,好不好?”
姜南情听他这么说,只好默默地停止了挣扎,眼睁睁地看着谭元朗被人抬上车,车门一关,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谭元朗等到车门关上了,才松了一口气,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而姜南情,眼中欲掉不掉的那汪子清水,终于滚了下来。
警察要问的无非是那些话,姜南情应付了他们一番,终于等到他们做好笔录肯放人,就直奔医院。
谭元朗的手术还没有结束,姜南情站在手术室的门外,一颗心吊在半空,孤零零地悬着。他想抽根烟,可是一摸口袋才发现,他早就不抽烟很久了。
可这漫长的时间该如何打发?
护士告诉他还要4个小时。
这一定是姜南情经历过的最漫长的4个小时。
他背抵着墙,冰凉的触感在提醒他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如果他失去了谭元朗……
而这一切全是因为他在吃该死的药。
姜南情不敢想象。
他沿着墙壁缓缓滑下来,直到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将自己的头埋进膝盖,有一位熟悉的“朋友”又来见他了。这个“朋友”的名字叫“绝望”。
轻快的脚步声渐渐临近,是两个女孩子的脚步声。
“请问……”一个女孩子有些腼腆地开了口,“谭元朗先生是不是在里面啊?”
姜南情抬起沉重的头,入目是两个可爱的女孩子,手牵着手,一个躲在另一个的身后,似乎有些怕他。
“你们是谁?”他没心思应付什么记者。
“呃,我们刚刚看到新闻,发现是谭先生,所以赶过来看看,他安排的行程,有些实现不了,必须马上退订。”还是之前的那女孩子在说话,另一个紧紧抿着嘴,低着头,似乎怕姜南情会吃了她。
“什么行程?”姜南情皱了皱眉头,他从没听谭元朗说起过什么行程,每一天倒像是姜南情说去哪就去哪。
两个女孩子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便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份合同。姜南情一把夺过,把两个小女孩吓得倒退了一步。
姜南情草草浏览了一遍,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可在两个女孩子的眼里,却是比哭还难看。姜南情也不知道自己是哭还是笑,心内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齐上心头。
这个家伙,说什么全都由姜南情做主,分明是欲擒故纵,其实自己早做好了行程,让那些感动和浪漫来得更真实罢了。想到这里姜南情胸中一痛,一口气闭在喉头,几乎叫他窒息。
“谭元朗,你玩的什么把戏……”我只要你在我身边,便是这世上最浪漫的事了。
“谭先生说,这是你们的结婚旅行,所以想给你惊喜……”那女孩子小心翼翼地说道。姜南情一怔,向那女孩子看去。那女孩子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另一个女孩护在身后。
姜南情擦了把脸,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那女孩子指了指合同上的“喜雪”二字,说道:“我叫喜儿,她是雪儿。我们是婚礼策划师。”说到自己的身份,喜儿小小地自豪了一下。
姜南情听了只点点头,将合同递给她们,冷着脸说道:“你们帮我好好照顾他。”说罢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喜儿见他要走,赶紧追了上去,问道:“你,你不管他了?”姜南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禁闭的手术室大门,又转过头去,低声道:“我在这里守着他,又有什么用?伤害他的人,都该去死。”说罢,便是真走了。
喜儿和雪儿面面相觑,这人就这么走了,那谭元朗怎么办?
谭元朗为了讨他欢心,都快想破头了,可他居然在谭元朗手术的时候走了?这也太过分了吧?喜儿和雪儿相对用力点头,虽然她俩没说话,可心里想什么,彼此都一清二楚。
到了第八天上,姜南情才在医院里露了面。
喜儿一出电梯就看到了姜南情,确切地说是他的背影。他走得很慢,仿佛是拖着步子在走的,一只手捂在身前,只有一只手是垂下来的。他走到谭元朗的重症监护室前,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悄悄做了一个深呼吸,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姜南情推门进去,就看到雪儿坐在谭元朗的病床边上,专心致志地削着水果。谭元朗却是闭着双目,似乎睡着了。
雪儿见到姜南情来,脸一下子涨红了,将水果往桌子上一放,迅速后退三步去。姜南情看了她一眼,他又不是鬼,至于这么害怕吗?
“你出去,我有话和他说。”姜南情轻声吩咐。雪儿赶紧点点头,溜了出去。
出门正撞上喜儿,两个人一打照面,喜儿就问道:“什么事啊?”雪儿摇摇头,说道:“不知道,被赶出来了。”
两个人偷偷躲在玻璃门的下方,想看看他俩到底在干啥,不想抬头只看到了姜南情的黑脸。他将窗帘一拉,彻底绝了她俩的八卦之心。
姜南情走到谭元朗身边,伸出一只手,想摸一摸他的脸,确认他还活着,却在即将触及他皮肤的一瞬间瑟缩了一下。
一只大手抓住了姜南情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姜南情抬头一看,是谭元朗醒了过来。
“你做什么去了?”谭元朗有气无力地问道。
姜南情垂着头不语。
谭元朗打开电视机,电视机里正播送着一条新闻,说的正是前几日在咖啡厅伤人案件里的三个同伙死在警局前的大新闻。三具尸体旁边放着一张光盘,里面刻录的正是同伙供认罪行的视频,与此同时,这段视频还在网上疯传,不少巴黎市民还为此拍手称快。
“这件事是你做的,是不是?”谭元朗虽是这么问的,可话中的语气,却是已经认定了这是姜南情所为。
“他们差点杀了你。”姜南情喃喃道,“一次不行,还会有第二次,所以要斩草除根。”谭元朗叹了一口气,说道:“南情,我们现在的身份不是杀手。”
“我知道!”姜南情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可我宁愿那一日的我还是个杀手,若我是杀手,就绝不会让你受伤!”
谭元朗伸出手摸了摸姜南情的脸,这才几日,就瘦成了这样,没的叫他心疼。
谭元朗心中一动,忽然问道:“你吃药了么?”姜南情一愣,别过头不敢看他。谭元朗顿时怒上心头:“姜南情,你到底还想不想好了?”
“不想!”姜南情沉声道,“反正也好不了,何必还吃那些药,要不是因为那些药,我不会变得反应迟钝,也不会让你受伤!”
“这不是你的错!”
“是!”姜南情突然吼道,“这就是我的错!我不能保护你!我,我……”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阿谭,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说这话的姜南情双目通红,一双唇抿得紧紧的,泫然欲泣,却倔强地不肯示弱。
谭元朗也是愣住,两个人相对着,沉默在蔓延。许久谭元朗才说道:“南情,你想多了。若说没用,我也不是一样,除了打打杀杀,什么也不会。”姜南情看着谭元朗,缓缓摇了摇头,说道:“那不一样,你还是健全的,而我,我已是半疯了的……”
“你没有疯。”谭元朗纠正他。
姜南情却是一笑,可这笑却是苦不堪言。他说道:“阿谭,我之前想好,是因为我不想让自己成为你的累赘,现在我不想好,是因为我不想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谭元朗失笑,不禁问道:“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又不是小娃娃。”“可我却是一个已经坏掉的娃娃。”姜南情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娃娃。我若被修好了,只能被塞进无数棉花,丧失掉所有行动力。可我手上应该是拿着刀的。我们应该并肩作战,应该互相保护!是不是,阿谭?”
谭元朗却是不语,他伸出手贴着姜南情的脸,将他带进自己的怀里。姜南情脱了鞋子爬上了谭元朗的床,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他怀里,睡着了。
谭元朗抚摸着姜南情的头发,他早该发现了,姜南情的眼睛一直在发直,他分明已经犯病了,却还不肯告诉他。
而姜南情的话,更似一把锤子打在谭元朗的心上。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浪漫可言,只有杀戮,杀戮,杀戮!他们早就习惯了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对方地去战斗。以前的谭元朗不会随时随地地将他护在怀里,因为姜南情有足够的能力去抗衡,可是现在呢……
谭元朗心想,是不是他太过保护南情,所以,他才总是这样反复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南情啊南情,我只想你好起来。
姜南情将头轻轻靠着谭元朗的肩,也不敢压着他,可依然沉沉地睡去了。
这一觉,必然要睡到天昏地暗。谭元朗看了看时钟,大概明天的这个时候,他才会醒过来吧。
姜南情只睡了八个小时。
谭元朗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姜南情躺在他身侧,呼吸沉重,额头上满是薄薄的汗珠,湿了枕着他肩膀的那一块。每一个进来换药的护士都被这场景吓了一跳,谭元朗就竖一根手指在唇上,让她们都轻一点,别吵醒了他身边的人。
到了八点,姜南情一身冷汗地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他一睁眼就看到了谭元朗。
姜南情长舒了一口气,将抬起的头又轻轻地靠了回去,喃喃道:“阿谭,你没事就好。”他一定是做噩梦了。
谭元朗轻吻着他的额头,问道:“是不是在头痛?”
姜南情点点头,说道:“一直在痛,怎么也赶不走。时轻时重,轻的时候还好,重的时候,痛得想杀人。”
谭元朗一时听了心疼,看着那张瘦得只剩下骨头的小脸,不由地贴上去,在他的眼窝处轻轻吻了一下,说道:“南情,别勉强自己。”
姜南情闭着眼睛摇摇头,说:“不,我要保护你。”
谭元朗愣了一愣,表情微微一变,却立刻收起来,故意别开头说道:“你就这样保护我?你分明是在害我。”姜南情一怔,睁开眼睛看向谭元朗,却只看到了他冰凉的侧脸。
“阿谭……”姜南情有些怯怯地喊着谭元朗的名字。
“你都干了什么?你去杀了他们,以为这样就能给我报仇?”谭元朗说罢,轻轻一笑,摇了摇头,落在姜南情的眼里,却是一颗心吊了起来,谭元朗从来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
姜南情将他的脸扳过来,正对着自己。谭元朗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姜南情赌起气来,伸手要将谭元朗的眼皮掀开。谭元朗总算睁开了眼,眼底却没了往日的柔情。“你做事自然是心细的,杀人也是干净利落,让他们自承罪状,还可以引开警方的视线。可是姜南情啊姜南情,你去杀他们的时候,可有用脑子好好想想吗?”谭元朗冷笑着说道。
姜南情心头一滞,仔细回想了一番经过,并没有什么差错啊。
“你杀人的时候,用的是一把刀。”谭元朗缓缓说道。
姜南情仍旧不解,他不用刀,用什么呢?
谭元朗见他还没有明白,心中叹气,正想说话,就见姜南情抱着头缩了起来。“南情,南情!”谭元朗正要伸出手去,就在要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生生止住,冷声道:“你不肯吃药,所以会一直神经痛,手没有力气,你去杀他们的时候做了什么?”
姜南情抱着头,低声说道:“我,我拿了一支肾上腺素。”
谭元朗心一沉,这个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你整个人都HIGH对不对?下手特别利落是不是?更别提停下来想一想了!南情,如果你当时能够冷静一点,一切都不会到这个地步!”
“你到底在说什么?”姜南情止不住地爆发起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没有留下痕迹,没有留下证据,网上的视频也是,根本查不到我!你,你到底在气什么?”姜南情大声吼完,却看见谭元朗的神情一点一点的冷起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谭元朗摇了摇头,“南情,我或许需要你的保护。但是一个不肯吃药,宁愿自己半疯着的姜南情,我不需要!”
这简直是锥心之语,姜南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谭元朗说了什么?他说,他不需要他?
这不可能!
“阿谭,你,你不是这个意思,对不对?”姜南情扑到谭元朗的怀里,搂着他的背,说道:“阿谭,阿谭,你,你在开玩笑的,是不是?”
谭元朗忽而笑了起来,可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姜南情,我从不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姜南情被他投射过来的冷意狠狠戳中了胸膛,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你,你要我走?”
“你走吧。”
谭元朗别过头,闭上了眼睛。
姜南情往后退去,不小心掉下了床,发出“咚”的一声。
谭元朗浑身一震,硬生生地忍住了想要扑过去的身体。
姜南情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好不容易才站直了身子,就向谭元朗望去。
可谭元朗没有投过来一个眼神。
“阿谭,若我做错了事,我可以改……”
“我叫你滚!”谭元朗忽然抓起床头的一个杯子,狠狠地摔在地上。他不敢扔在姜南情的身边,万一碎片跳起来,伤了南情可怎么办?
姜南情却不知道,望着那一地碎片,一颗心也碎成千万片。
他站在那里,看着一个不肯转过身来的背影,最后,转身走了。
出门的时候,他撞到了雪儿,似乎把她撞到地上了,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没有路的时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走上了天台。夜风很凉,吹得他的额发也飞扬起来。可这夜风却吹不走他心头的绝望。
他最怕的那件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谭元朗不要他,他又该到哪里去?
他从天台上望下去,几十层高的住院大楼,如果跳下去,该是摔成一摊烂泥了吧。姜南情收回目光,他还没那么傻,真的会去跳楼。可他该到哪里去?
疼痛如影随形,紧紧地箍着他的脑袋,像一个永远除不掉的紧箍咒,那念咒的人是他自己,是他选择了永远痛下去。
可谭元朗却说,一个半疯了的姜南情,他不需要。
为什么!
姜南情很想仰天大啸一声,可他连嘴都还没张开,就被这疼痛给击倒了。
简直是不堪一击,难怪谭元朗不要他。
姜南情不由得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脸上竟流下了两道泪来。
姜南情伸手去擦,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一个抛弃他的谭元朗,有什么好值得伤心的?这世上,难道他姜南情离了谭元朗就活不成了吗?他对自己这么说着,可这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该死的!
姜南情扶着栏杆勉强站了起来,一眼瞥到楼下不知何时,停满了警车。
这是怎么回事?
姜南情心中一惊,大脑却是转不过来。疼痛在吞噬他的理智,可现在的他迫切需要一些冷静,可以让他好好分析眼下的一切。
姜南情狠狠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可除了让自己越来越晕之外,根本没有什么益处。对了,他的药!姜南情掏遍了口袋,可是一颗药粒也没有。他把那些药都扔了!
姜南情真想狠狠地给自己一拳。
突然,他的眼前伸过来一只纤细的小手,他抬头看去,竟然是喜儿。
喜儿瘪着嘴,一脸怨气地看着他。“喏,这是给你的。”她手上躺着一瓶药,姜南情接过来一看,是维柯丁。姜南情有些诧异地看了喜儿一眼,喜儿却是咬咬牙,像一头小母狮一样,气呼呼地说道:“要不是谭先生让我来,我才不来呢!”
谭元朗?
姜南情似乎摸到了一根线。他赶紧倒出一颗药片,吞了下去。不过5分钟,他的头痛已经减轻了许多。
喜儿坐在他旁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为什么警车会来?警车来了,是不是来找他的?他杀人的时候,确实没有留下证据,既然没有证据,为什么警车会突然包围这里?
姜南情突然跳了起来,把一旁的喜儿吓了一跳。
姜南情,你这个笨蛋!
姜南情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他杀人的时候用的是刀,是刀!用了肾上腺素的他处于兴奋状态,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那几个人一一割喉放血,扔在了警局门口。这是姜南情最常用的手法,没有人能模仿得了!他为什么会这么蠢,蠢到用这种方法去杀人?
现在,只怕全世界都知道姜南情还活着!
可谭元朗为什么要赶他走?是了,现在姜南情是在暗处杀人,而他为什么会杀人?视频已经说了,因为他们和那个自杀了的杀手是同伙,所以他是在泄愤。姜南情只会为了一个人去杀人,这个人就是谭元朗。
他把谭元朗彻底暴露了!
姜南情觉得整个人都在发冷,从骨头里冷出来,止不住地发抖。
谭元朗自己走不掉,必然会成为姜南情的累赘,不管是警方还是那些杀手找上门,只要控制了谭元朗就是控制姜南情。
姜南情用自己的愤怒和冲动害死了谭元朗。
姜南情一想通了这些,整个人抱着头倒了下去。
喜儿在旁边看得惊心肉跳,这人是不是有病?不会犯病了把她给杀了吧。
“喜儿,”姜南情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你走吧,带着雪儿走。我和他,走不掉了。”
喜儿一听,有些难过,低声道:“谭先生说,你还走得掉。”姜南情抬起头,问道:“你说什么?”喜儿从口袋里掏出几瓶药和几张处方塞到他怀里,说道:“这是你的药和新的处方,你之前那张,不能用了。谭先生说了,谋定而后动,这才是他的姜南情。”姜南情看着怀里那堆药罐子,不错,就算药物让他反应迟钝,至少他是清醒的。
姜南情低头想了想,将东西都塞进了口袋里,站起身,揽过喜儿的肩膀就往楼梯走去。喜儿被他一揽,先是吓了一跳,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不知道他要干些什么。
姜南情先是找了一间更衣室,换了干净的衣服,又加了一件白大褂,和喜儿扮作医生与病人,“不经意”地经过谭元朗的病房。
幸好病房的窗帘没有拉起来。
走廊,门口,房间都是警察,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个水泄不通。姜南情眼尖,隐约看到谭元朗正和其中一个人在说些什么,那人没有穿着警服,倒是一身西装,似乎是国际警察。连国际警察都惊动了,这可有些难了了。
毕竟他们两个,可是国际警察黑名单上的“常驻人口”。
姜南情将喜儿拉到一边,说道:“雪儿不在里面?”又说道:“你们没有案底,他们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他们问起来,你们就把一切全推在我和他身上,反正我们罪名多多了,不在乎多一个胁迫他人。”喜儿睁大了眼睛:“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姜南情微微一笑:“坏人。”
“多谢你了,小姑娘,一直都在连累你们,真对不起。”姜南情有些愧疚,莫名把两个小姑娘拖进来,还真是对不起她们。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能有什么办法?”喜儿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雪儿她胆子小,千万别吓哭了才好。”
这个时候,还在担心自己的爱人,姜南情看着她,忽然想到,谭元朗从看到那条新闻起就一直在担心他吧?是他太不懂事,先是一身病不说,还在这个时候给他惹了麻烦。
谭元朗是多狠心,才能说出“他不需要”这样的话?
姜南情长吸了一口气,心痛却比方才在天台时更甚。
“你先陪我出去,然后自然一点走回来,走到病房的时候,就说你和那个小姑娘是一起的,要是他们追问你们,你们就照实说,反正你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会去查你们,反正也查不出什么。谭元朗是给你们信用卡还是现金?”姜南情一一分析着,突然问了一句。
“现金,那天我们都惊呆了,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钱!”喜儿咋舌,虽然大部分是用来安排他俩行程的。“那就好,你照直说就对了。”姜南情知道谭元朗做事小心,只怕给她们留下的信息都是假的。
“走吧。”姜南情给她找了一套护士服换上,然后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医院。
走出医院大门,姜南情回头望了一眼谭元朗的病房,心中不知什么滋味,脑海只有一个念头:阿谭,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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