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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上)
周一·杂志社
段先生依旧西装笔挺地走进办公室,挺胸抬头,目不斜视,正所谓输人不输阵,依我看,别说谁一个常夏,就算是金融海啸来了,也不能阻止他在办公室里耀武扬威。
而我,则像是他光辉形象中的一抹败笔,永远呆头呆脑,慌慌张张,像个愣头青,时刻游离在状态之外。本来我自我感觉还挺良好的,但是和他一比那就是蠢到无以复加,无论是衣着上,还是气质上。
杂志社风云突变,风波还未平息,人员调动一拨接一拨,识时务的都知道去投靠常夏,段先生已成了明日黄花,似乎马上就要在游戏中被喊出局。
段先生虽然还硬撑着,但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眼睛里充血,眼圈乌黑,似乎周末休息时间不够。
同事们见到段先生依然会问好,但眼色中已经流露出不屑与轻蔑,似乎在与这个旧时代告别,借以迎接新皇登基。
哎,真是一朝失宠红颜却白发,几时兵败沧桑瞬白头——可这也算是正常,不如意十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很少有人会是一帆风顺,挫败,也是漫漫人生路中的必修课。
我提着包包跟在他身后,逢人便赔上笑脸,尽量让自己显得礼貌,不被人家挑三拣四。我跟在后面,虽然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我还是感觉得到他那张没有温度的面庞。虽然段先生的时代已然过去,但那张脸以其杀人无数的戾气依旧令人心生畏惧。
要说工作,谁不希望自己有个温柔和蔼的老板?一个人格魅力超群的老板,会让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会觉得工作没那么枯燥,也不会觉得自己正被剥削压迫,做起事情来也会更加大胆,不会受拘束。
可是啊,大多数老板都是吼叫吼叫再吼叫,毒舌毒舌再毒舌,因为那样会给员工压力,让员工打起十二分精神做事。尤其是那些在竞争中苟且的企业老板更是一刻不得松懈,容不得半点差错。
段先生不经常骂人,因为他的一个眼神就已经让你万劫不复,根本不需要动嘴。我也是在他一次次无理要求攻击谩骂之下成长起来的,保持着一颗强大的心脏,再难听的话都可以当做耳旁风。
如果说善良的老板纯属虚构,那么常夏就是因巧合而雷同的那个。
作为上司来讲,常先生真的是一个绝好的人。他永远是一副笑脸,温柔,体贴,懂得替别人着想,从来不发火,从来提出无理要求,平时请个假也是很好说话。
只是有时候,总觉得他笑得有些不真实,有些遥远,像是自带背景,闪着熠熠光辉,让人喜欢却不敢靠近,害怕一靠近,这光辉就散了,一切不过是海市蜃楼中的绿洲。
其实笑容也是有层次的,比如微笑,大笑,嘲笑,坏笑,偷笑,鄙夷的笑和神秘的笑。常先生从来不开怀大笑,最多就是闷声暗笑,或者微微扬起嘴角。
好歹也在他手下干了三年,多少我还是知道的,此人绝对是笑里藏刀的典范,以前是叫蔫儿坏,现在叫腹黑,他总是想掌控全局,出其不意,在背后捅刀子。
所以呢,小心常夏的警告完全是有道理的。谁知道他肚子里还憋着什么坏水!
我正分心想着常夏的事情,恍惚间发觉同事们看我的表情又开始变得怪异,就像是我的牙上沾了菠菜叶,而这种表情通常出现在八卦盛行的年代。
果然,再大的变动,都敌不过一颗八卦的心。
我的桌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捧红玫瑰。
我当时吓了一跳,背后冷汗直冒,连忙转过头去看段先生的反应。我从来没收过花束,也不觉得收到花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段先生只是瞥了一眼,皱着眉头遮着鼻子,对我说:“谁送的都好,这花和我的距离不得少于百米。”
他进了办公室,我隐约听到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我这才想起来,段先生有鼻敏感,沾不得花粉。
那这束花怎么办?
我大概知道是谁送的,心中隐约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翻开卡片,看到这样一行字——送给我唯一的挚爱,常夏。
那个签名实在飘逸,要不是我以前见过多次,根本无从辨认。
说什么唯一的挚爱,简直就是扯淡。我们的关系根本连朋友都算不上好吧。再说了,你不是结过一次婚了吗,何谈唯一?
我看看卡片又看看花,只觉得麻烦——插瓶吧,还得去找花瓶,扔了吧,又怪可惜。
我考虑了半天,把花拿去茶水间,随便找了个瓶子塞了进去。
午休的时候,表姐见我,告诉我花是她帮我签收的,而且她偷偷看了卡片的内容,还说我厉害,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说是跟段润明,其实早就和常夏暗度陈仓,下手稳准狠,钓到金龟婿。
我真不知道她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我跟她说不是她想的那样,她又不信。
无力感油然而生。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才真正理解了老虞。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像是什么都发生了一样,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下午,我在茶水间泡茶,正巧遇到常夏。
我真的不敢保证我们的相遇是正巧而已。段少棠说得对,世界上的所有偶然相遇都是处心积虑——出版人也有自己的助理,常夏怎么可能自己往茶水间跑!
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真的不会发现,其实我和老虞是同一种人。发生奇怪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逃跑,连句话都不敢多说。
常先生横在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怎么把花摆在这里,不喜欢吗?”常夏微微笑着。
“不,段先生鼻敏感,我......”我目光闪躲,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说真的,其实我有点怕他,特别是在我泼过他咖啡之后。
“害怕我吗?”常先生抓住我的手腕。
“不,我......”我紧张得说不出话,一个劲儿往后退。
“他哪里比我好,你宁愿为他卖命?”常夏走上前来,步步紧逼,把我压到角落,蛮不讲理,“我不许你在我面前称呼他为先生。”
后面已经没有空间,我的腰已经卡到了橱柜台面,我后仰着,面部抽搐。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我试图推开他,但是没有奏效。
“我说过,我喜欢你。可你好像不太相信。”常先生依旧面带微笑,可我却无心观赏。
“怎,怎么可能......”我已经词穷了,紧张到心率过速,根本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
“没有人说过你很漂亮很可爱吗?”常夏的声音柔软而轻盈,飘然入耳。
我抿着嘴,轻轻摇头,脸上却是火辣辣的烧,根本不敢正眼看他。
想想我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一个舌毒嘴贱,一个情商低谷,还有一个惜字如金,我可一向是在批评与谩骂中成长的女子,上哪里去获得褒奖赢得自信?
常夏的脸贴的好近,我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出一副清晰的面孔了,索性闭上眼睛,胡思乱想。
突然,茶水间的门开了,段先生站在外面,冷着脸说道:“我的茶为什么还没有好?”
那一刻我真是尴尬爆了,一方面觉得他进来的不是时候,破坏了好事,可另一方面又感觉是被拯救了,松了口气,总之心里极度矛盾,五味杂陈。
常先生从我身边挪开,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和段先生四目相对,火药味儿弥漫,那一瞬格外漫长,时间似乎凝固了,我大气都不敢喘,似乎碰错了哪条引线,马上会爆炸起火,死于非命。
常先生离开前,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道:“你的周末,我可是预约了。”
这是公然的挑衅。
段先生没有理会,目送他离开,打了个喷嚏,连忙用手遮掩口鼻,又转头看我,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我低着头,跟着段先生回去,心里还跳个不停。
我一边走,一边骂自己不争气——明明都说讨厌常夏了,结果和他近距离接触还是会脸红心跳,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真是丢脸。
回家的时候,常夏取了车,说要送我回去。
我看看段先生,本来以为他会和常夏杠上几句,但没想到他什么也没说就黑着脸走了。
“不用了。我们不顺路的。”我见段先生黑脸,又觉得害怕,连忙去追他,顾不上常夏的脸面问题,就那么把他晾在一边,自己跑掉。
跑动途中,我仿佛感受到了来自背后深远的寒意——一个狂傲的猎人正手持利刃,准备追杀我这只温顺的野兔,不由心生惶恐。
虽然我完全不懂,为什么自己会被牵扯进漩涡的中心,但是事实我已经在那里了。
后来我问过我妈,我们家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没跟我说过,比如,我是捡来的孩子,其实我的真正身份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或者是我们家有什么秘密财宝不能公之于众。结果我被我妈骂了一顿,说我是不切实际,还说我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常夏说他喜欢我,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比玛丽苏情节还不靠谱。段先生早有预判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他和常夏以前是朋友,曾经相互了解。
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太过古怪,容不得我多想,想又想不出,白白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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