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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
“……这安平长公主的驸马爷啊,在大理寺堂上都要了把软椅坐着。咱白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也由着他。那驸马爷欺咱白大人刚入住大理寺,又无背景撑腰,半分不把白大人看在眼里。”老头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白大人,这污蔑朝廷命官,皇亲国戚的罪,该怎么罚,白大人定然清楚。大人不如早早把那背后嚼舌根的人交出来,定了罪,这事且就这么过了,如何?” 老头模仿那油腔滑调,又盛气凌人的语调,微妙微翘。
听者中,有脾气直率者,早已按耐不住,喝到,“狗眼看人,狗仗人势!”一时间,听书人被带动的你一眼我一语,茶馆一下变得吵杂起来。
老头也不急,喝了口茶,捋了捋下巴的长须。待众人安静下来,这才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这白大人也不同他一般见识,说道,‘驸马只需先回答几个问题。’”老头学着白检一板一眼的说话模样,也十分相像。
“‘驸马可是本次科考京城的主监考官?’‘正是’。‘驸马可还负责监督卷子的印制工作?’‘正是’。‘驸马在开考前,就能接触到试卷,是吗?’‘是。不过,白大人若说真正接触试卷的人,可不是我这个监考官,而是出题官啊。白大人何不问问几位出题的大人?’‘出题官在开考前四月就集中在翰林院一处独院,直到考后才能离开。期间,他们不得离开独院半步。’”老头自由转换着驸马和白检两人说话的说话腔调,听者皆如身临其境。
“白大人,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老头特意拉长了音,扬起脸,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听众又是一阵骚动。“本驸马奉陛下谕旨,同李大人和赵大人同为本次科考的主监考官,除了主持科考当日的考场纪律,开考前两月的时间,要负责监督卷子的印制工作。印制卷子由印制馆负责,每次要进入印制馆查看印制进度,都需我们三人同进同出,且进出皆要搜身,以防夹带试卷。此外,一次在印制馆,不能待过一个时辰。再者,这些印好的卷子,可都是有封条盖印保存,直到开考当日,从印制馆由专人运送到考点,由监考官撕开封条发放。”老头提高了音量,压过众人的吵嚷声,大家伙的声音渐渐小了。老头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
“秋老伯,快别磨蹭,快说白大人是如何回答的。”还是之前那个没有半分耐心的小伙子,不停催促着秋老伯。“小兔崽子,再吵老夫可走了!”秋老头瞪了小伙一眼,他本就中气十足,这一喝,那小伙也不敢再多嘴,坐下来安静听书。
“那驸马爷接着说,‘难不成白大人以为本驸马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看了几回试卷就能记的清了?’‘驸马当然没有这种本领。印制试卷,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是什么?’‘自然是刻板。将试卷内容刻在木板上。’‘京城可还有什么地方能印制书页的?’‘没有。’‘错!’”秋老伯最后一个字喝出声来,众人皆是一个激灵,目光更是焦急地紧紧盯着秋老伯。那小伙按耐不住,几番想要催促,都被旁边的同伴按住了。
秋老伯缓缓吐出一口气,用严肃地口吻,缓慢地清晰地说道,“这京城除了官府的印制局,还有两处地方可以印制书页。京城最大的两家书铺,佳木书铺和墨香书铺,都有自己的印制小厂,就在店铺后。虽说不能大批量印制,但是几张试卷,还是可以做到的。”
“这和本驸马又有什么关系?”声音瞬间变得又高又尖锐。
“自然是有。为了防止刻板使用过久,导致印制不清,每块刻板只印制50份试卷。试卷会妥善保管,但这刻板只是隔一段时间,统一做废物处理。驸马只要事先让考生在约定的时间在印制局后门守着,趁无人时拿走刻板,就可私下在书铺的印制厂中印制。”秋老伯一字一句,模仿着白检平速的语调。
“哼,白大人可有证据?”
“此次贿赂你的考生,其中之一就是墨香书铺掌柜之子,何书铭。由他拿到刻板,再在自家铺中印制。剩余的十位考生,皆直接同何书铭联系取得试卷。刻板和各考生贿赂你的礼单条目,皆已在大理寺中。按着礼单,到驸马府上走一趟便知。何书铭因记恨你不计他的劳苦,不守约定,将好的位次和官职许给了另一考生,心中愤恨,将事情全部抖露出来。其余参与考生,已有五人自行归案。沈安义,你可知罪!”啪的一声,长木条狠狠打在木桌上,听者皆是一震,随后是雷鸣的掌声。
秋老伯在掌声中,慢慢收起自己的东西。听书人也都渐渐散了。那莽撞的小伙,走前还不忘提醒秋老伯一句,“秋老伯,明日可别迟到了啊!”
“小兔崽子!老夫何时迟到过?”秋老伯用手中用作惊堂木的木条狠狠拍了下小伙的屁股。正要随后走出茶馆,忽听身后一个清亮的声音叫住了自己,“秋老伯,请留步。”
秋老伯一回身,就见一紫衫少年,头束金冠,腰细如意祥云腰带,腰上系着香楠,玉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秋老伯,小生白陌。”
再瞧着模样,也真是生的俊俏。可是京城里,没听说过姓白的大户人家啊。秋老伯摸了摸胡子,笑问,“白小公子叫住老夫,所为何事啊?”
“小生对白检白大人十分敬佩,很喜欢秋老伯说的书,不知秋老伯可有空,我们找一处地方,坐下再聊聊如何?”
秋老伯哈哈一笑,“多谢白小公子赏脸。但老夫说书可是有规矩的,一天就在这茶楼里说上一个时辰,若是白小公子喜欢,就明日巳时再来这个茶楼吧。”说罢抽出腰间烟杆,转过身去。
才走了一步,又回头问,“白小公子不是京城人吧?”
“是近几日才来京城的。”
“白小公子和白大人是……?”“是……要好的朋友。”白陌心里说,应该可以算是朋友吧?
秋老伯也长叹了口气,“若是白小公子有心,就去城南白公庙为白大人上上香,也算是尽了心意了。”说罢,叼着烟斗,慢慢摇晃地出了门。
白公庙在城南。因是百姓自行修建的,庙不大,但很规整,该有的门脸都有,一看就是用心修建的。白公庙三个字,力透乌木,遒劲如寒松霜竹,刚劲锋利。匾额两侧各是一行对联,“抚善良恭曜山海,听讼清明播古今”。
香火还算旺,来来往往大多是一些上了些年纪的人。开始的时候,来上香的人大多是受过白检恩惠的人。后来渐渐多了香客是来求一家平安,远避官非。也有收了冤屈的,家人来求保佑沉冤昭雪。
白陌,不,准确的说是化身凡人的苍梧,走进白公庙的正殿。正殿当中,是一尊同样乌木雕成的白检像。塑像一身正三品文官朝服,头戴乌纱帽,威风堂堂。
苍梧心道,这塑像看起来可比真人严肃多了,但,也太老了吧?他什么时候下巴多了撮胡子?不过,那轮廓和眉眼倒是传神,那双眼睛俯视的你,就像要看穿你一般。苍梧脑中闪过第一次被白检目光扫到的感觉,身子又是一个激灵。最像的地方,就是那紧抿的双唇。
说起来,从认识到现在,还真没见过良恭笑呢。那双唇总是抿了再抿,那眉头,也是皱了再皱,说话做事都是严肃认真的模样。
真不知道,良恭笑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苍梧负手而立,微仰了头,浅浅一笑。
秋老伯发现,从那日之后,白陌白小公子每日都是准时到茶馆中听书。秋老伯还发现,这个白小公子和别人听书不一样。别人听他说书,听到精彩地方,抚掌大笑,为白大人喝彩,听到痛恨处,大声嚷嚷,骂几句为白大人出出气。
可这白小公子,听书时候,永远都是安安静静。听到精妙出,面上带笑,听到愤恨处,也只是皱眉不语。这样安静的听书,还是头一回见呢!而眼神里,透出的都是一股子的好奇,不管这故事里面,白大人的遭遇是好是坏,他的样子,都是一副听了一件趣事一般。这,这两人真是好友?
自从那日发现听书的去处,苍梧每日上午都在茶馆听书。这秋老伯说书说的有趣,每次都能听到新故事。这么多趣事,白检那个闷葫芦平日里一句都不提,真是没趣,还不如来听书有趣的多,还能多知道些人间的风土人情。杨戬以前也会说些他在人间遇到的趣事,但是总归有限,何况时日过了那么久,都近千年了,很多事情他也都记不太清了。白检那人,就不指望能听他主动说些什么了。
这故事悲也罢,喜也罢,苍梧听来,都是些未曾听闻的新鲜事。所以,别人听书,悲喜交加,情绪大起大落,他从始至终,只觉得两个字,有趣。莫不就应了那句,仙家无情?
每日听了书,苍梧还会去白公馆附近逛逛,用点小法术听听那些香客求白检些什么。
这日,他隐了身形,在白公馆附近转悠,就听一老妇正同一少妇说话,“四娘,白大人的母亲还好吗?”老妇边走边问那少妇,两人已经敬了香,正往回走。
“老人家有点年纪了,现在腿脚不太方便,精神头也一日差过一日。以前都是自己来给白大人上香的,今儿身子不太利索,就拖了我来。”那被唤作四娘的少妇叹了口气。
“也多亏了你,还照顾着……”
两人聊着,越走越远。
良恭的母亲?苍梧看着走远的两人,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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